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索將指節叩在桌面上，發出一陣金屬碰撞的特殊聲響。
他那隻由金屬和水晶構成的右臂在燈光下放射着光澤，每一個關節都精密得令人驚歎。
“如果你需要真正高純度的能量結晶，普通探索者帶回的貨色恐怕很難滿足要求。”
卡索低聲說道，目光在帳篷周圍無意識逡巡了一圈：
“我認識一位特殊的收藏家，他專門收集第四層及以下的高能物質，或許能滿足你的需求。”
“哦？是誰？”雷諾茲好奇地問道，顯然對這位“特殊收藏家”也知之甚少。
卡索那隻異變的藍白色眼睛露出微妙之色：
“艾澤，一個被深淵改造得幾乎認不出原本樣子的元素生命。”
雷諾茲的表情頓時變得複雜起來：
“那個半瘋的‘閃光漩渦’？我以爲他早就退出交易圈了。”
“表面上是這樣。”卡索低聲道：
“但對於特定客戶，他依然會開放自己的收藏。當然，前提是他認爲你足夠‘有趣’。”
羅恩注意到兩人的對話中流露出的微妙緊張感。
顯然這位名叫艾澤的收藏家不是什麼容易打交道的角色。
“元素生命？”羅恩挑眉：“我以爲他們很少涉足深淵探索。”
卡索發出一聲短促的笑：
“確實如此，不過艾澤是個特例，他並非天生元素生命。
在成爲元素生命之前，他就已經是個瘋狂的深淵探索者。
後來在進入第五層中的某次事故中，他的肉體徹底湮滅，靈魂卻與他的某件深淵秘寶融合，最終形成了現在這種詭異的存在形式。”
“如果你想去見他，我可以帶路。”卡索繼續道：
“但我必須警告你，與艾澤的交流……可能並不愉快。
他幾乎不使用常規語言，而是依靠一種直接的能量波動傳遞思想。
對大多數生物來說，這種交流方式極爲不適，甚至可能引發短暫的精神混亂。”
羅恩思索片刻，權衡着獲取高純度能量結晶的價值與可能的風險，隨即點頭：
“帶路吧。”
卡索將剩餘的普通交易交給一位助手處理，隨後帶領羅恩和雷諾茲離開了主交易區。
他們穿過一條狹窄的通道，來到前哨站更爲偏僻的區域。
羅恩趁此機會，仔細觀察着周圍的深淵探索者們。
這些冒險者身上幾乎都帶着不同程度的畸變痕跡，形成了一幅奇特的人物圖鑑。
一位身材高大的女性從他們身旁經過。
她的雙臂異常修長，皮膚上浮現出類似鱗片的花紋，隨着光線角度的變化呈現出不同的金屬光澤。
目光掃過羅恩時略作停留，眼神中流露出對陌生面孔的審視。
“扎尼婭，來自水銀學派。”雷諾茲低聲介紹：
“曾經因資質問題被導師放棄，幾年前加入深淵探索團，現在已經成爲小有名氣的材料獵手，並因爲深淵探索的巨大收穫，成功換取到‘鑰匙魔藥’晉升爲正式巫師。
她的畸變被稱爲'扭曲皮膚'，能夠在某種程度上吸收並重定向物理衝擊，是深淵獨有的變異類型。”
一對兄弟在不遠處的攤位前討價還價。
他們有着相似的面容，但其中一人的右半邊臉完全被某種黑色晶體覆蓋，眼窩中閃爍着詭異的紫光；
另一人則看似正常，卻在說話時露出過於鋒利的牙齒，聲音中帶着不自然的迴音效果。
“尼科爾兄弟，深淵探索圈裡的知名組合。”雷諾茲繼續介紹：
“兄長的'晶化'已經持續五年，始終停留在半面，這種抑制力在探索者中極爲罕見；
弟弟的發聲器官和對應神經變異，則讓他能夠與深淵第二層的某些生物交流，這爲他們提供了許多常人無法獲取的情報。”
“有意思.“羅恩低聲評價，目光掃過人羣中那些各異的畸變特徵：
“按照我之前的瞭解，這些變異並非完全隨機，而是與探索者的性格、天賦甚至是潛意識偏好有所關聯。”
