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恐怕不會被輕易解決?
郭嘉的話讓蘇曜驀然想到了那個迪娜小姐的神諭。
這讓他心頭微微涌起一絲非常微妙的感覺。
老實說,他不是沒想過親自出馬,長驅而入,直接解決這個問題以免夜長夢多。
但是,相比於追擊王子,眼下的事情顯然更加重要。
“不管怎麼說,咱們該做的事情都不變。”
蘇曜頓了頓,搖頭說:
“通知後軍儘快來這裡集合,只要咱們在此地站穩腳跟,貴霜帝國一個熟透的果子,唾手可得。”
郭嘉隨即點頭贊同。
來到這裡後,他們很快就發現,吐火羅盆地實在是一處絕佳的前進基地。
此處水草豐盈,不但有着廣袤的牧場,可以讓他們縱情飲馬,阿姆河北岸的土地更是水系發達,可以屯田駐兵。
這對於一路從西域走來,時刻揹負着沉重補給壓力的大軍來說真是上佳的寶地。
唯一所慮的,就是此地遠離中土,語言不通、人文宗教更是與漢地迥異,難以管理的問題。
也因此,蘇曜在拿下了迦畢試城後,沒有再繼續深入。
比起嚴重依賴那極少數粟特翻譯的麾下文武,蘇曜是唯一能與當地人無障礙溝通的人。
他必須留在這裡,穩定這片剛剛征服的廣袤土地,引導後軍,然後培養新的親漢勢力。
郭嘉點頭贊同:“殿下英明。眼下貴霜尼亞省內諸大城已盡在我手中,周邊部族首領紛紛趕來迦畢試城朝覲。”
“有殿下親自坐鎮,加上神廟祭司的幫助,那些牆頭草翻不起大浪,很快就能重建當地秩序。”
張遼也補充道:“後方關羽將軍已率主力抵達彭吉肯特,正在糧草輜重補給事宜。待大軍集結完畢,我軍便可立於不敗之地。”
“另外.”
一直低頭忙於抄寫的魯肅突然擡頭補充說:
“西邊的安息人也許咱們也應該注意一下。”
“據前省督胡維什卡交代,他之所以能在此地無法無天,正因爲西邊貴霜與安息的常年對峙。如今貴霜內亂加劇,安息人會否有什麼動作值得警惕。”
“安息人?”
蘇曜微微閉上眼,一笑說:
“無妨,只要咱們動作夠快,他們就來不及做出什麼反應。”
“不過,即便來了也無所謂,正好孤遲早也是找他們的。”
開元四年八月。
安息帝國,首都泰西封。
在帝國例行的貴族議會上,本來昏昏欲睡的萬王之王沃洛加西斯五世突然睜開了他的眼睛:
“哦???”
“你說那些卑賤的貴霜人和東方的秦人打起來了?”
“是的,陛下。”
說話的是國王的宮廷秘書沙普爾:
“根據商人和邊境的消息,消失已久的秦人已經再次崛起,他們的大軍如今已越過黃沙與貴霜人爭奪康居與大宛兩國的控制權。”
“如今按時間算,大概他們那邊已經打起來了。”
“好啊!”
沃洛加西斯五世猛地從王座上直起身子,眼中精光暴閃,興致昂揚。
沃洛加西斯五世如今即位不過三年,剛一登基就受到了國內波斯僭主的挑戰。
爲此,他曾經調兩萬鐵騎東征,平定了波斯人的叛亂,但國內仍有許多勢力心中不服,甚至有人質疑他的正統,說他是謀害父親上位
對這種種傳聞,這位萬王之王雖嗤之以鼻,但他也很清楚自己不能放任流言傳播,必須要做些事情來證明自己的統治。
而沒有什麼是比赫赫戰功更能爭取人心的事情了。
東方的秦人實力如何他不清楚,但隔壁的貴霜人他卻是心裡門清兒。
那幫遊牧雜碎欺軟怕硬,總是趁他內部不穩或者與羅馬人交戰的時候來趁火打劫。
要不是他們那些爛地實在沒有價值,國內諸貴族不支持遠征,早被他們滅了一百遍不止
可誰想到呢?
