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回 三味玉清湯

這時,院中迎出一位長鬚老者,身材魁梧,二目揚神,氣度不凡。方國渙見了,忙上前拱手一禮道:“可是石魚公老前輩?”那老者望了望方國渙、趙明風二人,點了下頭道:“不錯,正是老夫,聽說門外有跪乞之人,老夫倒要看看,何人嘴饞若此。”趙明風聞之愧然,看了一眼早已起身的趙勝等人,一時不知如何是好。方國渙這時道:“前輩誤會了,我等今日是前來應棋的,贏棋之後當以品嚐貴府的佳餚美味,剛纔幾位之舉,實則想引起前輩的重視。”石魚公聞之一怔,隨即笑道:“好極!既有本事,就請進來吧。”說完,讓進了方國渙、趙明風二人。趙勝等人自在門外候了,見方國渙如此舉動,相顧茫然。

石魚公引了方國渙、趙明風進了一間廳堂內,此廳佈置得雅緻而潔淨,似找不出半點灰塵。尤以中堂之上掛着一幅古樸的畫像,最爲顯眼,上面畫的是一位黃袍老翁,白鬚拂地,面目慈祥,不知爲何許人。石魚公這時道:“二位公子既然曉得老夫的規矩,不知由誰來與老夫對上一局?不瞞二位,幾個月了,無對手走棋,手癢得很。”方國渙恭敬地道:“晚輩方國渙敢請前輩賜教。”石魚公見是方國渙應棋而不是趙明風,頗感意外,望了趙明風一眼道:“老夫倒覺得這位趙公子似有口福之人。”方國渙道:“前輩好眼力,晚輩正是爲這位趙明風公子來應棋的。”石魚公聞之,驚訝道:“方公子代人應棋,着實難得,也好,待走完一局棋再說。”隨後請了方國渙於一側安置的棋桌旁對坐了,石魚公伸手讓方國渙先。方國渙道聲:“承讓!”持了一枚黑子,起手習慣性地落子天元。那石魚公見之一怔,露出驚異之色,自語道:“嗯!倒是有些味道的。”隨手應了一子。趙明風也略知棋藝,見方國渙開子天元,心中詫異道:“難道這位方國渙棋上是有大手段的?若如此,實爲我趙明風之幸。”暗喜與方國渙結識。

待雙方五十餘手棋過後,方國渙心中驚訝道:“此翁棋力不弱,是一高手,當小心應對纔是。”石魚公這邊已然驚奇萬分,暗裡詫異道:“這少年年紀不大,棋藝竟如此了得,實爲生平首遇。開子天元,棋走大勢,果是位少年國手,後生可畏!”落子應對,愈爲謹慎。棋至中盤,方國渙一子橫落,封壓對方一條大龍。石魚公見之,心中一凜道:“棋拐一頭,力大如牛!此人棋路果然老到,這幾手託、壓、靠、鎮,走得絕妙,虧象已現,再贏他不得了。”石魚公又思慮了片刻,隨後搖頭一嘆,投子認輸,佩服道:“方公子乃爲國手應世,棋上好本事,老夫甘拜下風。”方國渙此時鬆了口氣道:“前輩承讓了。”石魚公雖負,卻自欣然,爽聲笑道:“先前用棋局擋一些找上門來討食的無聊之人,沒想到卻引來了方公子這般高手,榮幸!榮幸!”趙明風一旁見了,已是驚喜萬分。