“當然，這也是深淵探索的魅力所在。”雷諾茲贊同地點點頭，顯然他自己也是受益者之一：
“深淵的影響確實具有某種'選擇性'，它不僅僅是簡單地破壞或扭曲，而是某種程度上.放大了受影響者內心深處的特質，只是以一種扭曲的方式表現出來。”
他指向一個角落，那裡站着一位面容奇特的老者。
他的皮膚如同皺縮的樹皮，眼睛深陷在眼眶中，發出淡淡的綠光。
老人身旁環繞着數種奇特植物，它們似乎對他的存在有所感應，藤蔓輕輕搖曳，如同表達親近之意。
“蒙特羅，'植物語者'。”雷諾茲解釋道：
“曾經是一名某個深淵邊緣小鎮的普通園丁，對植物學沒有任何超凡天賦。
但在一次意外中，他被某種變異植物捕獲，在其體內停留了整整三天。
當他被探索者發現時，已經發生了深度畸變。
現在，他能夠與深淵中的植物類生物建立某種程度的溝通，成爲了探索隊中不可或缺的嚮導。”
羅恩的目光在這些探索者身上逡巡，內心涌起一種複雜的感受。
這些人既是深淵的受害者，也是某種程度上的受益者。
他們付出了難以想象的代價，卻換取了在常規道路上無法獲得的特殊能力。
“儘管充滿扭曲與混亂，這個羣體卻展現出驚人的生命力與創造力。”羅恩低聲感嘆：
“他們不僅適應了變異，更將其轉化爲優勢，創造出一套獨特的生存法則。”
“這正是深淵的矛盾魅力。“雷諾茲點頭贊同：
“它既是毀滅之源，也是創造之地；
既帶來畸變，也提供蛻變的可能。
環淵大陸羣的超凡體系，歸根結底都與深淵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
我們恐懼它，卻也依賴它；我們研究它，同時被它改變。”
本來一直沉默寡言的卡索，也在此時加入了談話：
“深淵給予，也索取。
這是永恆不變的等價交換。
有些人獲得了力量，付出的是容貌；
有些人獲得了知識，付出的是健康；
還有些人……獲得了不可思議的能力，付出的則是他們的人性。”
穿過幾道狹窄的巷道，三人來到了一個與周圍建築格格不入的半球形建築前。
整座建築沒有任何窗戶，外牆呈現出一種近乎透明的亮藍色，表面有無數細小的能量紋路在流動，彷彿活物的血管。
“到了。”卡索停下腳步：“艾澤的‘波紋穹頂’。”
羅恩注視着這座奇特的建築，啓動“超凡辨識”技能分析其結構。
在他的特殊視野中，整座建築呈現出一種複雜的能量網絡。
每條紋路都承載着特定功能，既是防護，也是溝通的媒介。
“沒有門？”羅恩問道，發現建築表面並無任何明顯的入口。
“對元素生命來說，實體的‘門’毫無意義。”
卡索走上前，將他那金屬右臂貼在建築表面的一個特定位置：
“進入的方式是直接與他的意識溝通。”
隨着卡索的動作，建築表面泛起一陣漣漪，一個橢圓形的開口在牆面上緩緩形成。
裡面散發出的光芒柔和又神秘，彷彿是月光透過水麪的折射。
“他同意見我們了，這可真是罕見的好運。”
卡索鬆了口氣，示意羅恩和雷諾茲跟上：
“進入後，儘量保持心神平靜，不要對任何看到的東西表現出過度驚訝或恐懼。艾澤……非常敏感。”
踏入開口的瞬間，羅恩感到一陣波動從腳底傳遍全身，彷彿穿過了某種無形屏障。
視野中的世界也隨之完全改變。
內部空間比外表看起來要寬敞得多，整個穹頂內部沒有任何傳統意義上的傢俱或裝飾，只有無數懸浮在半空中的晶體。
這些晶體大小不一，形狀各異，有的如同標準幾何體，有的則扭曲成難以描述的樣子。
每一個晶體都散發着微微光芒，照亮了整個空間。
最引人注目的是室內中央的一個巨大能量漩渦。
那不是實體，而是由純粹的能量構成的螺旋狀結構。
