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象限澤菲爾星域。
這裡曾經是一個擁有九顆宜居行星的富饒星系。
恆星系內的三顆主序星散發着溫暖光輝，爲無數智慧生命提供着能量。
但現在，這裡已經成爲了地獄。
持續了整整十三個標準年的戰爭，將這個星系徹底改變了模樣。
三顆主序星的光芒變得暗淡而血紅。
恆星表面不斷爆發着異常的耀斑，那是大規模能量對轟所留下的創傷。
無數碎石帶如同巨蛇，在太空中盤旋。
其中混雜着破碎的戰艦殘骸、星空巨獸的骸骨，以及那些被完全汽化的行星碎片。
在這片死寂的戰場中央，一場決定文明存亡的較量仍在繼續。
此時，一艘生物戰艦正緩緩調轉着方向。
這不是冰冷的金屬造物，而是真正意義上的活體。
戰艦的外殼由半透明的軟骨質材料構成，表面覆蓋着密密麻麻的神經紋路。
內部可以清晰看到如血管般的能量傳導管道，正在有節奏地脈動着，每一次收縮都會推動着艦內的生命體液循環。
艦首那顆巨大的複眼如同活物般轉動着。
深藍色的光芒一閃一閃，向周圍太空發射着肉眼不可見的靈能探測波。
每當探測波掃過巫師艦隊時，複眼的瞳孔就會微微收縮，顯示出某種生物本能的警惕。
這就是維塔爾共和國的主力戰艦——“共生體”級生物母艦。
作爲這個象限公認的霸主級文明，維塔爾人發展出了獨特的生物科技體系。
他們的種族外形類似章魚，但體型龐大得多，成年個體的觸手展開可達數米。
更令人稱奇的是，維塔爾人的貴族們，從出生起就會與一頭星空巨獸簽訂“靈魂契約”，形成共生關係。
生物戰艦內部，數千名維塔爾戰士正通過觸手與艦體的神經網絡直接連接。
他們不需要任何儀器設備，戰艦的每一寸血肉都成爲了他們感官的延伸，每一次心跳都與艦體同頻共振。
“檢測到敵方增援信號……”
一名維塔爾指揮官的意念在集體意識網絡中波動着：
“又是那些該死的巫師……這次數量更多了……”
在他們共同的感知中，遠處太空正在發生扭曲。
一道道如極光般絢爛的裂縫在星空中撕開，散發着令人不安的彩色光暈。
那是跨維度傳送門的徵象，意味着巫師文明的新一輪增援即將到達。
首先從裂縫中涌出的，是巫師艦隊的先鋒部隊。
與維塔爾人的生物美學截然不同，這些戰艦展現着另一種扭曲而詭異的科技風格。
艦身由某種會自主重構的液態金屬製成，表面覆蓋着如蛛網般密集的符文迴路。
每當這些符文亮起時，周圍的空間都會發生微妙的扭曲，現實邊界在這裡變得模糊不清。
但最令人不安的，是戰艦表面鑲嵌着的數百隻眼球。
這些眼球來自不同的生物。
有些是深淵怪物那種散發着混沌光芒的複眼；
有些是被征服文明智慧種族的單眼；
還有一些甚至來自高維生物，僅僅是看到就會讓觀察者產生眩暈感。
它們不停地轉動着，爲戰艦提供全方位的超感知視野。
“第三十七艦隊，太空戰列艦編隊完成展開。”
巫師艦隊的通訊頻道中傳來冷靜的機械音：
“奴隸軍團第四、第七、第十二分隊準備完畢。異界召喚門已激活，深淵生物投放倒計時開始。”
緊接着，傳送門中涌出了更多奇形怪狀的存在。
首先是那些被巫師文明徵服的附庸種族組成的奴隸軍團。
來自火元素位面的熔岩巨人，每一個都有數百米高，身體由純粹岩漿構成。
他們揮舞着燃燒的戰錘和利斧，僅僅是行走就會留下熔融的痕跡。
霜寒位面的冰元素，它們沒有固定形態，有時是晶瑩的人形，有時化作呼嘯的暴風雪。
還有來自黑暗維度的陰影生物，它們如同活着的黑暗，沒有實體卻能夠吞噬光線。
最可怕的是那些深淵生物。
巨大的觸手怪物從傳送門中蠕動而出，每根觸手都比戰艦更粗，表面覆蓋着會自主蠕動的口器。
它們的身軀散發着深淵特有的混沌氣息，僅僅是接近就會讓周圍的空間發生扭曲。
血肉構裝體們緊隨其後，這些是巫師們用各種生物殘骸拼接而成的戰爭機器。
它們有着龍的翅膀、巨人的臂膀、深海怪物的觸手，以及各種無法辨認的異種器官。
每一個構裝體都是獨一無二的，因爲它們的製造者會根據戰場需要隨時進行“升級改造”。