那些過去一向被他們瞧不起的窮光蛋,突然有一天搶了白富美,奪了印度肥地,富強起來,一躍就成了他們的心腹大患,屢屢燒殺寇邊。
而拜此所賜,近幾十年來,對貴霜的戰爭也變得越發容易得到支持。
如果自己能趁着秦人和他們交戰的時候,也狠狠啃上一口,不說吃多少肉,至少奪佔些邊境有利地盤,那對他的威望都有極大的幫助。
本來,這把刀他是準備朝羅馬人揮下的。
畢竟之前羅馬人焚燬泰西封的舊仇依然不遠。
不過到底來說,羅馬人還是比較強大的,東邊如果能撿漏的話,那就更好了。
於是乎,在多方確定,貴霜人與秦人之間必有大戰後,沃洛加西斯五世當即興奮的下令,調中央近軍五千騎,領東方波斯諸省兩萬步兵組成帝國先鋒軍,即刻發兵貴霜,加入這場盛會。
與此同時,他還決定派出幾隊使者,希望繞過戰區的封鎖,聯繫秦人,東西合擊。
至於盟約內容嘛,很簡單直白。
沃洛加西斯五世志得意滿的大手一揮:
“待滅國貴霜後,兩國以興都庫什山爲界,山北之地歸秦,而山南之地則歸我安息所有!”
萬王之王的決定頓時讓貴族議會一片沸騰。
“陛下好大的手筆!”
“這山南之地可盡是肥沃之地啊。”
“若能盡得山南之地,我安息國力翻倍不止,羅馬人將再不是咱們的對手。”
山南之地自然就是包括印度恆河流域在內的貴霜精華。
貴霜國也就是靠着印度的土地纔有資格和他們叫板,爭奪萬王之王的頭銜。
“但是這條件秦人豈會能輕易答應?”
也有提出了些許疑惑。
別人也不是傻子,好事能都讓他們落了?
更何況,貴霜現在也是個老大帝國了,哪有那麼容易滅國?
“哈哈,這不過是理由和說辭嘛!”
五世哈哈一笑,解釋說:
“秦人山高路遠,橫穿沙漠,他們過來最多也就是打個秋風,在這邊根本就站不住腳。甚至他們恐怕都不知道山南之地長什麼模樣。”
“本王需要的,就是讓這些秦人儘可能爲咱們流血,消滅貴霜人的有生力量,跟他們拼個你死我活。”
“然後,只要咱們動作快點,藉機出兵佔據山中要地,到時秦人又能奈我何?”
沃洛加西斯五世眼中閃爍着狡黠的光芒,他早已盤算清楚:
“待我軍佔領犍陀羅後,給他們打發點財寶美人,再派個使者哄些好話,他們除了乖乖退兵外,難道還有別的路可走?”
衆臣一聽也是。
阿胡拉在上。
秦人?自己上一次與他們打交道都在上百年前了。
那時還是一個叫甘英的秦人使者,想要借道他們這裡出使羅馬。
不得不說,秦人的天真實在讓人捧腹,摳腳想也知道,除非自己腦袋進了水,否則是斷不可能讓這東方兩大強國勾連起來的。
於是乎,他們就派人一頓糊弄忽悠,最後總算是把人糊弄走了。
這次,秦人破天荒的派兵來到這裡,不就是爲了揚威異域,給他們國王爭臉嗎?
到時候他們再糊弄糊弄,打發點錢財美人,再送些異域奇珍和猛獸,面子做足,那些人自然就會心滿意足地退兵滾蛋了。
然後,等到下一次再見到漢人的大軍翻越沙漠和蔥嶺,大概至少又是百多年後再出一個大秦雄主才行了。
畢竟這就是距離的美麗啊。
沃洛加西斯五世見衆臣皆無異議,當即拍板決定:
“傳我命令,即刻調集東方諸省軍隊,準備東征!另外,派出使者分兩路行動——一路前往貴霜王都,假意調解,實則探查虛實;另一路繞道北方,務必找到秦人統帥,傳達我安息的'善意'!”
