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左在一幢六層的老式樓前停下,青磚的外牆,讓整棟樓顯得更加古老。
我從未到過如此環境的地方,一路走來左轉右拐,早已經沒有了方向感,又被一路上空調外機的熱氣給噴得頭暈眼花,好不容易走完又熱又窄,偶爾還有人路過就更顯得擁擠的巷子,此刻停下來,心裡只感嘆終於到了。
“地方有些破舊,不過底樓還算涼快。”小左沒有注意到還在上下打量着面前這棟舊樓的我,一邊說着,一邊掏出鑰匙打開了一樓一間屋門,率先進了去。
我反應過來,趕緊跟了上去。
“你一個人住嗎?”
環顧了一下房子,簡單到一眼便可以將屋內的陳設盡收眼底。
我從小跟着宋瑾言出入各種高檔場合,豪宅也見了不少,更是見多了富麗堂皇的裝飾,如今面對這樣的環境,愣是花了好一陣才緩過神來。
一張不大的牀,佔據了整個房間三分之一的位置,廚房和廁所在房間的一角,雖然是用木板簡單隔開了,但是在我看來,那木板隨時都有自己倒下來的可能。
而除了這些之外,房間最大的物件,便是一個簡易的布面衣櫃,或許是使用的時間太長,已經有些歪斜,看起來好像隨時會散架一般。幾把塑料矮凳有些凌亂的擺在地上,整個房間就更緊湊了。
小左看了看,將我的箱子放在牀頭的地方,又趕緊招呼我坐下。
“坐唄,喝水嗎?我去燒。”
“不用,你別去麻煩了。我不渴。”
我趕緊擺手,小左見我這般拘束,好笑的將我摁在牀邊坐下,“你不渴,但是我渴啊。你先坐一會兒吧。”
小左的性格大大咧咧,有些男孩子氣,雖然才認識一天,但全然沒有把我當外人,沒有生疏的客套,也沒有刻意的照顧,彷彿兩個人已經熟識多年,隨意得讓人半點兒也疏遠不起來。
我坐在牀邊,看着小左在廚房洗鍋燒水。
“你還沒吃早飯吧,我買了些包子和豆漿,你先吃。”小左從廚房探出頭朝我喊道。
我擺了擺頭,“我還不餓,你吃吧。”
“那麼客氣幹嘛,通宵上網哪有不餓的。我吃其他的。”小左說完,又轉回廚房去了,不時還哼起了歌來。
過了一會兒,小左便自己捧了一碗粥從廚房出來了,一邊走還一邊喝上兩口。
“你怎麼還沒吃?”小左一手端着碗,一手拖着牆角的一張小桌子,拖到我的面前,又伸出腳將一張矮的塑料凳踢了過來,自己一屁股坐了下去。
見我沒有反應,小左從口袋裡夾了一個包子遞給我,我愣了一下,最終還是伸手接過。宋瑾言素來愛吃西式早餐,所以平時早餐全是牛奶咖啡和土司三明治,我從小跟着他也早已經養成了同樣的習慣,對於豆漿包子,我還是第一次吃這樣的早點。
小左自己也夾了一個包子,就着碗裡的粥,三兩口便吃完。
我拗不過小左,最後還是就着豆漿吃了兩個包子。不過,味道還真不賴。
吃過早餐,小左的水也燒好了,直接用鍋將水給端了出來。“喝果汁還是咖啡?”小左問完,還沒等我答話,便又自己將咖啡放下。
“還是別喝咖啡了,待會
睡不着。”
所謂的果汁,其實也就是一代速溶的橙汁粉兌熱水,不過看得出來,小左很是寶貝,用完之後,自己又小心翼翼的將口子封起來。
小左將果汁兌好,又用一個盆子打了些涼水過來,將裝了果汁的玻璃杯放進涼水裡,“託一會兒就可以喝了,我去熱水。”
小左好像很忙碌的樣子,放下果汁,又鑽進了廚房。
其實不難想象,小左的工作應該很多時間都是夜班,早上下班回到家裡,估計唯一的想法就是吃飽躺在牀上美美的睡一覺。
不多一會兒,小左便又在自己的衣櫃裡搗鼓起來,半響後,才心滿意足的找了一套衣服出來
“沒有新的睡衣了,這個我只穿過兩次,你湊合着穿一下。”
小左伸手撓撓頭,將睡衣遞給我,我趕緊搖頭,“你別那麼麻煩了,我……我自己帶有睡衣。”
“這樣啊,那你就穿自己的吧。”小左見我這樣說,嘿嘿一笑,將手中的睡衣放進衣櫃,又忙着去了廚房。
當小左告訴我可以去洗澡了的時候,我卻再次被驚住了。
廚房是窄窄的一條小巷子,幾乎不能兩人同時走過,而廁所,則是一平米左右的地方,一隻紅色的大桶,盛滿了小左已經爲我準備好的溫熱水。
我有些手足無措的站在廁所門口,這一切都在不斷的刷新我的認識,我從來不知道,還有這樣的地方,還有這樣的一羣人,生活在這樣的環境下。
看着眼前的廁所,我更是躊躇,這樣窄的空間,衣服和毛巾應該放在什麼地方?