但真正令維塔爾人恐懼的，還是那些開始顯現的大巫師虛骸。
第一個顯現的虛骸，便讓整片戰場都爲之顫抖。
那是一團不斷變換形狀的金屬液體。
有時凝聚成巨大的人形輪廓，有時化作無數條如蛇般遊動的金屬觸手，有時又重構爲複雜的幾何結構。
每一次形態變化，都會產生令人牙酸的金屬摩擦聲，那聲音甚至能夠在沒有介質的太空中傳播。
這是精通鍊金的大巫師梅爾維斯的虛骸顯現——“融毀構型”。
在他的影響下，極大範圍內的所有金屬物質都開始“活化”。
維塔爾戰艦裝甲上的金屬裝飾突然脫離原位，化作千萬把利刃向內部刺去。
就連太空中飄浮的隕石，只要含有金屬成分，都開始扭曲變形，重新塑造成各種猙獰的武器。
“該死……又是那個金屬瘋子！”
維塔爾艦隊指揮官的怒意在集體意識中爆發：
“啓動生物裝甲的防金屬化改造！快！”
但梅爾維斯的攻擊還只是開始。
第二個虛骸的顯現更加詭異。
那是一片會呼吸的陰影，如同某種巨大生物投下的影子。
陰影邊緣不斷蠕動着，偶爾會伸出蒼白如屍體的手臂，抓向太空中的某些目標。
每當那些手臂“觸碰”到什麼時，被觸碰的物體就會瞬間老化。
金屬迅速生鏽腐朽，能量開始耗散，甚至連星光都會變得暗淡無光。
最可怕的是，這種老化效應還會傳染。
被觸碰的維塔爾戰士會發現自己的生命力在急速流失，觸手變得枯萎，複眼逐漸失明。
這是時間系大巫師卡爾德溫的虛骸——“時光之噬”。
“所有單位注意！立即切斷與被感染區域的神經連接！”
維塔爾艦隊緊急下達命令，但爲時已晚。
時間系法術的可怕之處就在於它的無法逆轉性，被奪走的時間永遠不會回來。
第三個虛骸的出現，幾乎讓所有觀察者的理智都受到了衝擊。
那是一個由無數個“不可能”拼接而成的立體圖形。
它既是球體又是立方體，既在這裡又在那裡，既存在又不存在。
僅僅是看到它，就會讓觀察者感到大腦一陣劇痛。
因爲普通生靈的認知系統，根本無法處理這種矛盾的存在。
這是專精空間法術的大巫師艾麗卡的虛骸——“悖論幾何”。
在她的影響下，戰場上的空間開始變得混亂不堪。
一些維塔爾戰艦發現自己明明在向前飛行，卻出現在了後方；
攻擊向東發射，卻從西邊擊中了目標；
有些飛船甚至分裂成了多個版本，同時存在於不同的空間座標上。
三個大巫師的虛骸聯合出擊，頃刻間就將一艘維塔爾主力艦徹底摧毀。
但維塔爾人的反擊同樣驚人。
“呼喚神之子！”
維塔爾最高指揮官阿扎洛斯的靈能咆哮穿透了整個戰場：
“讓這些入侵者見識一下，什麼叫做真正的宇宙之力！”
羣星深處傳來一聲低鳴。
那種聲音低沉而悠遠，彷彿是星河本身在嘆息。
緊接着，一個星球般龐大的身影從太空亂流中緩緩游出。
鯨王——星空巨獸中的王者之一。
它的身體由半透明能量構成，內部可以清晰看到如星雲般旋轉的器官結構。
每一次心跳，都會產生肉眼可見的能量漣漪，向四面八方擴散開去。
鯨王張開巨口，發出無聲的咆哮。
聲波瞬息間便向四面八方擴散開來。
所到之處，巫師戰艦上的符文開始閃爍不穩。
那些用作感知器官的眼球紛紛炸裂，濺出五顏六色的體液。
更可怕的是，鯨王的咆哮中蘊含着強烈的“反魔”特性。
巫師們精心編織的法術結構開始解體。
就連大巫師的虛骸都受到了影響，變得透明而不穩定，彷彿隨時可能消散。
“該死的原始巨獸！”
梅爾維斯的金屬虛骸發出憤怒的意念波動，聲音如同千萬把利劍摩擦：
“這些野獸的反法術能力比情報中描述的要強太多了！誰負責的戰前調研？！”
但抱怨解決不了問題。
鯨王的周圍，開始聚集更多的星空生物。
有些形似巨型水母，觸手可以延伸數千裡，每根觸手的末端都閃爍着不同頻率的生物電；
有些完全由純能量構成，在太空中如極光般飛舞，所過之處留下絢爛的能量尾跡；
還有一些擁着岩石般的外殼，但內部卻流淌着液態星光。
戰鬥進入了最激烈的階段。
維塔爾人駕馭着他們的星空夥伴發起衝鋒。
數百頭形態各異的巨獸在太空中翻騰嬉戲。
有些噴吐着能夠腐蝕現實的酸性能量；
