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太清楚孟婷爲何要說這樣的話,但她原本就說話帶刺,也沒太在意,拿了東西匆匆忙忙的就出了宿舍門,出門的時候讓黃瑤替我請個假。
我到校門的時候樑頌的車已經停在那裡了,他很快便發現了我,下了車朝我走過來,接過我手上的包,又體貼的拉開車門讓我坐上去。
七八個小時的車程,我以爲他會帶駕駛員過來,沒想到卻是他親自開的車。
樑頌會乾脆的答應幫忙是我意料之外的,原本接到曹佳慧電話的時候我第一反應便是要找宋瑾言幫忙的,但是腦子裡卻蹦出他和蘇素從御廚走出來的身影,樑頌就莫名的出現在我的腦海裡了。
大概是天頌也在Z城的緣故吧。
總之這會兒再看到樑頌,我的心情已和之前道別的時候全然不同,多了幾分感激,對於他獨自出現也多了幾分不一樣的看法。
待我坐穩繫好安全帶,他才啓動車子離開,提醒我路程有些遠,可以先睡一覺。
我當然不能睡,且不說是否能夠睡得着,這麼遠的路程,他一個人開車我卻在旁呼呼大睡原本就不合適。
車剛上高速不久,樑頌的電話便響起了。
“丫頭,幫我接一下電話。”
樑頌用下巴指了指放在駕駛臺上的手機,我才猛然反應過來他在開車不方便接聽電話。
腦子裡忽然閃過熟悉的場景,每次宋瑾言開車的時候如果電話響起,我都會習慣性的去拿過來接起,因爲他從來不隱瞞我任何事情。
那個時候的我,從沒想過有一天我們會走到今天這樣的地步。
“丫頭?”
樑頌疑惑的聲音讓我回過神來,我遲疑的看着樑頌的手機,以他的身份,電話恐怕不是誰都可以接聽的吧。
“怎麼了?”
電話還在鬧騰,樑頌聲音帶着幾分關切。
“那個,我接不方便吧?”
我小心的問,在我的意識裡,接聽宋瑾言的電話是自然而然的事情,然而樑頌卻完全不一樣。
樑頌忽然失笑,“沒什麼不方便,不接聽纔不妥當。”
聽他這麼說,我纔拿起手機,電話竟然是曹佳慧打過來的。
聽到我的聲音,曹佳慧有些意外,但聽得出來情緒已經平復了許多,“陽陽,怎麼是你?”
“我和樑總一起去Z城,奶奶現在怎麼樣了?”我趕緊問道。
“奶奶去做檢查了。”曹佳慧的聲音透着一股心有餘悸的後怕,“多虧了樑總,樑教授一過來就安排了檢查,說是檢查完之後再決定手術方案。”
我不由自主的鬆了一口氣,只要奶奶沒事兒就好了。“奶奶到底怎麼回事?”
“奶奶摔倒後撞到了頭,在縣城的醫院住了兩天,情況沒有好轉,醫生說有顱內出血的可能,因爲奶奶年齡太高,不敢隨便做手術,就讓我們轉到Z城中心醫院來了。”
曹佳慧的爸爸是家裡的小兒子,上頭還有幾個伯伯,聽曹佳慧說過,奶奶已經七十幾歲了,這樣的高齡一般的醫院恐怕真不敢隨便做手術。
想着曹佳慧一家人心慌着急的在醫院舉足無措,我心裡就一陣難受,如果不是樑頌幫忙,奶奶的病情再一耽擱,恐怕真不知會造成什麼樣的後果。
“那你好好陪着奶奶,我可能要凌晨才能到。”
“嗯,你自己慢點兒。”曹佳慧遲疑了一陣,好像有話要說,最終卻又沒有說出口,“替我謝謝樑總。”
掛了曹佳慧的電話,我心裡對樑頌的感激又添了幾分。
“是小曹嗎?”見我掛了電話,樑頌一邊開車一邊問道,“醫院那邊安排得怎麼樣了?”
“嗯,”我低聲回答,“奶奶已經去檢查了,樑教授正在安排。”
“那就好。”樑頌笑了笑,“現在不擔心了吧?”
我也跟着笑了笑,“謝謝樑總,如果不是你幫忙,都不知道事情會怎麼樣,真的太謝謝了。”
“哎!”
毫無徵兆的,樑頌嘆了一口氣,“我以爲你會打電話讓我幫忙是因爲當我是朋友,搞了半天,我還是樑總呢?”
我被樑頌的話弄得進退兩難。
對呀!
在意識到不能夠找宋瑾言幫忙的時候,我的第一反應便是打給樑頌,雖然跟他的公司在Z城有一定的關係,但是潛意識裡,我依舊還是選擇了相信他會幫忙。
“丫頭,我還是更喜歡你叫我叔叔。”樑頌開口,打破了我的尷尬。
叔叔……
這原本是個平常得不能夠再平常的稱呼,但是在我的世界裡,卻有着誰也不知道的意義。
其實我不止一次去想過,爲何當初宋瑾言收養我之後沒有以‘父親’的身份待我,而是選擇了一個不近不遠的稱呼‘叔叔’,但是十幾年,在我的意識裡叔叔便是世界上最親最近的人,勝過任何一個稱呼。
因爲,我的世界裡沒有爸爸沒有媽媽,只有叔叔。
可以依賴的是叔叔,可以信任的是叔叔,防止心底去愛的,還是叔叔。
“怎麼了?”
