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沒想到朱元紫這麼剛烈,竟然肯受這般屈辱,上來就二話不說立誓,而且是單方面立誓,幾乎相當於承諾阿附三玄門,劉小樓不由呆了,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修爲越高,毒誓的反噬就越重,煉氣的時候,糊弄一兩個誓言尚且看不出什麼後果,
到了朱元紫這種築基後期,立下毒誓後再反悔,結丹的機會可就不大了。
真是不給自己半點機會啊!
岑星河在旁道:「劉掌門,殺人不過頭點地,朱氏已經悔過,還請劉掌門大人大量,
寬宥了他家吧。該做的賠償,斷然不會少了半分,千千萬萬不要爲了一家之仇,成千裡塗炭啊。」
朱元紫再拜:「來之前,鄙人已經拜見嚴大長老,大長老狠狠責罵了我,我知道錯了,已經向大長老表明心跡,若劉掌門不肯原宥,我朱氏舉族上下,便毀了七星臺,一起跳灌江罷!」
岑星河幾乎淚目:「朱兄,何至於此,朱氏於蒼梧已歷五百年,宗門之內,無不以朱氏爲家人,若朱氏覆亡,我岑氏絕不獨活,蒼梧將亡也!來之前大長老也說了,拼此一身,也要保住朱氏血脈,斷不容此慘事發生!」
面對朱元紫的誠摯懇求,劉小樓終於還是被打動了,說到底,他從根子上來說就不是一個狠人,眼見年過五十的朱元紫當場立誓,眼見年過四十的岑星河幾乎痛哭失聲,他也不知該怎麼繼續堅持了。
他輕嘆一聲,道:「你若當我爲兄,今日有幾件事,爲兄便替你做個主,可好?」
朱元紫再次叩首:「兄長請講!但凡弟可爲者,斷無不允之理!」
劉小樓道:「人在做,天在看,朱氏造的罪孽,該怎麼補償,你自己說。」
朱元紫以額貼地,道:「桃林灣丶仙子集丶兩河口,皆還給原主,同時各自賠償靈石兩千丶金一千兩丶銀五千兩。三家原主,弟不知何處尋找,皆請兄長代爲轉達。」
劉小樓道:「你們強搶的韓宗橋怎麼說?」
朱元紫道:「也請兄長代爲轉圓,弟願賠還大封山,靈石和金銀也同樣不少。另外,
弟有一女,年方二八,修爲不俗,已是煉氣後期,聽聞兄長高徒周瞳者,天賦異稟丶人品俊秀,斗膽高攀,願結兩家之好,還請兄長玉成!」
劉小樓了,還真沒想到這一層,朱元紫這一手,既爲嫁女,也是遣質,令他不由心動,當下幾步過去,雙手將朱元紫扶起來:「這就對了嘛!浪子回頭金不換,見了懸崖絕壁當然要回頭,莫非還真跳下去摔死?賢弟快起」
朱元紫起身後,繼續哀求道:「弟只求一事,雲冰山乃我石城峰石長老屬地,一切罪責因我而起,請兄長明鑑,不要牽累石長老。」
劉小樓道:「這是哪裡說的?我也從沒牽連石長老的意思。至於侯長老丶白長老,據我所知,侯長老是去釣魚,白長老的確是去祭祖這樣,回頭我跟青玉宗丶南海劍派都打聽打聽,看看他們怎麼說,到時再回覆你。」
朱元紫道:「究竟會怎麼說,能否請兄長給個話,弟心裡也有預備?」
劉小樓笑道:「這哪裡是爲兄說了能算的?我就這麼一說,你,還有岑道友,你們就那麼一聽,不一定對啊-我的意思是,侯長老喜好釣魚,你們既然不喜他在雲冰山釣魚,那就給他換一個可以釣魚的地方嘛。」
朱元紫擡頭,小心翼翼問:「兄長說換一個釣魚之處,是指———
劉小樓道:「不瞞你們說。我之前也見過侯長老,和他閒談之時,聽他提起過一個叫瀧泊谷的地方,那裡有個瀧泊湖是不是?侯長老說,那裡是個釣魚的好所在,但我聽說有些不巧,那裡正好是你們蒼梧派的地盤,卻不知是真是假?」
「這———」朱元紫望着岑星河,支吾起來。
岑星河頓時臉上很不好看,稍微有點發黑。
劉小樓不悅:「連個釣魚之處都捨不得嗎?」
岑星河深吸口氣,道:「劉掌門,瀧泊谷是我岑氏屬地,與他朱家無關。」
劉小樓恍然:「哦,原來是你家的—我也沒說與他朱家有關啊。是你家的就好,你是正主,你看怎麼辦吧,你剛纔也說了,蒼梧九支,情同一家,你和我弟既爲家人,自當鼎力相助,總不好看着他家破人亡吧?