顏色從底部的深藍，逐漸過渡到頂部的明亮白色。
漩渦不斷旋轉，發出一種令人感到莫名安寧的嗡鳴聲。
“艾澤。”卡索對着漩渦微微躬身，聲音中帶着明顯的敬意：
“我帶來了兩位客人，如之前所說，他們對高純度的能量結晶有特殊需求。”
漩渦的旋轉速度略微加快，整個空間的光線隨之閃爍幾下。
沒有聲音，但羅恩突然感到一股訊息直接向他建立鏈接：
新的訪客……罕見……感知到你們的波動……複雜有趣……
這些思想碎片沒有語言結構，更像是一種直接的意識印象，卻能讓人理解其含義。
同時，羅恩也感受到了一種輕微不適，彷彿有什麼東西正在輕輕刮擦他的大腦表層。
“這就是他的溝通方式。”
雷諾茲低聲解釋，表情略顯痛苦，顯然也正在經受類似的不適感：
“元素生命本就很少使用語言交流，而艾澤的深淵異化更是加劇了這一特點。” 漩渦中心突然分裂出一條能量觸鬚，緩緩向羅恩伸來。
沒有實體，只是一縷比周圍更爲凝聚的能量流，頂端呈現出一個模糊的眼睛形狀。
你……非常有趣……靈魂異常……巫師……非常規……成長……
能量觸鬚在羅恩身邊盤旋，似乎在觀察或分析着什麼。
以他敏銳的感知，能夠察覺到這種觀察並非針對他的表層意識，而是某種更深層次的掃描。
不過，能夠察覺到他靈魂上的異常……這可一般是尤特爾這樣的大巫師才能做到的事情。
也難怪卡索和雷諾茲提到對方時都有些敬畏，這個變異的元素生命確實有其可怕之處。
“我需要高純度的能量結晶，特別是來自第四層或更深處的產物。”
羅恩眯了眯眼睛，沒對此做出任何迴應，直接表明來意，同時穩固自己的精神屏障，防止對方過度侵入：
“卡索說你可能會有。”
直接……誠實……不錯……能量結晶……有很多……但交換……需要等價物……
漩渦再次分化，這次分裂出數十條能量觸鬚，每條觸鬚末端都託着一塊晶體。
這些晶體被送到三人面前，懸浮在半空中供他們查看。
羅恩立刻被這些晶體的品質所震撼。
每一塊都散發着強烈而純淨的能量波動，遠超他以往見過的任何能量結晶。
形狀各異，色彩豐富，但共同點是內部都有一種流動的、彷彿活着的能量脈動。
“這確實是第四層的產物。”
雷諾茲低聲說道，眼中閃爍着專業鑑定者的光芒：
“從能量密度和純度來看，恐怕是最頂級的那批。”
羅恩認真地檢視着每一塊晶體，使用“超凡辨識”評估其品質和潛在用途。
其中一塊引起了他特別的注意——一塊呈現出橄欖形狀的淡紫色晶體。
其內部的能量流動形成了一種奇特的螺旋模式，如同微縮版的星系。
“這塊有意思。”羅恩指向那塊晶體：“能量密度異常高，而且具有自我循環的特性。”
艾澤的漩渦發出一陣波動，羅恩能從中感受到一種類似驚訝的情緒：
眼光敏銳……難得……那是“混亂之息”……第四層……特殊洞穴……能量自循環……極爲稀有……
“價格？”羅恩直截了當地問道。
不需魔石……需要交換……等價物……你的一塊骨頭……
羅恩皺眉：“骨頭？”
雷諾茲和卡索交換了一個緊張的眼神。
卡索小聲解釋：
“艾澤有時候會提出一些……非常規的交換條件。通常不是字面意義，而是某種象徵或隱喻。”
記憶……骨頭……支撐靈魂的框架……我能感受到你與高維者建立過鏈接……我要那塊骨頭
羅恩仔細思考着這個奇特的要求，試圖解讀其中的真正含義。
漩渦中，繼續向他傳遞着斷斷續續的思想：
只是與我共享……並非掠奪……你也不會失去什麼……
“你想要共享我的這一段記憶作爲交換？”羅恩終於理解了對方的意圖。
漩渦中心閃爍了一下，彷彿是在點頭確認。
