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吶,離譜,這也太離譜了!”
吏部府衙。
吏部尚書黃琬看到侍郎陳羣咋咋呼呼的走來,正疑惑不解,就見陳羣雙手一拍,就把一份文書按在了桌上:
“黃尚書,您瞅瞅,這交易所開張才幾天,西域開發公司的股價已經漲到了十貫一股!”
“十貫?!”
黃琬手中的毛筆啪嗒掉在案几上。
他顫抖着手指翻開文書,只見上面詳細記錄了交易所每日行情——從首日的三貫五,到第三日突破五貫,再到今日開盤直接衝上十貫大關。
這西域開發公司的股票幾乎是每天都在漲停,而更令人震驚的是,雖然股價漲停,但成交量卻依然每日都在翻倍增長。
“這這簡直是”黃琬的喉結上下咕嚕,“洛陽城的錢難道都長腿跑進交易所了?”
陳羣苦笑着搖頭:“何止洛陽。下官剛收到消息,冀州、徐州、荊州甚至江東的豪族都在快馬加鞭往洛陽運錢。”
“聽說昨天夜裡,臨淮魯氏的車隊一次性就運來了二十萬貫現錢!”
“臨淮魯氏?”黃琬詫異。
陳羣解釋說:“就是前次大將軍從淮南凱旋帶回的那個魯子敬的本家,他們雖非世族,卻是當地豪富。”
自春秋戰國以來,齊國便以重商興教著稱,齊魯大地的富庶也因此冠絕天下。
秦國統一後,漢承秦制,以重農爲首,但齊地重商的傳統卻沒有丟,當地的糜氏和魯氏等皆是家資過億的富豪之家。
這次蘇曜在京師大搞金融證券,齊地的這些豪商們很快便聞風而動。
由於當地的錢行網點還沒鋪開,他們在京的子弟的資金很快告罄,然後他們立刻就想到了錢行的借貸業務,以家族聲譽和產業爲抵押大筆借貸入股的同時也花重金僱人,水路聯運,帶着一車車的財富奔赴京師。
黃琬深吸一口氣,突然想到什麼:“等等,這些外地豪族入京搶購股份,那中原本地的世家豈不是”
“正是如此。”
陳羣意味深長地點頭:
“如今洛陽城中點家底的,幾乎都把錢投進了交易所,中原世家如汝南袁氏,河東衛氏、河內司馬氏、潁川荀氏等也皆已重金入股。就連那些平日最是清高的太學生,都開始典當書籍,三五成羣的抱團湊錢買股。”
黃琬突然拍案而起:“荒唐!太學生不讀聖賢書,反倒學商賈投機,成何體統!”
陳羣無奈地攤手:“黃尚書有所不知,如今太學裡流傳一句話——‘讀萬卷書不如早買上一股’。據說有個寒門學子,在西域開發公司剛開始募股的時候就把祖傳的玉佩當了買那原始股,如今已賺回了十倍的錢,成了太學裡的明星”
“胡鬧!”黃琬聞言,氣得鬍子發抖:“禮崩樂壞,這簡直是禮崩樂壞!”
就在兩人說話間,一個小吏慌慌張張跑進來:“報——交易所又出事了!有人僞造錢票被抓,現在鬧得不可開交!”
“什麼?!”黃琬猛地站起身,“快,備轎,本官要親自去看看!”
當黃琬和陳羣趕到交易所時,眼前的景象讓他們目瞪口呆——
交易所門前人山人海,幾個衙役正押着一個滿臉是血的男子往外拖。周圍人羣非但沒有散去,反而更加瘋狂地往交易所裡擠,叫嚷着“買進”“賣出”的聲音震耳欲聾。
黃琬正要上前詢問,忽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從人羣中擠出——竟是他的侄子黃射!
“叔父!”黃射也看到了黃琬,連忙上前行禮。
黃琬沉着臉問:“你不在太學讀書,跑來這裡作甚?”
黃射支支吾吾:“侄、侄兒只是來見見世面”
陳羣眼尖,發現黃射袖中露出一角錢票,頓時瞭然:“黃公子也是來買股的?”
黃射見瞞不過,索性坦白:“不瞞叔父,侄兒把您給的《春秋》註釋手稿抵押給了錢行,換了些錢買股,如今已經漲到.”
“逆子!”黃琬氣得渾身發抖,揚起手就要打,卻被陳羣攔住。
“黃尚書息怒。”陳羣低聲道,“此事已非個例,當務之急是儘快稟報唐王。”
黃琬強壓怒火,狠狠瞪了侄子一眼:“回去再收拾你!”
當黃琬和陳羣匆匆趕到唐王府時卻得知唐王已三日沒有回來,這幾日皆住在宮中。
然後兩人又火急火燎的進宮,總算在政事堂找到了正主。
甚至包括盧植、朱儁、袁紹和賈詡等人也都在這裡,顯然也是要事在商議,而且和他們要報的事情不無關係。
“瘋了,全都瘋了!”
