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或者,他們本就是故意戳穿沈御的身份。
一個大將軍,淪爲盲眼之人,還和農婦糾纏在一起。
這種天驕跌落神壇的故事,最能讓這些內心黑暗的人覺得暢快。
溫婉佯裝震驚於沈御的身份,擡手比劃一番。
有人看懂了她的意思,試探着說出了她的意思。
“你是在問,他是不是端朝那個鼎鼎有名的大將軍?”
溫婉點點頭。
幾個禁軍交換個眼神,其中一人答道:“沈大將軍啊,你難道沒聽過?那個駐守邊城,擊退無數漠北人的一等大將軍。”
他話鋒一轉,“哦,對了,他現在不是了,現在的他,不過是個階下囚而已。”
赤裸裸的侮辱,落進溫婉的耳中,她氣得手都在抖。
她放在心上的男人,爲了大局,連和她的感情都能捨下。
這樣的他,到頭來,卻還得受這些人的嘲笑?
那他的戰場拼殺,他的忠心大義,又算什麼?
眼看溫婉的眼眶漸漸發紅,沈御不着痕跡的捏了捏她的手,將拇指大的一個小瓷瓶塞到她手中。
沈御木着臉,撐着柺杖想要站起身。
溫婉卻一把扶住他的胳膊,又衝那幾個禁軍指了指沈御的臉。
何擎挑眉,“你是說,這麼好看的男人,不像個大將軍,倒像是秦樓楚館裡的男寵?”
溫婉只是說沈御好看而已,只用手勢比劃,怎麼可能有“男寵”這種詞?
何擎不過是借她的名頭,藉機將男寵這兩個字安在沈御的身上而已。
狡猾的東西,其心可誅。
溫婉心中冷笑,面上絲毫不顯,還附和的衝衆人點點頭。
當着其他人的面,她佯裝一個爲美色所迷的農婦,竟然捧着沈御的臉頰捏了捏。
她一邊笑,一邊對衆人咿咿呀呀的比劃了一個睡覺的動作。
何擎見狀,嘲諷的笑容更甚。
“你是說,要他真是男寵,你今晚就要睡了他?”
溫婉再次點頭。
被他人侮辱,她受不得。
但被她調笑,便是情人間的樂趣。
沈御別開頭,揹着衆人揚了揚嘴角。
衆人從他的背影看過去,還以爲他是不堪忍受一個農婦的侮辱,而羞憤的別開頭。
羞憤是羞憤不了一點的,甚至,沈御還偷偷摸摸在她手指上蹭了蹭。
溫婉:“……”
狗男人,都這種時候了,竟還會順着杆子往上爬。
罷了,自己的活祖宗,也只能自己寵着。
兩人之間的小動作,其他人不得而知。
更有甚者,看熱鬧不嫌事大,竟然開起了溫婉的玩笑。
“夫人好眼光,不過,就算沈將軍不是男寵,夫人也可以試試嘛。”
“夫人,難道沒聽過一句話?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
“就是,夫人別客氣,男歡女愛,人之常情。”
“沈將軍如今這幅模樣,夫人不嫌棄,他也不算吃虧。”
一羣人起鬨,慫恿溫婉對沈御下手。
溫婉此刻扮演的是一個動作粗鄙的農婦,所以面對這些起鬨,她是沒有大家閨秀的嬌羞的。
她裝模作樣的考慮。
一羣人又開始將話頭引向沈御。
“沈大將軍,你眼睛看不見,你是不知道,你面前這個夫人,容貌是一等一的,身材也火辣,比青樓裡的姑娘還要惹眼。”
“沈將軍,這姑娘可不輸你後宅裡那些小妾,要不你考慮一下?”
“對,雖說是荒郊野嶺,可還有一輛馬車尚算隱蔽,沈將軍要是想用,我等自當成全。”
這羣人,當真是一點兒沒把沈御和溫婉放在眼裡。
一個落魄的將軍,一個低賤的農婦,在他們看來,兩人才是絕配。
眼看這幾個人越說越離譜,沈御站穩身形,擋開溫婉的手。
“夫人自重。”
他就說了這麼一句話,然後便拄着柺杖往前走,直到離開五丈之後,才摸索着在樹根處坐下。
他閉上眼睛靠在樹幹上,火光映襯在他的臉上,只剩下落寞而已。
溫婉側頭看了他一眼,心微微的疼着,不過很快,她又收回目光。
熱鬧散去,一羣人吃飽喝足之後,便各自尋個落腳地休息。
溫婉起身往馬車後方走,藉着馬車的遮擋,她拿出小瓷瓶。
拇指大的瓶子,一打開,就能聞見些許藥香。
這種成色的傷藥,肯定很珍貴。
她摸了摸脖子上的紅痕,心中暖烘烘的。
傻子,就爲了名正言順的給她送藥,竟然甘願遭受這羣人一番言辭侮辱。
溫婉嘴角的笑,漸漸凝住,一雙眼睛萃着憤恨的光。
“何擎,你今日讓他受辱至此,他日,我必將百倍奉還!”
她這麼想着,到底沒捨得用這傷藥,而是小心翼翼的藏進了懷中。
*
從第二天開始,隊伍便加快了行進速度。
經過十來天的長途跋涉,一行人終於到達了豐城的地界,只要沿着驛道繼續深入,便能進入城池。
何擎曾駐守豐城,說他是這裡的地頭蛇都不爲過。
所以進入豐城地界之後,他們便解開了溫婉手腕上的繩子,因爲在豐城地界內,他們不怕溫婉逃跑。
即便她想跑,也會被他們的人找到,並送回來。
溫婉和沈御很有默契,相處越發謹慎起來,爲了取信何擎,溫婉還故意借題發揮,羞辱了沈御幾次。
由始至終,沈御都一副忍受着屈辱的模樣。
*
雲棲鎮,是豐城南面的一個小鎮,從這裡繼續往北是豐城,往東便是三不管地帶。
一行人趕到雲棲鎮的時候,已經黑得伸手不見五指。
驛站早就收到飛鴿傳書,知道何擎等人要來,所以早早就準備妥當。
驛站裡其他客人被趕走,豐城守軍的將領親自領着一隊輕騎在門口等候。
何擎腰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不過還是沒有騎馬,而是坐的馬車。
他推開車門,踩着腳凳下車,擡手接過小將遞過來的木盒子。
溫婉站在一旁,聞見空氣中有股子令人噁心的血腥味。
就見何擎打開了那盒子。
藉着燈籠的燭光,能勉強看清那盒子裡,裝着的,竟然是一隻血淋淋的手掌。
小將彙報:“那廝嘴硬得很,被折磨得只剩一口氣了,也不開口說半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