有些釋放出干擾法術的靈能風暴；
還有些直接用龐大的身軀撞擊巫師戰艦，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聲。
而巫師們則展現出截然不同的戰鬥美學。
他們不依賴數量優勢，而是通過精妙絕倫的法術組合創造奇蹟。
專精空間系法術的大巫師艾麗卡，用虛骸的力量在戰場中央創造了一個“空間折迭陷阱”。
任何進入這個區域的星空巨獸，都會發現自己被困在一個無限循環的空間迷宮中。
向前遊動卻回到原點，向上飛行卻出現在下方，甚至連時間的流向都變得混亂不堪。
另一名死靈系大巫師，則展現出更加陰森的力量。
他的虛骸如同一本用人皮裝訂的血色古書，每翻開一頁，就會有無數怨靈從中涌出。
這些怨靈是被巫師們用特殊手段“煉製”過的戰爭兵器。
專門攻擊維塔爾人的靈能連接，試圖切斷他們與星空巨獸的心靈紐帶。
但維塔爾人的靈能修煉體系展現出了驚人的韌性。
當心靈連接受到攻擊時，他們立刻啓動“集體意識共鳴”。
整個艦隊的維塔爾戰士心靈相連，形成一個巨大的精神網絡。
單個怨靈的攻擊會被這個網絡分散化解，就像是石子投入大海，只能激起微不足道的漣漪。
更可怕的是，他們還有“共生進化”的能力。
在戰鬥進行的過程中，維塔爾人與星空巨獸的融合程度在不斷加深。
一些維塔爾戰士的身體開始發生變化。
觸手變得更加粗壯有力，皮膚上長出類似巨獸的發光鱗片，甚至連大腦結構都在向巨獸的神經網絡靠攏。
作爲回報，星空巨獸們也獲得了維塔爾人的智慧和戰術意識。
原本只依靠本能戰鬥的巨獸，開始展現出狡猾的配合戰術。
它們會故意示弱引誘敵人深入，然後突然從多個角度發起夾擊；
會利用太空中的隕石作爲掩護，在敵人意想不到的時候發動突襲。
戰況陷入了令人絕望的膠着狀態。
維塔爾共和國作爲這個象限的霸主，其戰爭潛力遠超巫師們的預期。
他們不僅擁有數量龐大的星空巨獸，更有着完善的戰爭動員體系。
每當巫師艦隊摧毀一艘維塔爾戰艦，後方就會有三艘新戰艦加入戰場；
每當一頭星空巨獸被擊殺，就會有更多的野生巨獸被維塔爾靈能者感召而來。
更令人頭疼的是，維塔爾人的意志異常堅定。
與其他被巫師文明徵服的種族不同，他們從未表現出任何投降或妥協的跡象。
即使面對絕境，維塔爾戰士也會選擇與星空夥伴一同戰死，絕不苟活。
這種鐵血意志，源於他們獨特的文化傳統。
在維塔爾人的信仰中，與星空巨獸的結合不僅是力量的來源，更是靈魂的昇華。
死亡對他們來說，只是迴歸星河懷抱的另一種方式。
……
“第七十三次攻勢失敗，我方黯日級戰力截止目前已重創過半，大巫師虛骸受損程度也達到百分之四十二。”
傳令官的聲音在巫師艦隊旗艦“君主號”的指揮室中迴盪。
機械化的冷靜語調，掩蓋不住數據背後的血腥現實。
卡桑德拉站在指揮室的中央，那裡有一個由活體水晶構成的全息投影臺。
紫色眼眸凝視着投影顯示的三維戰況分析。
數千個光點在太空中閃爍，紅色代表已方損失，藍色代表敵軍，而黃色則是那些不確定狀態的戰鬥單位。
在她的視野中，紅色光點的密度遠遠超過了藍色。
“戰損比已經達到了 1:4.7。”
負責後勤的副官小心翼翼地走到她身邊，聲音壓得很低：
“按照這個趨勢計算，即使最終獲勝，我們也將失去現有戰力的百分之六七十。
除此以外，我們的補給線也已經拉得太長，深淵生物的補充跟不上消耗速度……”
指揮室內的氣氛異常壓抑。
參與這次遠征的大巫師們，雖然表面上仍保持着巫師特有的冷靜理性，但眼神中的不滿和質疑已經越來越明顯。
他們站在投影臺周圍，每個人的虛骸都處於半激活狀態，如同隨時準備爆發的火山。
“卡桑德拉……”
大巫師梅爾維斯收回自己的虛骸，那團金屬液體緩緩凝聚成人形。
他的臉色陰沉得可怕，額頭上的金屬紋路閃爍着憤怒的紅光：
“我必須直言不諱地告訴你，我的派系已經損失了三分之一的精銳力量。
這其中還包括了兩名黯日巫師，他們每一個都是我花費數百年時間培養出來的……”