貴族們紛紛領命而去,整個泰西封城都因這道命令而沸騰起來。
宮廷內外,使者快馬加鞭,軍隊調動頻繁,全面投入到這場對宿敵的陰謀與戰事之中。
而這時負責防禦安息的北方總督,則幾乎把全身心都投入在對波調王子的圍剿之中。
“總督大人,這漢人的消息能保真嗎?萬一咱們撲空”
巴米揚山谷附近,北方總督摩羅柯的大軍正在崎嶇的山路上艱難行進。副將擦着額頭的汗水,憂心忡忡地發問。
而摩羅柯騎在戰馬上,面色凝重,目光如鷹隼般掃視着前方的山谷:
“神學的事情我不懂,但那些漢人之前一路攆着王子打,連巴哈爾這等猛將都被他們斬首,顯然有些本事的。”
“既然如今有這線索,那咱們就絕不能錯過!”
摩羅柯眯起眼睛,看着連綿起伏的羣山:
“加派斥候,搜索山谷,一隻鳥都不準漏過!”“王子若在山裡,那這就必是他的死地!”
巴米揚山谷,夜風凜冽。
波調王子裹緊斗篷,望着篝火旁疲憊不堪的將士們,心中滿滿的苦澀。
“殿下,喝點熱湯吧。”法特赫老師端來一碗肉湯,聲音沙啞。
波調接過湯碗,卻毫無食慾:“老師,我們還有多少人?”
法特赫嘆了口氣:“不足兩萬.而且糧草將盡,戰馬也折損過半,咱們必須馬上離開這裡,趕回犍陀羅才行。”
波調握緊拳頭,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曾幾何時,他率領十萬大軍北伐康居,意氣風發。如今卻如喪家之犬,在這荒山野嶺中苟延殘喘。
“可恨的漢人!”
“可恨的北方總督!”
波調王子很清楚,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爲那個漢將的加入。
他風捲殘雲一樣的掃蕩了自己的大軍,先是鐵壁蘇倫將軍,然後又是自己的密友巴哈爾將軍
他南征北戰功勳顯赫的左膀右臂被盡數斬除,他爲之驕傲的大軍在其面前絲毫不是對手。
而這也就罷了,可恨的北方總督卻不顧國難當頭,還執意要跟他過不去。
回家的路上滿是荊棘。
這一路來他已經數次與其守山部隊爆發衝突,不得已帶着殘兵藏到了這巴米揚山谷中,直盼着這兩個該死的混蛋互起衝突,然後他好趁亂溜走。
但命運似乎並不垂憐於他。
時間一天一天的溜走,他派出阿米爾多次出山打探,漢人依然在高歌猛進,但北方總督卻是無動於衷
“不行了,等不了了!”
波調王子一拍大腿,決定道:
“明天一早就出發,直奔開伯爾山口,強行突破!”
“無論如何也要回到王都!”
就這樣,次日一早,波調王子的大軍就在晨霧中悄然集結。
一萬餘殘兵拖着疲憊的身軀,戰馬瘦骨嶙峋,卻仍保持着貴霜精銳最後的紀律。
但是,面對這樣忠心耿耿的大軍,波調王子的心中卻蒙上了一層陰霾。
“阿米爾呢?我怎麼沒見到他?”王子問老師。
法特赫老師臉色凝重:“殿下,阿米爾昨夜出山偵查,至今未歸,許是發現了什麼情況.”
情況?什麼情況?
這個時候,恐怕不會是什麼好消息。
波調王子心頭怦怦直跳。
他下意識的看了眼一旁緊緊攥着斗篷的妹妹。
“不會有事的”
薩米拉低聲說:“神諭說你會稱王,迪娜小姐的神諭不會有假。”
“希望如此。”
波調王子深吸口氣,下令說:
“不等了,咱們出發,一路向東,所有人做好戰鬥準備!”
王子一聲令下,山谷中便吹響了啓程的號角。
也就在這時,突然間.
轟!
遠處一聲炸響傳來,讓王子全軍都打了一個機靈!
“怎麼會這樣?”
“難道是漢軍來了???”