廳堂內,朱儁沒注意門口的兩人,甩着手裡的本本兀自大喊:
“首批募資的百萬股不到三天就售罄,錢行近十日來吸收存款更是突破了三百萬貫,光放出去的貸款就有一百餘萬貫了!”
“三百萬貫?!”
剛進門行禮後的黃琬倒吸了一口涼氣。
要知道,武帝大搞錢時期,朝廷一年歲入也不過是93億錢,也就是九百三十萬貫。
雖然後漢朝廷鼎盛時,歲入曾一度突破過百億錢的大關,但朝廷四處用兵,興修水利,花錢地方更多,後來更是盛極而衰,地方瞞報截留不斷,收入也是逐年銳減。
近兩年,朝廷雖然有所恢復,但也不過是年入八九百萬貫。
之前募股得來一百萬貫的時候他們就已震驚過一次,卻沒想到錢行的攬財能力更是讓人目瞪口呆。
“更可怕的是,這些錢幾乎全部流入了交易所。”
御史大夫王允皺着眉頭報上了監察院得來的信息:
“如今洛陽城內,一斗米的價格已從十文漲到三十文,絹布的價格上漲更甚”
“物價飛漲?”盧植面色凝重,“這豈不是與當年王莽改制時的亂象如出一轍?”
聽到盧植的話,諸公卿頓時臉色大變。
而蘇曜則只是抿了口茶,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微笑:“太傅多慮了。”
蘇曜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遠處交易所的方向:“這不是王莽時的亂象,而是經濟活力的體現。”
“活力?”黃琬忍不住上前一步,“唐王明鑑,如今太學生典當書籍,農夫拋荒田地,商賈囤積居奇,這哪裡是什麼活力?分明是.”
“分明是財富在流動。”蘇曜轉身,目光如炬,“黃尚書可知道,這三百萬貫中有多少是從地窖裡挖出來的?有多少是世家豪強多年來藏匿的財富?”
賈詡眼中精光一閃:“唐王是說.”
“沒錯。”蘇曜點頭,“這些錢原本埋在地下,藏在牆裡,對朝廷毫無益處。如今它們流入了錢行,進入了市場,朝廷不但能收取交易稅,更能通過錢行調控經濟。”
他從案几上拿起一份文書:“傳我命令,讓吏部發出公告,自明日起,錢行提高存款利率至年息三分,貸款利息則上調至六分,同時對持股不足半年就進行交易的投資者再加收百分之一的印花稅,而持股一年以上則可以減半徵收,同時減半徵收股息紅利稅,以鼓勵長期投資。”
“這”朱儁瞪大眼睛,“如此一來,最近這些貸款買股的人豈不是”
“孤就是要讓那些盲目投機的人冷靜冷靜。”蘇曜冷笑:
“另外,交易所即刻實施'熔斷機制'——對於無故連續異動漲停的股票,其單日股價漲跌幅超過一成,暫停交易一個時辰;後續再次漲停的,直接休市停牌,三天內暫停交易。”
“什麼?這.”
袁紹當即大驚。
提高稅費,對於現在的袁紹來說,他還感覺不到什麼。
畢竟股票每天都是20%的漲,那一個兩個點的稅九牛一毛罷了。
但是停牌休市就不一樣了。
要知道,洛陽交易所與朝廷的休沐日一樣,都是照理每旬一休。
上次休沐日的時候,上到世家權貴,下到平民百姓,那都是如同熱鍋上的螞蟻般焦急難耐,只盼着開市時間快點到來。
這一旦停牌休市,大家正在頭上的熱情一退卻,到時候人多嘴雜的再傳點什麼不利的事情,那恐怕真的要遭。
而這,自然也正是蘇曜提出的“熔斷機制”的本意,就是要給目前狂熱的股市套上了一道繮繩。
雖然股票暴漲對於他的聲望和後續增發都非常有利。
但是正所謂沒有隻漲不跌的市場,現在這些剛剛接觸炒股的人,憑着滿腔熱血幾乎是靠信仰來買股,如果不加管控,那麼股價上天是遲早的事情。
到時候,萬一再來上一場如荷蘭鬱金香泡沫或者英國南海泡沫的事情,市場從極熱轉到極冷就是旦夕之間的事情。
荷蘭的鬱金香泡沫直接粉碎了其全球海洋貿易的霸權,海上馬車伕就此衰落,由大英帝國逐漸接手。
而英國的南海泡沫也同樣可怕,自此事發生後,民間對股票信心崩潰,大英帝國往往足足一百年間都沒再發行過一張股票。
對於身爲一國執政,並且親手設計這一切的蘇曜來說,他自然不可能明知前面有坑還要踩上一腳。
於是,見到事情有失控的苗頭後,蘇曜也是立刻插手,要防患於未然。
只見蘇曜環視衆人,直接下令:“首先,立刻調錦衣衛和都察院聯合行動,徹查僞造錢票之事,一旦查實,嚴懲不貸,以儆效尤。而對於惡意哄擡物價的商賈,也要依法處置,穩定民生必需品價格。”
