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什麼?
溫婉和周伶伶四目相對,眼前的少年表情懵懂,根本沒有經歷過社會的毒打,還單純的以爲,只要手握利器,就能所向披靡。
“你皇奶奶說,你只要拿到這些東西就能坐穩滄王的位置。那我且問你,如果你拿到東西,能用他們推翻當今聖上的統治嗎?”
“推、推翻?”周伶伶懵懂瞪大眼睛,“我從沒想過要推翻這個朝廷啊……”
溫婉厲聲問:“既然沒有這個打算,那你要這些足以威脅整個朝廷的東西何用?是覺得自己死得還不夠快,想再添一把天子怒火嗎?”
周伶伶被問住了,好一會兒沒吭聲。
許久之後,他小心翼翼的嘀咕,“可、可是皇奶奶說……”
回宮這段時間,他收穫了無數惡意,只有皇奶奶給予了他親人的關懷和溫暖,他覺得,皇奶奶總不會害了他。
“姐,我不明白。”
溫婉猶豫些許,索性敞開了把話給他講清楚,就當是她離開這個是非之地之前,爲他盡的最後一份努力。
她坐正身子,壓低聲音湊到他耳邊說:“你有沒有想過,你的身份是先太子的遺腹子,如果不是先太子身死,聖上的位置就該你來坐?”
不等周伶伶迴應,她繼續一口氣說完。
“你也許想過,但並不在意,因爲那個位置曾經離你太遠了。可你沒想過,總有人替你想,這其中,就包括了你的皇奶奶。”
“我聽說,先太子纔是你皇奶奶的親兒子,也是她一手帶大,感情深厚的親人。我說句不中聽的,先太子的死,萬一和當今聖上有關,你又當如何?”
“是苟且偷生,還是放手一搏,替父報仇?”
“伶伶,天家無親情,你當真以爲太后娘娘把你找回來,僅僅是因爲你是她的孫兒嗎?”
“你皇奶奶,先是魏家送進宮穩定權勢的太后娘娘,然後纔是你的奶奶。她的身後,還有魏家這棵參天大樹。外戚當權,永遠會是當朝皇帝心裡的一根刺,這根刺,皇帝遲早得拔。”
“所以,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魏家把你找回來,背後恐怕所謀深遠。”
雖然不想拔苗助長,但溫婉沒有時間了,只有下一記猛藥,至於他能吸收多少藥效,便不是她能控制得了的。
說到底,周伶伶也不過是權利爭鬥中的一顆棋子罷了。
這些赤裸裸的真相,讓周伶伶久久無法回神。
溫婉也沒有催他,只是溫柔的摸了摸他的頭。
她輕聲道:“伶伶,對不起。就算我和沈御彼此傾心,但我也無法替他選擇陣營,他是端朝的一等大將軍,身上也繫着沈家千百族人的身家性命。”
世道就是如此,誰也不是獨立的個體,僅憑喜好就能做出所有決定。
人,本就是羣居動物。
這些世家大族,幾代人的經營才換來了如今的階級地位,站上高位之後,誰又甘心輕易失去呢?
更何況,退一步,不是海闊天空,退一步,只會迎來敵人的乘勝追擊,然後身死族滅。
周伶伶到最後,也沒有說出一句完整的話。
他離開的時候,臉色蒼白,整個人都渾渾噩噩的,跨過門檻的時候,還險些摔了一跤。
溫婉站在遠處,看着她弓着身子從地上爬起,他沒有回頭,因此看不清他的臉。
她只知道,今天的陽光,定是落不進這個少年心裡分毫的。
*
周伶伶前腳剛走,沈御的身影便出現在院門口。
他手裡拿着一個錦盒,看溫婉的時候,一雙眸子裡閃爍着隱晦的流光。
溫婉心頭酸澀,“你都聽見了?”
沈御沒有否認,走到她跟前,將錦盒放在一旁的小桌上,又將她撈入懷中。
他輕輕地拍着她的背,安撫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誰也不能代替誰。滄王殿下的路,從他出生那一刻就註定了。”
他並不意外,她能抽絲剝繭,將朝堂上那點兒事看的如此清楚。
世家大族裡豢養的謀士,興許都比不上她分毫。
更加讓沈御心生動容的,是她沒有仗着他的愛意,就隨便幫他做決定。
她也沒有以愛之名,讓他來做抉擇。
兩人依偎許久,沈御才鬆開她。
他拿起桌上的錦盒,打開之後,從裡面取出一塊純金的令牌。
他將令牌塞到溫婉手裡,“這令牌雖然是純金的,可你也別想着把它賣了。”
溫婉睨了他一眼,她又不傻,這種東西的價值,肯定不只是牌子本身。
令牌正面寫着一個“御”字,背面刻着一個類似祥雲的圖騰,圖騰的紋路很複雜,應該很難一筆一劃的仿製。
“這是沈家的密令,憑它,你可以在沈家所有的店鋪隨意支取銀錢。你拿着,將來要用錢,就別跟我客氣。”
溫婉震驚的擡頭,“你開玩笑的?”
沈御木着臉,“你看我像開玩笑的?”
“不像。”
溫婉苦着一張臉,“可你敢把這個給我?你不怕我把你的家財全都卷跑了?”
“呵,”沈御嘴角一扯,“你大可試試,你有沒有那個本事。”
他在軟榻上坐下,又將她拉入懷中摟着,語氣漸漸往下沉。
“小婉,我離開帝京以後,你會等我回來嗎?”
溫婉抿了抿脣,笑不達眼底,說:“會啊。”
沈御擡手就在她額頭上敲了一下,“唬人的本事越發漸長,說起謊話來,眼睛都不眨。”
溫婉摸了摸額頭,沒接他這話頭。
都是聰明人,有些事心知肚明,不過沒有挑破罷了。
沈御把玩着她垂下的髮絲,冷不丁的用力一扯,將她一小撮頭髮扯了下來。
溫婉吃痛,捂着頭,皮眼眶都紅了,“你幹什麼?”
沈御當着她的面,將她的頭髮放進隨身攜帶的香囊裡。
“不幹嘛,留個念想而已。”
溫婉氣呼呼的抓住他的頭髮也開始扯。
“那你說一聲,我拿剪刀給你剪一截不就行了,非得用扯的?暴力扯頭髮,我會變成禿子的!”
沈御倒是沒躲,任由她也扯了一小撮頭髮撒氣。
“小婉,我有件事想拜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