這時,從側門走出一名黃衣少女,笑吟吟地道:“爺爺今日輸得可是心服?莫要再讓曹秀才一般的人佔了便宜去。”石魚公笑道:“爺爺今日遇到的是棋上的真正高手,自是心服口服,杏兒且要露一手絕活,了了這兩位公子的心願。”接着,石魚公向方國渙、趙明風二人介紹道:“這是老夫的孫女杏兒,廚中的本事不知要比老夫高上幾倍。不是老夫誇口,天下最大的口福,除了我祖孫二人,今天便屬兩位公子了。”方國渙、趙明風聞之,知道眼前的這位杏兒姑娘便是那位更高之人了,驚異之餘,忙上前禮見了,杏兒也自欠身回了一禮。趙明風此時有些激動地道:“今日能有緣品嚐到姑娘的廚藝,實是三生有幸。”杏兒瞟了趙明風一眼道:“可是你自家本事贏來的?”趙明風聞之,立呈尷尬之色。方國渙見狀,忙道:“在下之所以代趙公子應棋,乃因趙公子是一位名副其實的美食家,爲了品嚐到天下間的佳餚美味,不惜離家遠遊,尋訪名廚,算得上廚家的知音。”石魚公、杏兒祖孫聞之,頗感意外和驚訝。杏兒隨即不以爲然道:“世上竟也有這般專究美食的人,看來這位趙公子也是位有錢的閒人了。那些富家公子哥們,閒着無聊,炫耀錦衣美食,吃了幾道上不得席面的所謂名菜,便評頭論足,以爲自己便是那什麼美食家、美味家了,這種虛浮之徒本姑娘見多了。若不是方公子於棋上妙手勝了爺爺,合了爺爺所訂的規矩,本姑娘這雙手可不是侍候人的。”說完,轉身去了。趙明風被那杏兒一頓數落,神態大窘,自無語以對,好生難受,方國渙不由搖了搖頭。

石魚公此時笑了笑,隨後請了方國渙、趙明風二人落了座,有僕人獻上茶來,三人用了。石魚公嘆道:“老夫自隱多年,不問世事,沒想到世間人仍舊找上門來,看來天下間自無清靜之處。”方國渙道:“既爲人世中人,人世間的事,自是躲不掉的。何況前輩身懷廚中絕技,若不用於人世,豈不空負自身?”石魚公聞之,感慨道:“方公子所言不謬,不過世事清濁難分,老夫未免墜其中,也只有潔身自好了。”方國渙聞之,心中略感驚訝,知道這石魚公一定是一位不尋常的人物,愈生敬意。

趙明風慶幸方國渙代他贏了棋,不知稍後將會品嚐到何種美味佳餚,自有些急不可待,耐着性子候了。此時見廳堂上掛着的那幅黃袍長鬚老翁圖,覺得畫中人物特別,便問石魚公道:“前輩,這幅古人畫像,不知是哪位聖賢?”石魚公擡頭望了望畫像,肅然道:“此爲老夫先祖,名諱韓仲,漢時曾爲高祖御下首廚。”趙明風聞之,忽有所悟道:“前輩,當今天下第一名廚韓玉公可是其後人?難道前輩就是……”石魚公這時微微一笑道:“事隔多年,竟還有人記得‘天下第一廚’之名,實不相瞞,老夫便是韓玉公。”此語一出,趙明風、方國渙二人大吃一驚,尤爲趙明風,驚喜異常,激動萬分道:“韓老前輩,爲了能領略到您老人家的廚中絕技,晚輩遊遍千山萬水,四下尋訪,今日有幸得見前輩尊容,是爲天降福分於我,且受趙明風一拜。”說完,上前施以大禮。韓玉公見趙明風言辭懇切,心下也着實感動,忙起身扶了道:“趙公子莫要這般,起來說話。”復請了趙明風落座,韓玉公不由搖頭道:“趙公子一表人才,氣質脫俗,當出自富貴之家,本應在風華正茂之時,求取個功名前程,有所作爲纔是,如何爲了這種口腹之快而屈駕於人?”趙明風恭敬地道:“前輩有所不知,晚輩自幼便有好美食之癖,並以此爲人生樂趣,自視那般功名利祿如糞土,此生但求得口中好滋味足矣!”韓玉公聞之,頷首道:“趙公子竟活得如此灑脫,世上少見!”方國渙一旁笑道:“趙公子與前輩在一起,可謂是天下間最相得的知己。”趙明風興奮地道:“晚輩因好美食成性,不能自拔,今番得遇天下第一名廚,日後當別無所求了。”韓玉公笑道:“天下第一的名頭,老夫日後當不得了,真正的天下第一,此時正在廚中爲兩位公子燒製佳餚呢。”趙明風欣喜道:“今日真是不虛此行,竟幸遇兩位高人。”忽又道:“不對,乃是三位高人。”說着,對方國渙深施一禮道:“多謝方公子成全,否則趙某當要遺憾終生了,先前不知方公子是身懷絕技的高人,怠慢之處,還請海涵。”方國渙忙道:“趙公子勿要客氣,這兩日得以公子禮遇,尤是感激,正愁無以爲報,今日僥倖於棋上勝了並結識了韓老前輩,也是我的榮幸。”韓玉公朗聲笑道:“二位公子不要客氣,我三人同遇,也是緣分,老夫欣喜得很,一日遇到了兩位知己。”