他停頓了一下，語氣變得更加嚴厲：
“如果繼續這樣毫無意義的消耗下去，我需要重新考慮繼續參與這次行動的必要性。”
卡爾德溫也收起了自己陰影般的虛骸，露出那張永遠籠罩在朦朧光影中的面容：
“梅爾維斯說得對，我手下的黯日級巫師團也已經有三人永久性失去了與時間長河的連接。
你知道這意味着什麼——他們的虛骸受到了不可逆轉的損傷，這輩子都不可能再進步了。”
其他大巫師們紛紛附和，雖然措辭依然謹慎剋制，但意思都很明確。
他們對這場曠日持久的戰爭已經失去了耐心。
“最初的作戰計劃明確表示，征服維塔爾共和國的預計時間是六到八年。現在已經過去了十三年，我們的進展連預期目標的一半都沒有達到。”
“而且情報部門對敵方實力的評估明顯存在重大失誤。”
專精心靈法術的大巫師溫蒂妮插話道，她的虛骸是一團不斷變換色彩的迷霧：
“維塔爾人的集體意識網絡比我們想象的要堅韌得多。
我嘗試過無數次大規模心靈攻擊，都被他們的靈能屏障完全阻擋了。”
卡桑德拉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但握着指揮杖的手指已經微微收緊。
她當然明白這些同僚的想法。
巫師們向來是精明的，每個人都在精確計算着自己的損失與收益。
當付出開始超過預期回報時，分歧和質疑就不可避免地出現了。
“諸位的擔憂我完全理解。”
她的聲音依然平靜如深潭湖水，但熟悉她的人都能聽出其中隱藏的危險意味：
“但請記住，維塔爾共和國掌握着我們急需的戰略技術。
他們的生物艦隊製造工藝可以讓我們的戰力提升百分之八十以上；
星空巨獸的馴服方法，則能夠爲我們提供更多的活體戰力；
還有那種獨特的靈能修煉體系……”
“那些東西確實有價值，我不否認這一點。”
卡爾德溫粗暴地打斷了她的話：
“但前提是我們能夠以足夠小的代價獲得它們，目前的戰損比讓我們根本無法承受繼續下去的代價。”
“而且……”梅爾維斯的金屬臉孔上露出諷刺的表情：
“我開始懷疑，這場戰爭的真正目的到底是爲了征服技術，還是爲了滿足某個人的……個人野心。”
這句話如同投入靜水中的巨石，在指揮室內激起了巨大的波瀾。
所有人都感受到了空氣中突然變得緊張的氛圍。
幾名大巫師的虛骸開始本能地激活，準備應對可能爆發的衝突。
卡桑德拉緩緩轉過身，紫色眼眸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
在那種目光的注視下，即使是大巫師們也感到了本能的不安。
就像是被某種掠食者盯上的獵物。
“梅爾維斯……”她的聲音變得異常柔和，但每個字都如同冰錐般刺人：
“我建議你仔細考慮一下自己剛纔說的話，質疑遠征統帥的決定，在任何時代都會被視爲叛變行爲。”
“叛變？”梅爾維斯發出一聲冷笑，金屬虛骸開始重新激活：
“我只是在陳述客觀事實，這場戰爭已經超出了所有人的承受極限，繼續下去只會導致集體毀滅。”
其他大巫師們面面相覷，氣氛變得劍拔弩張。
他們都感受到了一場內部衝突即將爆發的徵兆。
但就在這時，警報聲突然響起，打斷了這場危險的對峙。
“最高警報！檢測到超大型生物信號！”觀測員的聲音充滿了恐懼：
“維塔爾人召喚了……召喚了星域級別的恐怖存在！”
所有人的注意力立刻被轉移到了全息投影臺上。
在那裡，一個令人難以置信的景象正在顯現。
那處寬廣的星域中，出現了一頭幾乎填滿全部空間的巨“神”。
“這個存在的生命氣息強度，已經接近巫王級別了……”
卡爾德溫的聲音中帶着敬畏：“這個文明的底蘊有些誇張啊……”
面對這種前所未有的威脅，大巫師們之間的分歧暫時被擱置了。
無論他們對卡桑德拉有多少不滿，現在都必須團結起來面對這個共同的敵人。
“既然如此……”
卡桑德拉看了看投影臺上那個龐大的陰影，嘴角露出一個冷酷的微笑：
“就由我來親自解決這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