小左看出我的無措,提醒我廁所門口的小凳子是用來放衣物的,又囑咐了我洗漱用品的位置,這才自己離開。
小左離開後,我這才鑽進廁所,小小的空間,連轉身都得小心翼翼,洗漱用品被小左用一把小凳子放在廁所的一角,另一角放着紙簍,讓原本就窄的空間更加的緊湊。
這樣窄的地方,小左平時是怎麼生活的?還有擺在地上的熱水,雖然小左已經很細心的將水溫調好,我卻依舊不知該如何下手。從小到大,我根本沒有試過這樣的洗澡方式,糾結了半天,最終只得隨意的洗了一下。
待我從廁所簡單洗完澡出來的時候,渾身早已經又出了一層汗。
“我換了乾淨的牀單和被套,你可以先休息。”小左見我出來,放下手中的手機,起身招呼我,自己抱了睡衣去洗澡。
我環顧着小左的牀,牀上用品已經都換過了,只是牀卻是窄窄的,比我小時候的牀還要窄上一些。
兩個人,睡得下嗎?
我有些懷疑,自己坐在牀邊,半天沒有上牀。小左很快便洗漱好,見我坐在牀邊,熱情的招呼我可以休息了。
“睡唄,熬了一個晚上不睡覺,你不困嗎?”
小左不知從什麼地方找了一個電風扇,連上電對着牀這邊吹了起來,空氣中有了流動的空間,頓時傳來絲絲的涼意。
小左一邊心滿意足的躺下,一邊也熱情的招呼我趕緊休息。
我在小左的身邊躺下,卻久久沒有睡意。
對小左的收留,我滿心感激,換做是我,應該做不到對一個才認識一天時間的人伸出這樣的援手,而小左
的大大咧咧和自來熟的性格,讓我沒有半點的不適,只是小左家的情況,確實太過出乎我的意料,一時間有些難以適應。
“你睡了嗎?”
過了一陣,身邊的小左忽然轉過身來,面對着我低聲問道。
我側過身子看小左,雖然有些不太習慣如此近距離的接觸,但是小左的身上卻有一種讓人無法抗拒的吸引力。
“我……不太習慣白天睡覺。”
我趕緊解釋,害怕小左看穿我對環境的不適應,然後說完才發現不解釋還好,一解釋卻反而顯得有些彆扭。
“新的環境不適應很正常的,你爲什麼從家裡出來啊?你家裡條件應該蠻好的吧?”小左認真的看着我,一臉關切,絲毫沒有在意我的話。
“我……和家裡人吵架了。”想到宋瑾言的那句“你太讓我失望了”,心裡就忍不住一陣抽痛。
“和我想的差不多。”小左嘟囔了一句,並沒有繼續追問我沒有回答的問題,也沒有繼續問下去,只是微微的閉了閉眼,“只要你不嫌棄,就在我這裡住下吧。不過最好還是給家裡送個信,免得擔心。”
“謝謝你,小左。”
我點點頭,知道小左是對我好,但是心裡卻泛起一陣苦澀。
擔心嗎?他還會爲我擔心嗎?應該不會了吧,他再也不會在意我去了哪裡,不會再關心我好不好,他一心想着的就是將我送走,讓我離開他的生活,不再讓我成爲他的負擔。
不知不覺,眼睛蒙上一層薄霧,我趕緊自己轉過身,背對着小左。
“有什麼好謝的,我們是朋友,不用那麼客氣。”
小左見我轉過身,自己也轉過身去,不多一會兒,身後便傳來小左均勻的呼吸聲。
我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昏昏沉沉睡過去的,夢中彷彿又回到了那一天……
公司的一名員工因爲挪用了公司的資金替家人治病,被宋瑾言送往公安局,爲了這件事情,我和他多次理論,我無法理解他爲何如此不近人情,他卻覺得公司不正之風絕不姑息。
後來,我曾悄悄去探望過那名員工生病的家屬,在病房門口站了許久,卻沒敢進去,因爲潛意識裡我覺得是宋瑾言錯了,讓那個女人躺在病牀上的時候,還要面對老公被送進監獄的殘酷現實。
再後來,是張昊告訴我事情的真相,我和宋瑾言才真正和好。原來,當初宋瑾言選擇報警,其實是爲了保護那名挪用資金的員工,因爲在公司發現他挪用資金的時候,那名員工因爲無法填補資金的漏洞,情緒已經近乎崩潰。
將他送到公安局,只是爲了避免他做傻事而已。而挪用的資金,公司並沒有追回,宋瑾言反而囑託張叔叔代表公司去對家屬進行了慰問。
知道了事情的真相我才知道原來宋瑾言是對的,而這件事情也讓我清楚的認識到,宋瑾言是原則極強的人,也讓我對他的敬佩更多了幾分。
也正因爲如此,因爲他極強的原則性,所以纔會在我闖禍之後毫不留情的要將我送走吧?他骨子裡也是冷漠的人,所以纔會對我的離開無動於衷吧?
我對他來說,終究是個可有可無的人。
而他卻不知道,對我來說,他一直都是我的全世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