這時,一名僕人進來稟道:“小姐請老爺與兩位公子過去用餐。”趙明風聞之一喜,忽又惋惜道:“可惜,方公子只勝了韓老前輩一盤棋,今日僅能品嚐一道美味了,明日希望方公子再贏了兩盤棋吧。”韓玉公聞之笑道:“此規矩只用於那些俗客罷了,老夫與方公子一盤棋大勢已定,何須走上三盤?”趙明風聞之大喜,隨即道:“前輩與方公子稍等片刻,門外還有隨從,我且打發他們先回了。”說完,急着去了。韓玉公望着趙明風出去的身影,搖了搖頭道:“趙公子舍了富貴生活,如此這般離家遠遊,尋訪美食,也算執著之人了。”方國渙道:“趙公子執著於美食之性超於常人,今日尋訪到了前輩,怕是不肯輕意去了,希望前輩能成全他這番苦心誠意。”韓玉公點了點頭道:“此人嗜好美食之性也是難得,既有方公子說話,老夫應了就是。”方國渙聞之喜道:“如此一來是成就了一件奇事,大名廚與美食家相處,當沒有比這再好的事情了。”韓玉公聽罷,仰頭大笑。

待趙明風迴轉來,韓玉公便引了他與方國渙來到了另一處廳堂內。此廳堂敞亮,三壁多窗,窗欄上爬滿了翠藤綠葉,窗外還遍開着各色花卉,清風一蕩,滿室幽香。廳中擺了一張八仙桌,桌上備了四副碗勺,旁置四椅,按四方中正而設。韓玉公請了方國渙、趙明風二人落了座,隨見韓杏兒端了一隻冒着熱氣的大白瓷碗進了來,輕輕地於桌中間放了。此白瓷碗白亮而厚大,與普通的瓷碗有別。待趙明風、方國渙二人注目細觀時,不由大失所望,原來這白瓷碗內並無什麼誘人的美味佳餚,不過是一大碗清徹見底的熱水、碗內放了一隻大湯勺而已。趙明風、方國渙二人見是一海碗無色無味的白開水放在了桌上,而不是一道獨特的大菜,各自惑然。韓玉公見了,心中倒是一怔,暗自點了點頭。

韓杏兒這時於桌旁坐了,笑吟吟地讓請道:“獻醜了,二位公子不要客氣,請用吧。”趙明風、方國渙二人相顧茫然,二人開始以爲是淨口的水,見了韓杏兒熱情相讓,才知道激動了半天,費了一番周折,得到的所謂美味佳餚竟是一道白開水。韓杏兒見他二人呆坐,沒有動勺的意思,便又讓道:“此湯須趁熱品嚐纔好,否則熱氣一散,便會變成另一種味道了。”說完,起身用大湯勺往各人面前的碗裡盛了。趙明風見了,愈加不解,索性問道:“敢問韓姑娘,這道白水如何品嚐?”韓杏兒聞之,立呈大不悅之色,嗔怒道:“怎麼?趙公子以爲這是一碗白水?虧你還自稱‘美食家’,竟然識不出本姑娘特別精製的‘三味玉清湯’,你不用便罷了!”趙明風、方國渙二人,聞之愕然,實在不敢相信,眼前的這碗白水竟會是一道佳餚美味。

