歐陽魃緩緩將高舉的骨灰罈子放下來,凌倩兒急切地仰起頭,她擡起的頭跟他落下的雙手正巧撞到了一起,骨灰罈子從他的手裡滑出,歐陽魃的眼眸閃過一絲驚顫猛然伸手去抓卻抓不到。
“砰!”一聲落地巨響,四周圍看的侍衛也怔了一下,凌倩兒滿眼愕然怯怯地扭頭看去,散落一地的碎瓦片和骨灰末讓她的腦袋“轟”的響起一陣巨響,歐陽魃喘了幾口惶惶的急氣略顯無措地看着她冰冷無色的臉。
黑夜中捲來一陣寒風,一下子把散落在地上的骨灰捲走了。凌倩兒揚起一隻手想要抓什麼,指尖微微彎曲,寒風滑過指尖,突然眼前一黑。“城兒!城兒!”歐陽魃惶急地抱住昏迷的她大喊,又立即向身後的人厲喝:“還不趕緊把骨灰裝起來!給本太子一顆不漏地追回來!”侍衛們驚顫了一下忙涌過來把散落在地上的撥起,又拼命向卷在空中的骨灰追去,儘管無法追回來。
祁王府
歐陽魃站到牀邊凝視着在牀上無力掙扎的凌倩兒,心裡頓時陣陣劇痛,幽冷的眉峰略帶點顫抖,深邃的眸光滿是不知所措的慌急,他不知道怎樣才能留住她,她什麼都沒有了,連命也不想要了。
只要找到機會她就會自尋短見,割腕、咬舌、撞牆什麼都試過了,只是都被他一一攔了下來。現在,他只好將她雙手束反在身後不讓她有自殘的機會,也塞住了她的嘴巴,不讓她咬舌自盡,可她毅然選擇絕食,即使強迫喂她吃下去,她也會一下子全部吐了出來,好像對食物有了情不自禁的抗拒一樣。
“你知道人爲什麼要肉身入葬嗎?”歐陽魃將她摟在懷裡嘆了一口氣說,“那是爲了找一個安身之所,這樣就可以接受後人的供奉儘早投胎轉世,只有軀體齊全的鬼魂才能拜見閻王得到投胎的機會;死後一旦死骨無存,在陰暗的地府下就要受盡千錘百煉,永不超生。”
凌倩兒緊閉着雙眼,痛徹心扉的淚水不斷涌出來,歐陽魃輕撫她的頭繼續說:“若想屍骨無存的人得到救贖,就必須由他至親的人跪在金佛像前每天給他誦唸十遍金剛經,直至金佛像脫落金屑爲止,他的靈魂才能被淨化得到轉世投胎的機會。”
“我再問你一次,你真的還要自尋短見麼?”歐陽魃略顯鄭重地問,“如果是,那我立即把佛堂的金佛給毀了。”凌倩兒忙搖搖頭晃動的眼波里充滿了懇切的哀求,他利索的解開她手上的繩索,手腕已經被勒出紅痕來了,他抹了抹她眼角的淚水再拔下塞進她嘴裡的布。
“歐陽魃……我死了都不會原諒你的!”凌倩兒無力地撲到他的懷裡輕輕抽泣,垂下的雙手微微顫動。歐陽魃滿是自責地緊抱着她警告:“若不想你母后的鬼魂受盡痛苦,你就該活着爲她誦經,否則你死了可以投胎,而她卻依舊在那裡備受折磨。
自從那天以後,凌倩兒便每天早起到佛堂裡誦經,離開佛堂後又直接回到自己的房間,不過問任何事任何人,彷彿自己已經離開了這個世界,只是因爲心願未了,還有
一個虛幻的靈魂遊蕩在這天地間,好像只要達到目的,便從此煙消雲散一般。
“城兒……”歐陽魃每天出宮後都會親自給她送飯,雖然讓丫鬟家丁守在這裡,但只要是關於她的事他都要親自過問,可她卻從來也不應他一聲,依舊是獨坐在窗前拈這手上的念珠在喃喃默唸。她的性命是留下來了,可她的心卻始終沒有活過來。
“城兒別念了。”歐陽魃走到她身後握住她的雙手微笑說,“先吃點東西好麼?吃飽了,纔有力氣唸經。”她依舊沒有任何迴應,歐陽魃拿過她手裡的念珠然後將她抱起來走到桌前,再把食物推到她跟前。
凌倩兒面部表情地抓起筷箸機械地夾起桌上的食物往嘴裡放,歐陽魃坐在旁邊輕輕地擦拭了一下她的嘴巴,她緩慢地咀嚼嘴裡的食物又機械地嚥下去,他看在眼裡無奈地嘆息,無論給她多少呵護她都從來不會給他一個眼色,即使是怨恨的眼色也沒有。
“城兒,待會陪大叔到外面走走好嗎?”歐陽魃輕順着她的髮絲微笑問,凌倩兒忽而難受地皺緊眉頭,歐陽魃的嘴角微微向左上揚,可終於等到她的臉上長出表情來了!“砰!”凌倩兒頓時昏倒在桌面上,“城兒!”歐陽魃一下子被嚇慌了。
太醫一邊診治了一邊緊鎖眉頭,臉上寫滿了憂慮之色。守在牀邊的歐陽魃看了一眼呆滯地躺在牀上的凌倩兒,又轉向太醫急慮問:“公主怎樣呢?她爲何會突然暈倒?”太醫忙跪下來憂心匆匆地說:“回太子爺,公主是因爲鬱結難舒,氣虛血弱才體力不支暈倒。”
“沒什麼大礙吧?”歐陽魃緩緩地舒了一口氣問,太醫低下頭猶豫不答,歐陽魃沉下臉厲盯他一眼責問,“有什麼直接說!別吞吞吐吐,公主到底怎樣呢?”