接着他目光掃過黃琬,“至於太學生之事,可由太學祭酒出面引導,我這裡有一套專門講解金融股市的冊子,可以讓他們學習學習,明白金融之道,並非一味投機。”
黃琬微微一怔,心中暗自佩服蘇曜的手段。
原本混亂不堪、看似要失控的局面,在蘇曜這幾條命令下,似乎漸漸有了清晰的解決方向。
盧植捻着鬍鬚,眉頭仍未舒展:“唐王,老臣還有一慮。如今大量資金涌入交易所,各地生產卻未見增長,長此以往”
“太傅所慮極是。”蘇曜點頭,“所以西征之事也必須儘快開始。”
他展開那幅巨大的世界地圖:“西域商路一旦打通,絲綢、瓷器、茶葉的出口將成倍增長。而我們也就需要更多的工坊、更多的工匠和更多的原料”
“如此一來,資金自然流入實業。”賈詡恍然大悟。
“沒錯。”
蘇曜再次拿出一個小本本,上面寫着“公司法”三個大字,交予衆人:
“如今民衆投資熱情高漲,但交易所卻只有西域開發公司一個產品供給,顯然也是股價飛漲供不應求的原因之一。”
“因此,趁此良機,咱們可以繼續推出供給,允許民間自營公司,上市募股的同時再由朝廷和沿海諸州共同出資,籌辦南洋開發公司,加大發行力度。”
“同時,西域開發公司也是時候開始首輪增發了,明天就可以掛出告示,宣佈西域開發公司即將再次發行一百萬股,每股作價五貫。”
“什麼?!才五貫?!”
袁紹猛地站起身,茶盞翻倒在案几上:“唐王,如今市價已到十貫,爲何增發價如此之低?這豈不是.”
“豈不是讓先入場的股東吃虧?”蘇曜似笑非笑地接過話頭,“袁公多慮了。首批股東認購價不過一貫,如今已獲利十倍。此次增發價定爲五貫,既能讓更多人分享西征紅利,又能避免股價虛高。”
賈詡突然撫掌大笑:“妙啊!如此一來,不但能吸納更多資金用於西征,還可以平抑股價,更妙的是——”他意味深長地看了眼袁紹,“那些囤積居奇者,怕是要寢食難安了。”
袁紹面色微變,強自鎮定道:“唐王深謀遠慮,臣佩服。只是.突然增發如此多股份,怕是要影響西域開發公司信譽,引發交易所動盪,導致股價暴跌啊。”
蘇曜聞言大笑:“袁公多慮了。西域開發公司背後是朝廷信用,只要西征順利,公司前景無憂,又何必擔心股價問題?”
隨即蘇曜轉向衆人,正色道:
“傳令下去,三日後南宮門外舉行誓師大會,同日進行發行登記,凡參與西征將士,都有權優先認購公司股份。”
“同時,朝廷未來還將再拿出百分之五的股份對有功將士進行股權激勵,凡立戰功者除了常規的封賞外,還享受依功授股的資格!”
“什麼?!”
“軍功授股?!”
蘇曜此言一出,政事堂內頓時一片譁然。
曹操更是猛地站起身,眼中精光爆射,“唐王此策,是要將商賈之道與軍功爵制合二爲一啊!”
賈詡迅速心算:“若按每股五貫計,西域開發公司總股本將達千萬貫之巨,百分之五便是五十萬貫.”他擡頭看向蘇曜,“唐王這是要再造一個軍功授田體系?”
“正是。”蘇曜展開《軍功授股條例》,“昔日商君變法,以軍功授田激勵秦人;但土地總有極限,我大漢立國不久軍功授田便因無田可授而瓦解。”
“而西域雖然看着廣闊,但可供耕種的土地卻遠不如中原,倘若再行舊制,朝廷在封賞上面必要花費重金。”
“因此,今日我便以軍功授股,既節省了國庫開銷,更能讓將士們明白——”
蘇曜的手指重重敲在地圖上:“未來西域的每一寸土地,都與他們的切身利益息息相關!”
嘶——
盧植深吸了口氣,看着蘇曜的眼神頗爲動容:“老臣終於明白了!唐王是要以利聚兵,以商養戰,讓開拓疆土成爲人人爭先的功業!”
政事堂內,諸位重臣相視一眼,突然齊刷刷跪倒在地:“唐王聖明!”
於是乎,隨着蘇曜這一連串環環相扣的政策發佈出去,京師洛陽再次迎來一波巨震,西征的氛圍也越來越濃。
大軍還未開拔,帝國的武德值就蹭蹭蹭的猛漲。
朝野之間尚武之風大盛,就連街頭巷尾的孩童嬉戲,也多是模仿軍陣廝殺,以開疆拓土爲榮。
而衆人毫不避諱的談論西域未來的事情顯然也嚇壞了洛陽城中的胡商和羌人等等。
當他們看到公告板上寫着朝廷要搞西征誓師大會的時候,立刻一個個臉色大變,也顧不上手中股票的漲跌了,紛紛是匆匆的派出快馬,往老家回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