韓玉公這時道:“趙公子誤會杏兒的一番好意了。請問趙公子,百菜之中何爲首?”趙明風應道:“百菜之中自然以湯爲首。”韓玉公聞之,點了點頭。韓杏兒一旁譏諷道:“看來趙公子倒也沒有白吃了許多的美食,倒還知道一些的,你可明白這其中的道理?”趙明風道:“一菜之中,不過幾種味道,而一湯之內,可容百種滋味在裡頭,易做而難調。”韓玉公點頭道:“不錯,趙公子果是品嚐美食的大家。要知道杏兒燒製的這道湯名爲‘三味玉清湯’,是以其清徹無濁故名,爲杏兒首創,調理於精微之間,味獨於羣餚之外,口感非常,功效奇異,老夫一年中也只是品嚐幾次而已。杏兒今日是想在兩位公子面前露一手,只因此湯若白水,天下獨有,無人能識,故而令趙公子這樣的美食家也辨不得了。”趙明風聽罷,驚異之餘,忙起身滿臉愧色地向韓杏兒賠禮道:“趙某無知,不識香滋味,還請韓姑娘恕罪。”韓杏兒見趙明風一副難受的樣子,撲哧一笑道:“算了,不知者不怪,趁湯中熱氣未散,快些品嚐吧,還請你這位美食家指點一二。”趙明風心中這才一鬆氣,道聲:“不敢!”復正坐了,鄭重地盛起一勺,感覺湯質微稠,果是與白水有異的。待慢慢送至口中,趙明風忽停止了動作,雙目微閉,愜意非常,繼而喜溢於色道:“妙哉!趙某此生沒有白活了!”接着又飲了第二勺,隨即頭身一擺,極是沉醉,忽而感嘆道:“趙某此刻便是死了也心甘了!”韓玉公、韓杏兒祖孫二人,自在一旁品湯微笑。

方國渙見趙明風僅飲了兩口所謂的“三味玉清湯”,竟發出如此感慨,神情似癡了一般,心中驚異,看了看面前冒着熱氣但若白水的三味玉清湯,遲疑了一下,端起碗來便自喝了一口。湯入口中,方曉其味,但覺一股奇異的濃香甘味入胃之後,直透五臟六腑,四肢百骸。這股異香隨着熱量,似在肚腹中盪漾開去,腸胃爲之散發,上達巔頂,下至足心,全身毛孔如開放了一般,似浴香氣中,極是舒暢。方國渙沒有想到品食此湯,竟能品嚐出這等奇妙的境界和感覺來,驚歎之餘,連飲了兩碗,愈發迷醉。韓氏祖孫自嚐了一勺碗中之湯,便停下勺來,笑看着趙明風、方國渙二人。

待湯盆見底,趙明風,方國渙二人這才放下碗勺,意猶未盡,忽見韓氏祖孫笑望着自己的飲湯忘形之態,二人不覺大窘,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趙明風此時激動地說道:“韓姑娘莫不是天廚下凡,竟做出如此奇異的美味湯來,趙某今日似做了回神仙一般。”方國渙也自感慨道:“怪不得趙公子肯舍了一切,唯美食是務,人生原來不過如此!”韓杏兒這時欣然道:“既得二位公子誇獎,此湯倒也沒有白做了。不過,三味玉清湯現在只是嚐了第一味而已,還有兩味未品。”趙明風詫異道:“這玉清湯如何能分成三味?”韓杏兒笑道:“稍後趙公子自會明白。”說完,端了那隻瓷碗欲去。趙明風忙又問道:“韓姑娘,盛湯的瓷碗爲何這般厚實?可是別有他意?”韓杏兒笑道:“你這美食家不但吃得講究,看得倒也仔細,告訴你吧,三味玉清湯有一特點,其香氣並不散發於湯麪,而是着物而散,此厚瓷碗是特別訂做的,以防湯中的香氣少跑掉一些罷了。”說完又是一笑,轉身去了。方國渙、趙明風二人這才知道湯中的香氣在體內透腸發散於外的原因,暗自稱奇。韓玉公這時笑道:“此湯熱飲可暢人體氣機,舒情開鬱,祛陰散寒,通達血脈。”趙明風讚歎道:“此湯味奇性異,品之境感奇異,可稱天下第一湯了!”