“不會吧,他們不是還在山外嗎?”
驚恐在蔓延。
王子騎着戰馬,正欲重振士氣。
接下來一幕卻更讓衆兵心碎。
“敵襲!敵襲!”
“快準備,大事不好了!”隊前的哨兵驚恐大喊:“是北方總督來了!”
只見晨霧中,無數旌旗招展,北方總督的大軍如潮水般從四面八方涌來,瞬間將山谷圍得水泄不通。
“哈哈哈!波調小兒,你也有今天!”
摩羅柯策馬立於高處,放聲大笑:
“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波調王子臉色煞白,他環顧四周,發現退路已被徹底封死。更令他絕望的是,敵軍陣前赫然擺着阿米爾血淋淋的首級.
“摩羅柯!你這個無恥的混蛋!”
法特赫老師咬牙切齒大喊:
“堂堂帝國北方總督,你居然勾結漢人,殘害自己的同族!”
摩羅柯冷笑一聲,眼中閃爍着殘酷的光芒:“同族?你們這些南方來的雜種也配和我自稱同族?今日本督就要爲我貴霜清理門戶!”
波調王子握緊手中的長劍,眼中怒火熊熊燃燒:“摩羅柯,你以爲這樣就能阻止我嗎?我波調就算只剩一兵一卒,也要殺出一條血路!”
“殿下!”薩米拉公主緊緊抓住哥哥的手臂,眼中滿是驚恐,“迪娜小姐的神諭說過,您會平安回到王都的!”
波調王子深吸一口氣,低聲對妹妹說道:“薩米拉,待會兒我會讓親衛護送你突圍,你一定要活着回去!”
“不!我不走!”薩米拉倔強地搖頭,“我要和哥哥在一起!”
就在此時,摩羅柯的大軍已經壓了上來,戰鼓聲震天動地。波調王子拔出長劍,高聲喊道:“全軍聽令!今日唯有死戰,方能求生!隨我殺出去!”
“殺——!”貴霜殘兵爆發出最後的怒吼,迎着北方總督的大軍衝了上去。
戰鬥瞬間爆發,山谷中刀光劍影,血肉橫飛。
波調王子身先士卒,長劍揮舞間,數名敵軍應聲倒地。
不得不說,雖然摩羅柯叫的兇狠,但戰場上雙方兵力差距倒是旗鼓相當。
他雖然佔據了些許地利和先手,但在波調王子的百戰強軍面前,一時卻也奈他們不得。
“摩羅柯——你就這點本事嗎?!”
波調王子雙目赤紅,血染徵袍卻是愈戰愈勇。
這番交手下來,他已經發現了摩羅柯的外強中乾。
這個腐敗的總督麾下能有什麼精兵強將?根本不是他這些勇士的對手。
於是乎,波調王子很快轉變了策略,他不再一味困守,而是率領親兵鐵騎主動出擊,如尖刀般直插摩羅柯的中軍帥旗。
他們的戰馬飛馳,他們的戰吼震天。
刀鋒所過,馬蹄所踏,屆是血肉橫飛。
王子的親衛將士用命,竟硬生生在北方總督的軍陣中撕開一道缺口。
“不好!”
“好強!”
“這就是波調王子嗎?!”
摩羅柯麾下將士們節節敗退,甚至有人抗不住壓力率先扭頭逃跑。
“摩羅柯!今日我便取你狗頭!”
波調王子怒吼着,長劍直指高坡上那面紫金大旗,愣是以一己血勇打開局面,想要直接終結這場戰局。
但是
“哼哼!不知天高地厚的傢伙,你以爲本督只有這點手段嗎?”摩羅柯放聲大笑。
“你說什麼?!”
隔着有段距離,王子聽不真切他的話語,但依然能感受到摩羅柯的蔑視。
“要不你回頭看看看看這是什麼?”
伴着話語,摩羅柯冷笑一聲,突然揮動令旗。
隨即,山谷兩側驟然豎起無數赤紅戰旗,旗幟上赫然還繡着些歪歪扭扭的方塊圖案。
而這一幕,頓時就讓鏖戰中的波調軍士氣大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