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個孩子的房間裡,我見到了發病的他。一身病號服的他面部扭曲着,被繩子捆在牀上不斷掙扎,不時發出淒厲的慘叫。
“你們都出去吧,我一個人和他坐一會就好。”
我把窗簾全都拉上了,然後關掉了房間裡的燈,頓時一片漆黑。
“你一個人……我和你留下吧?”小七有些不放心。
“沒事,他傷不了我。”我搬了把椅子,坐在了牀的對面,“紅小姐,麻煩你幫我準備一根蠟燭。”
蠟燭送過來以後,所有人都退出了房間。包括紅小姐和兒子的父親遊先生。
蠟燭的光輝不斷抖動,房間裡的氣氛很是詭異。我坐在凳子上冷冷的看着他,半晌後,我問道:“這麼折磨他,你開心嗎?”
回答我的是一陣冷笑。果然就像是女人一般,絲毫沒有一個青春期男生的沙啞。
“爲鬼者,收束自身,守己十年,可入輪迴。你再這樣肆意爲惡,驚擾生者,雷神早晚會擊散你的魂魄,讓你永世不得超生,這是你想要的嗎?”我問道。
他的臉孔依然扭曲,但是已經停止了冷笑。
就是現在!
我終於找準了她猶豫的一剎那,猛地把藏在椅子地下的鏡子抽了出來,逼近她的臉!
鏡子裡映照出的臉,是一張青色佈滿血絲的女鬼面龐,根本不是他自己的!女鬼一在鏡子裡看到自己的臉,就彷彿被火燒到一般,發出了淒厲無比的慘叫聲,鏡子霎時破碎!
我“唔”的一聲,鬆開了手,空空的鏡架落在了牀上,我後退了兩步,捂着胸口,一陣說不出的煩悶。
“哐當!”
門被撞開了,小七一馬當先的衝了進來,顧不得其他,先扶住了我;“弦雪,你沒事吧?”
隨後跟進來的夫婦忙着開了燈,然後衝了過去關心他們的兒子。那個孩子自從被鏡子照到以後,就彷彿嚇呆了一般一動不動,過了好一會,忽然開始劇烈的咳嗽,嘴角都見了血。
“快,快叫醫生!”孩子的父親有些慌亂。
“不用叫,他沒事。”我喘了口氣,淡淡的道。
“什麼?”夫婦倆都愣住了。
“爸,媽……”那個孩子的表情終於不是扭曲的了,恢復成了原先的一張正常面孔,“我,我沒事,這兩天老是感覺一個面目很可怕的紅衣女人站在我後面,但是剛纔,這位哥哥用鏡子把她嚇跑了……”
“真的?謝謝老天爺,謝謝老天爺……”夫婦倆喜極而泣,抱着孩子哭成一團。
“也不知道先謝謝你。”小七扶着我走出來到客廳坐下,一臉爲我鳴不平的樣子。
“母子、父子是世界上最心心相連的感情,凌駕於所有的感情之上,他們先關心兒子纔是正常的。”我笑了笑。
“你沒事吧?剛纔房間裡那一聲真是嚇死我了。”小七心有餘悸,我知道他是想起了那天在小樓裡發生的事情。
“沒什麼,小事兒,驟然間恐慌過度,靈燈短暫熄滅的時候被鬼氣趁虛而入罷了,就算是我不來,只要別再去小樓、多注意每天曬太陽,再過一個月,也能自愈。”我說。
“那這麼說起來,道術協會的人簡直……”
“我知道,明目張膽的掠奪,但是你沒他懂,有的時候只能老實挨宰,這沒辦法。”我嘆了口氣。其實只要關心新聞,就會發現國際上這樣的破事兒多了去了。
“大師,真是太謝謝你了!”