這時,韓杏兒又端了一瓷碗玉清湯上來,湯麪已不見了熱氣,卻也是一徹透底,白水一般,惟覺有些溫氣浮其上。韓杏兒笑道:“三味玉清湯者,以熱飲爲一味,溫嘗爲一味,涼品又成一味,感覺都不同的,二位公子請用吧。”趙明風、方國渙二人自不敢再視此湯若白水了,認真地品嚐了,覺得那口感味效又自不同,溫和適口,一股奇異的淡香,似輕煙縹緲,游出胃腸,迴繞五臟,綿綿散動,如墜雲中,自有那飄飄欲仙之感,神意非常。方國渙讚歎道:“湯清若水,卻又奇香溢口,蕩胃迴腸,仙丹神藥也就這般了!”趙明風感嘆道:“一湯之中,溫熱飲之有別,味效各異,若非天府之湯,怎能有此奇滋味?”韓杏兒聞之,笑道:“你這美食家,果是與人不同,每品一味,別有所感,稱得上食客中的高人了。”趙明風忙道:“在韓姑娘面前,實是慚愧。”韓杏兒聞之一笑,見溫湯已無,起身道:“二位公子稍候,第三味馬上就來。”說完,端了空瓷碗轉身去了。方國渙這時對韓玉公羨慕地道:“前輩有韓姑娘調理口味,可見日日做那快活神仙了。”韓玉公笑道:“所謂美味不可多用,多用便失其味了。數日間一美食,且常變換其樣式,方能領略感受到菜餚的真正滋味,也不枉了廚家一番辛苦。有句話喚作‘飢不擇食’,大飢大餓之人,若遇到糠飯粗菜,也自視做山珍海味一般,吃得甜美無比。反過來,吃飽了蜜不甜,也是這個道理,美食的真正滋味在於不同人、不同環境下的品嚐。”趙明風、方國渙二人聽罷,點頭稱是。韓玉公又道:“此溫味玉清湯,可中和人體之氣,辨清分濁,尤有溫陽緩急,保元固本之效。”

這時,韓杏兒又端上一瓷碗玉清湯來,顯是那道涼味了,更是如一碗清水一般。方國渙驚訝道:“這湯也有涼飲的?”便自淺嘗了一口,但覺如新汲的井水溫度差不多,隨即一股奇異的清香溢口入腹,蕩胃激腸,百轉散去,遍遊周身,立感神清氣爽,如立山中拂清風浴晨霧般暢然。方國渙驚歎之餘,感慨道:“今日有幸得嘗玉清湯,此生也不算虛度了!此湯清澈若水,淨而無濁,品之立出奇滋味,令人恍若仙境,其功已出湯名所限了。多虧是三味,若是百味玉清湯,飲而不止,恐怕要漲倒在這裡了。”韓杏兒聞之笑道:“這玉清湯中也是用了百味配料的。”趙明風詫異道:“湯質若水,清而無濁,卻又溫、熱、涼三味俱備,實是想不出韓姑娘是怎樣燒製出來的?”韓杏兒笑道:“此乃廚家大秘,豈能說與你聽。”韓玉公一旁道:“三味玉清湯爲杏兒自創,先用‘提味法’將百種配料的味道中和之後提出,再以他法調成無色,燒調於精微之間,前後工藝甚是複雜繁瑣,便是老夫也不能爲。”趙明風聞之嘆服。韓玉公接着又道:“此玉清湯涼之一味,尤能清腦醒神,暢爽氣機,解暑甚佳。”