看來是自己在《噬星者的囈語》冥想過程中，與那些活體星辰甚至是“吞噬者”的鏈接吸引到了對方。
這倒是讓他稍微鬆了一口氣。
“我如何確保你只取走我允許的那部分記憶？”他謹慎地問道。
能量漩渦再次波動，這次形成了一個複雜的符號，懸浮在羅恩面前：
契約……古老規則……公平交易……違約則兩敗……
雷諾茲輕聲提醒：
“這似乎是一種元素契約的符號，一旦簽訂，雙方都無法違背，否則將面臨嚴重後果。”
羅恩權衡着其中的風險和收益。
如果能夠得到這塊晶體，對替身木偶的充能將是巨大的飛躍。
而交換的代價——一段非核心記憶，從長遠來看似乎是可以接受的，另外也在自己的掌控範圍內。
“我同意，但我有權全程掌控共享的記憶內容。”羅恩最終決定道。
漩渦發出一陣愉悅的波動：
明智……公平……雙方選擇……達成均衡……
艾澤的能量體開始重組，中心部分凝聚成一個更爲複雜的形態。
在羅恩的特殊視野中，那形態隱約呈現出一張模糊的人臉。
既像人類，又帶着幾分元素生命的特徵，但扭曲得幾乎認不出原本的樣貌。
伸出手……觸碰契約……
在通過超凡辨識確實契約無害後，羅恩深吸一口氣，緩緩伸出右手，指尖觸碰了那個懸浮的符號。
瞬間，一股強烈的能量流竄遍全身，在他的皮膚表面形成了一道閃爍的金色紋路。
隨後迅速消失，彷彿融入了血液中。
同時，他的思維被輕輕拉扯，記憶如潮水般涌現。
那段記憶，是自己在最近與“隱者星”建立的鏈接過程，其中包含着這個古老碎片的複雜信息。
看來對方也不敢招惹“吞噬者”這個大爹，這倒是符合他的想法。
選擇完成……交換開始……
一瞬間，羅恩感到頭腦中一陣輕微的刺痛，隨後是一片短暫的空白。
與此同時，那塊“混亂之息“晶體飄向他，穩穩地落在他的掌心中。
晶體接觸到皮膚的瞬間，羅恩感受到一股刺激的能量流竄過全身。
如同一劑強心針，令他精神爲之一振。
交易完成……公平……滿意……
艾澤的漩渦逐漸恢復平靜，那些懸浮的晶體也緩緩退回原位。
羅恩小心地將獲得的晶體收入空間袋，同時迅速檢視自己的精神狀態，確保沒有其他意識損傷。
“這真是……非常罕見的成功交易。”
卡索低聲說道，語氣中帶着幾分驚歎：
“艾澤很少對初次見面的人如此‘慷慨’。”
雷諾茲的表情也透着難以置信：
“我見過不少來尋求交易的巫師，大多數都是空手而歸，少數成功的也往往付出了更爲沉重的代價。看來艾澤真的對你很感興趣。”
你們……可以離開了……但歡迎再來……特別是你……古代碎片的持有者……
艾澤的最後一道意念在羅恩腦海中迴盪。
它似乎迫不及待的想要三人趕緊走。
建築表面再次出現了那個橢圓形開口，示意三人離開。
走出“波紋穹頂”，羅恩感到一陣微妙的解脫感。
儘管艾澤並未表現出明顯的惡意，但那種直接的精神交流方式確實令人疲憊和不適。
而在三人離開後，特殊的的建築立刻開啓了隔絕屏障。
裡面的活動流體反覆流動抽搐着，彷彿置身於極度的歡愉之中。
“謝謝你的引薦。”另一邊，羅恩向卡索點頭致謝。
“不必客氣，”卡索笑了笑，他的金屬右臂在陽光下閃爍着光芒：
“若有後續交易需求，隨時可以聯繫我。前哨站每季度都會舉行類似的材料交換會，下次若有興趣，提前告知我，我可以爲你預留一些好東西。”
在與卡索告別後，雷諾茲帶着羅恩朝着另一個更加重要的區域走去。
“既然你已經獲得了所需的基礎材料，不妨到我們觀測站內部看看。”
雷諾茲神秘地說道：
“有些東西，可能對你的研究有意想不到的幫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