「這—」
「就算與我弟沒有情分,也總不能讓侯長老沒地釣魚去吧?」
「呼此事,容我回去與家父商議——
「你父是?」
「岑弟之父,乃石樓峰岑長老。」
「哎呀呀,是我眼拙了,失敬失敬,看來岑道友當爲蒼梧派下一代掌舵者了,如此我就更放心了,這件事就交給岑道友辦了。至於白長老祭祖一事,我想,或許由蒼梧派協助解決部分祭奠用到的法器丶祭品,助他早早祭奠完也就是了。岑道友岑道友?」
「呼—祭品是什麼,還請示下——
「你們來之前,我就在列單子,所需祭品都在這上面了。」
「.這麼多—」
「還好吧,我聽說他們南海那邊就是這麼個風俗,祭祀海龍王的時候,那丹藥都是一箱一箱往海里倒,靈材堆得跟小山也似,燒火的時候,火焰高三丈還冒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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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說了這麼多,其實都是虛無,假的——」」
「兄長何意?我與兄長結拜可是真心的,立了誓的,絕非虛情假意!」
「我不是說你,我說的是嚴大長老。說實話,今日嶺南種種,如兄弟你家今日之禍,
論起根源,實則還在上頭。嚴大長老但有一日與羅浮爲敵,嶺南便永無一日之寧,我三玄門就還得回來。」
這話裡味道不對,朱元紫忙表明態度:「朱家之事,是我朱家自己闖的禍,與大長老無關。」
岑星河接話:「劉掌門,嚴大長老從無一日與羅浮爲敵,還請劉掌門代爲申辯。」
劉小樓道:「我既爲朱弟兄長,現在倒是也能站在你們這邊多考量一些,咱們說句自已人的話,嚴大長老或許並沒有與羅浮爲敵之意,奈何他有與羅浮爲敵之力,有了這等實力,有沒有那個意思,就並不重要了。二位以爲如何?」
有些道理其實很簡單,只不過身在局中卻總會被矇蔽了雙眼,反而看不清楚,過去沾沾自喜的東西,其實是取禍之道,事實如此殘酷,朱元紫和岑星河都是明白人,被劉小樓這麼不加掩飾說出來,兩人心裡滿是苦澀。
「嚴大長老,真沒有與羅浮爲敵之意啊——
「這句話你信丶我信,羅浮信麼?」
「該當如何?還請劉掌門指教。」
「還請兄長指一條活路。」
「我就不明白,嚴大長老爲何不願加入羅浮?」
「劉掌門,六十年前,嚴大長老就是從羅浮出來的。」
「嗯?」
「有些事,咱們是不清楚的,也不好妄加議論,岑某隻能說,讓嚴大長老重回羅浮,
有點難爲他老人家了。還請劉掌門明鑑!」
看來其中有很多內情,如果是這麼個情況,倒不好強求了。
達不成最理想的成果,那就退而求其次好了,劉小樓不爲已甚,思索之後道:「那我試試向羅浮黃咳咳,看看能不能都退一步,嚴大長老不入羅浮,但要請他立誓,今後服從羅浮派號令?」
岑星河與朱元紫對視一眼,向劉小樓躬身告辭:「還請儘量約束,不是,勸阻青玉丶
南海丶羅浮各派,不要造成新的事端,我們回去稟告後,有了答覆立刻回報劉掌門。」
劉小樓拱手道:「劉某何德何能,二位太過高看了。」
朱元紫道:「兄長切勿妄自菲薄。」
岑星河道:「劉掌門之能,就算天下不知,嶺南也已盡知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