沒有得到我的迴應,樑頌疑惑的開口,“叫我樑哥也是可以的。”
話雖如此,但樑頌卻說得有些勉強,顯然他並不太喜歡樑哥這個稱呼。
果然,我還未答話,樑頌便又開口了,“你便是宋總傳說中的那位養女吧?其實你叫我叔叔也是無可厚非的。”
我身子猛然一怔,因爲他提到了宋瑾言,而他對我的身份定位是宋瑾言的養女!
我一直以爲他並不清楚我和宋瑾言的關係,他總是稱呼我宋瑾言的小朋友……
我有些尷尬,不知如何接話,養女兩個字讓我覺得自己整個人彷彿再次被寒冷桎梏一般一片冰冷。
“一個稱呼而已,是我太計較。”
樑頌的一句話替我解了圍,我卻陷入自己的思緒無法自拔。
一時間,車內陷入一陣沉默,窗外是漆黑一片,隱約能夠看到高速路旁樹木和山峰一晃而過。
“丫頭,睡着了嗎?”
不知過了多久,樑頌忽然小聲的問道。
“沒有。”
我低聲的開口,卻不知道該和他說點什麼,心情因爲之前的談話有些陰鬱。
“困了就睡一下。”
彷彿感受到我的不悅情緒,樑頌將音樂打開,是舒緩的輕音樂,和宋瑾言車上不同。宋瑾言很少聽音樂,車上的歌都是我按照自己的喜好下載的,他也無所謂,大概是我不在車上的時候,音樂也從來不會打開。
“後面有薄毯,如果覺得涼可以拿過來蓋上。”樑頌補充了一句。
我悶聲
悶氣的回答了一個“嗯”字,便不知該說什麼了。
又是一陣沉默,我並沒有睡意,只是靠在座椅上,時而看窗外,時而看前方,偶爾又用眼角的餘光看看認真開車的樑頌。
毫不預兆的手機這時響了起來,聽到熟悉的鈴聲的時候我身子猛然僵住了。
我並沒有接聽電話,而是關掉手機鈴聲,看着還在鍥而不捨的響着的手機和屏幕閃那幾個熟悉的字,拽着手機的手忍不住緊了又緊。
電話最終掛斷,沒過幾分鐘便又響了起來,我索性將手機裝進口袋。
爲什麼還要給我打電話?
他不是讓我走嗎?
爲什麼每次都在我決定放棄的時候還要聯繫我?
拽着手機的手沒有從口袋裡拿出來,手機的震動每一下都牽扯着我的心,彷彿心也跟着顫動。
不要再打了!
我已經決定要忘記了。
我在心裡默默的念道,強迫自己將想要接聽電話的慾望壓制下去。
“怎麼不接電話?”
前方正好是服務區,樑頌一邊朝右並道,一邊問。
“打錯了的。”
我尷尬的回話,樑頌忽然笑了笑,“我去前面加油,你可以下車走走,但不要走遠。”
他以爲我是因爲他在而不方便接聽電話。
“不是你想的那樣。”
我扭頭看着樑頌解釋。
樑頌只是笑笑,“我在前面等你。”
說話間,已經將車停下,車門也解鎖了。
我坐在座椅上,一時不知所措,口袋裡的手機還在不停的震動,他並沒有放棄撥打。
接!
還是不接?
“接吧,就算不想聽也告訴對方別再打來。”樑頌勸導,等着我做決定。
我驀然扭頭看他,是這樣嗎?就算不想聽也告訴他不要再打過來?
彷彿爲自己想要接聽電話找到了一個合理的理由,我在樑頌‘鼓勵’的眼神下下了車。
然而剛從口袋裡將手機拿出來,鬧騰了那麼久的電話卻忽然安靜了下來。
他放棄了嗎?
不打了嗎?
莫名的失望油然升起,最終,我還是被放棄的那一個嗎?
看着手機屏幕慢慢的熄下去,我忽然覺得自己那麼可笑。
只是一個電話而已,一個電話!連他想要說什麼都不知道,自己卻已經亂了陣腳,還糾結猶豫那麼久!
一陣苦笑,卻笑到自己眼睛酸澀。
將手機重新放回口袋,我朝着加油站的方向走去。
不要再想了,宋陽。
真的該要放手了。
沒有什麼是不能放的,放下他,就是放開自己。
禁錮了自己那麼久,真的夠了。
不要再折磨自己了!
我慢慢的朝加油站走去,看着樑頌加好油將車開到一邊,靠在路邊走下車來,朝我招了招手。
昏黃的路燈下我看不到樑頌的表情,但是在這個陌生的地方,在這個我快要迷失自己的夜晚,他站在那邊朝我招手等着我,讓我彷彿又勇敢了幾分。
放在口袋裡的手摸索到手機的關機鍵,輕輕的摁下,然後朝樑頌大步的走了過去。
放下吧,不管有多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