紅小姐含着眼淚出來,立刻就對着我深深地鞠了一躬,嚇得我連忙站起來扶住她:“別別別!阿姨,當不得的,你兒子的問題本來就不嚴重。”
無論我怎麼說,倔強的紅小姐和遊先生都硬是非要給我鞠躬不可,我無奈,只好裝作接受,在他們鞠躬的時候微微向旁邊挪了一步,沒有受這一禮。
“時間不早,我們也要離開了。”我和小七拒絕了夫婦倆吃頓飯再走的請求,在門口和他們道別:“往後的一個月裡,給他每天早上煮一碗薏米和紅豆的粥,別加其他的,也別燉爛了。上午八點開始到十點最好曬曬太陽,最要注意的就是千萬別再去小樓了,還有……”
我從腰間掏出一枚被摩挲的光滑無比的木符,遞給了紅小姐:“這個,是保平安的。讓他放在牀頭吧。”
“謝謝!你們社團的人都是我們家的恩人,不論如何,請一定要抽時間來一趟,不好好的答謝你們,我們心裡真的過意不去。”遊先生很誠懇的道。
“好,有時間的話,會的。”我笑了笑。
……
出了門,坐電梯下了樓。和小七一起開車出了小區時,已經是八點二十了。
“從剛纔開始就發現你一直在笑,幫助別人的感覺很好吧?”小七看了我一眼。
“啊……有嗎?”我的確是很開心,但是沒發現我居然一直在笑。
“我也很開心。”小七露出了笑容。“被人感激,真的很好。”
“是啊。”我笑着表示贊成。
“不過好在事情解決了,你那個木符大概值多少錢?”小七問道。
“幹嘛問這個?”我有些不解。
“因爲啊,你連水都沒喝人家一口,還搭上了一枚看上去帶在身邊好久的木符,不覺得吃虧嗎?”小七斜着眼睛看我。似乎是在詢問,但是我知道這傢伙不過是心情好,調侃我一句而已。
“那個木符,的確是跟了我很多年。但其實就是我以前閒得無聊時自己動手雕刻的而已。”我笑着道。“事實上,它單單就是一枚木符,什麼作用有沒有。”
“那你還對人家說能保平安?”小七放下了枕在後腦上的手,奇怪的看着我。
“因爲我得讓他們安心。”我笑了笑。“絕大多數時候,鬼,都是人心所生。心正,心安,纔是自己最好的保護。他們家已經不會有事了,但如果父母過度擔心孩子,而弄巧成拙、自作聰明,就很不好說。如果那枚木符能讓他們心安下來,精神上有所寄託,不會再畏懼,那麼也算是起到了“保平安”的作用呢。”
“的確,父母在孩子的事情面前,幾乎都會喪失一部分平日裡的冷靜和智慧的。”小七似有所悟,跟在旁邊一邊走一邊想着。
“這也是人之常情,關心則亂。”看着空中的月亮,我長出了一口氣。
“平安,從來就不是“保”出來的。因爲,平安從來就是自己就能給予自己的東西,何必要求別人呢?”
……
“你們兩個混蛋,竟然不帶我!”
“對不起,真的是忘了,對不起!”
看着言櫻提着拖把在夜晚的校園裡追殺小七,我在旁邊靜靜的不發一言,笑着看她們倆在我面前跑來跑去。
嗯,我從來都是這麼淡定。
“因爲你躲在樹上啊混蛋!”小七欲哭無淚。
“哎呀……是因爲剛來第一天嗎?還真沒發現這裡是個好地方呢。”我摘下一枚樹葉,得意洋洋的湊在鼻端聞一聞,然後扔掉了。
“呼,呼……”言櫻似乎是追累了,拄着拖把喘息。小七也停了下來,不斷地喘息着。
“下次……不許再丟下我!”言櫻對着樹上的我怒目而視。
“好,我保證。”我抱着樹幹溜下樹。
“弦雪?”
是……華香阿姨的聲音?
我扭過頭看去,果然是華香阿姨。我連忙迎了上去。
“在校門外面等了一段時間,沒有發現你出來,就進來看看。沒有打擾到你吧?”華香阿姨微微一笑。
“沒有沒有……對不起,華香阿姨,和同學在一起玩忘了時間。”我不好意思的低下了頭。
“瞧你,怎麼總是改不了?”華香阿姨責備的看了我一眼,溫柔的幫我整理領帶。“我們早就是一家人了,別總是說這種話,顯得生分,多不好!”
“是,弦雪記住了。”我摸了摸頭,不好意思的笑笑。
……
簡單和小七還有言櫻寒暄了下,我和華香阿姨就離開了。上了車後,阿姨問道:“今天在學校怎麼樣,還喜歡嗎?”
“挺好的,比在山上強一百倍。”我不自然的轉過頭去,我哪兒好意思讓她知道我第一天就靠着虛假假條私自離校兩次啊。
“那就好,我還挺擔心你會不習慣這裡。”華香阿姨看上去比我還高興,眼神裡滿滿都是慈愛,這讓我更難受了,暗暗後悔自己不好好上課,就連一開始幫助人的那種快樂好像都消散了很多。
“阿姨,千繪姐不也是在這所學校的嗎?我們不等等她?”我轉移開了話題。
“不必等她,千繪那孩子自己有車,現在正在辦公室忙着呢,等她忙完了估計就九點多了,我看你挺困了,先帶你回家。”華香阿姨發動了車子,上了公路。
“辦公室?”我下意識的問了一句。
“她沒對你說嘛?千繪現在是學生會副主席兼秘書部部長,有自己的專屬辦公室,每天都要忙不少事情呢。”華香阿姨露出了笑容,我能感覺出她對於自己女兒成就的自豪。
“不愧是千繪姐,真是了不起。”我由衷的道。
“謝謝,能聽到別人這麼誇獎自己女兒真的很開心。”華香阿姨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