“回太子,如果公主繼續這樣下去,恐怕……”太醫看了一眼歐陽魃又低埋着頭怯怯地說,“恐怕熬不到明年開春。”
“熬不到明年開春?什麼意思?”歐陽魃縮緊眉頭厲聲責問。
“公主身子本來虛弱,又因爲調養不好導致留下了病根子。”太醫又是膽怯恭謹解釋道,“加之鬱結難舒,難以吸收體內需要的養分,身體狀況每況愈下。公主此病除了生理外大都是因爲心病,心病還須心藥醫,若不解除她心裡的鬱結,恐怕……”
“心病!”歐陽魃仰起頭痛心地狠狠拍了一下自己的額頭,他又低下頭問,“她的身子呢?無論如何也要給她好好調理!我不管你用什麼辦法,一定要給我保住她的性命!”
“是!”太醫怯怯地應了聲,又擡起頭來戰戰兢兢地試探着問,“卑職敢問太子爺,知不知道公主曾墮胎?”歐陽魃猛然驚愣地看着他,太醫低下頭去怯懦地道:“公主這病怕是因此而起,公主墮胎後沒有好好調理,所以才壞了身子,若長此下去,恐怕……恐怕以後也不能生育了。”
“墮胎?”歐陽魃忿忿地念了句,又滿臉憂仲地問,“知道大概是什麼時候嗎?”
“按脈理來看,不出
兩個月,大約就在這個月左右了。”太醫回答,歐陽魃頓時腦袋一轟霎時說不上話來。
“孩子……”躺在牀上的凌倩兒捂着自己肚子低唸了句,這是她這一個月來唯一說出來的兩個字,歐陽魃疼惜地把手按在她的手背上。她的指尖恨恨地滑過他的手背,面容卻是依舊淡漠,沒有怨沒有恨。
他猛然想起一個月前她曾經抓着她的手苦苦哀問——你不能給我名分,難道連個孩子也不能給我嗎?歐陽魃仰起頭忍住眼角欲出的淚水,那時候的她,已經失去孩子了嗎?自己竟然沒有發現她是那麼的痛絕心扉!還對她冷嘲熱諷舍她而去,蝕骨的痛霎時鑽滿了歐陽魃的全身,他無力地揮一揮手讓太醫退出去。
“城兒……”歐陽魃把頭伏在她的懷裡,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說什麼才能撫平她心中的痛楚,錐心裂肺的痛霎時齊集於心房,無法觸摸無法揮去,“啊!”他揚起頭痛喊了一聲,又憂憤地站起來急急衝過去一腳把桌椅踢翻,他抓椅子狠狠砸到地上帶着滿腔的無力感來回踱了幾步,他又撲到牀邊抱緊毫無情緒的凌倩兒。
幾個丫鬟聽到響聲急急趕過來,歐陽魃緩了幾口氣揚起一雙嗜血的涙目瞥向門外的人,丫鬟們驚怔了一下,雖然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但還是膽怯地跪下來,歐陽魃吸了一口怒氣憤然站起來,凌烈的怒氣騰騰欲出,帶着威懾的氣勢寒慄責問:“誰?害公主墮胎的?”
“……”丫鬟們瑟瑟地發抖不敢發話,特別是那兩個端墮胎藥的丫鬟更是冒出了一聲冷汗來。
“說!”歐陽魃疾步走到門外狠狠一腳踹到她們的肩上,一排丫鬟全歸撲倒在地上,被他踹倒的丫環更是吐出了一口黑血來,歐陽魃沉了一口怒氣輕冷警告,“沒有承認是吧?那就是你們疏忽導致公主墮胎,誅九族!”
“太子爺饒命!”那兩個丫鬟忙爬起來磕頭求饒,“是太子妃逼迫我們的!太子妃說,公主懷的是別人的孽種,她還說是太子您要除去公主肚子裡的孩子!奴婢們只是聽令辦事,不敢違抗!”
“聽命辦事?不敢違抗?”歐陽魃冷笑地重覆低唸了句,他又陰沉着臉厲吼,“是不是太子妃要你們殺了被太子你們也照做?是不是她要你們弒君,你們也照做?你們癡了?呆了?還是傻了?不知道那是本太子最歡喜的公主嗎?你們竟敢對她起歹心!”
“求太子饒命!奴婢知錯了!”丫鬟們跪在地上瑟瑟發抖拼命磕頭。
“俊寧!”歐陽魃厲喝一聲,不一會兒,凌俊寧急急趕過來,歐陽魃拂袖向屋裡面走去淡漠道:“換一批人來。”言下之意就是把這些丫鬟全解決了,凌俊寧吸了一口寒氣然後命人把這些抱死求饒的丫鬟帶走。
“太子爺……”凌俊寧站在門邊頓了頓說,“爲了公主,你已經……更換了好幾批下人。”
“是啊……”歐陽魃仰起頭悵然若失地嘆了一口氣,“我已經很努力地保護她了,可還是讓她受到了傷害!俊寧,你說我是怎麼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