韓玉公又道:“當年藥王先生路過此地,品食了一回杏兒燒製的玉清湯後,大爲歎服,評價此湯爲湯中的奇品,湯性若靈藥,三味俱備,涼熱有異,若於病家作藥引,自可增效數倍。”韓杏兒道:“爺爺說的這位藥王先生乃是當今天下兩大名醫之一。藥王先生說我燒製菜餚時的調製菜料之法,可賽過他這個藥王配藥之能。其實藥王先生治病救人,功德無量,我這個廚下女是自嘆不如的。”趙明風道:“韓姑娘自謙了,姑娘的廚藝,神仙也會迷倒的,其功自與藥王先生醫病救人等同。藥王先生是解除人生的病苦,韓姑娘的廚藝卻大增人生的樂趣,令人體會到美食之妙,可忘卻諸多煩惱,這又是藥王先生所不及的。”韓杏兒聞之,自是喜形於色,方國渙、韓玉公二人則相視而一笑。

趙明風這時心中忽生出一種念頭,隨即起身朝韓玉公深施一禮道:“今日有幸得遇前輩與韓姑娘,領略到了美食中的真滋味,自知天下間再無去處了,晚輩趙明風誠意拜韓老前輩爲師,終生侍候左右,不知可賞臉否?”韓杏兒一旁急道:“不可,不可,你拜師實是出於嘴饞,說是侍候爺爺左右,其實是日後要我和爺爺一起侍候你的這張嘴纔是真的。”趙明風忙道:“我雖有品嚐美食之心,可這拜師學藝的誠意也是有的。”韓玉公搖了搖頭道:“老夫於數年前便不行此道了,趙公子這個師爺卻是拜錯了。”趙明風聞之,驚急之下,忽朝韓杏兒跪施一禮道:“韓老前輩既然不收徒,就請韓姑娘收下我這個弟子吧。”韓杏兒見狀,不由驚得跳起,閃於一旁道:“你這個人好賴皮,哪有這般強行拜師的?爺爺既然輸了一盤棋,按規矩,你嘗食了三味玉清湯,自去便了,又何以生出這些事來?早知如此,隨便做一道菜應付你罷了。”趙明風見韓杏兒已然動氣,心下大是驚慌,一時間不知所措,可憐他一位大家公子,爲了口腹之物,狼狽如此。韓玉公見了,自覺過意不去,也是應了方國渙先前的請求,便言道:“方公子棋力高深,應下了老夫的棋局,依老夫昔日的諾言,讓趙公子日後遍嘗各種美味就是,這徒弟老夫與杏兒卻是不敢收的。”方國渙心中敬服,於是道:“韓老前輩果是守信之人,既然如此,互不爲難,趙公子但備得山珍海味,每日經韓姑娘之手,再入趙公子之口品嚐,讓大家各有施展之處,如何?”韓杏兒道:“方公子代趙公子應下了爺爺的棋局,依所定的規矩,我自無話可說,但每日都燒製菜餚與他吃不成,一個月一次還差不多。”趙明風聞之,大急道:“一月一次美食,倒不如讓我死了的好,怎能等得來。”韓玉公道:“這樣吧,大家互讓一些,十天一次好了,有段間隔,品嚐才尤得真滋味。”韓杏兒見爺爺發了話,也就不再言語,趙明風一旁也自默認了,方國渙這才舒了口長氣。

方國渙見事情已成,便起身道:“趙公子如願以償,韓姑娘又可施展廚中絕技,不致埋沒了自家本事,兩下互爲知音,可成佳話。在下向各位祝賀了,因有他事未了,這就向各位告辭吧。”韓杏兒心中敬服方國渙棋上勝了韓玉公,又覺方國渙心有大志,不覺已有好感,便挽留道:“方公子若無太着急的事,還請再留一日,讓杏兒備一桌酒菜,與公子品嚐,也算對公子的一點敬意。”韓玉公、趙明風二人也忙着勸留,方國渙推辭不過,只好答應再盤桓一日,趙明風與韓氏祖孫大喜。韓杏兒道:“明日我要備一桌特別的宴席爲方公子餞行。”趙明風一旁喜道:“明日又可以品嚐到韓姑娘廚中絕技了。”韓杏兒瞟了他一眼道:“我是爲了給方公子餞行的,趙公子不過沾了方公子的光而已。”趙明風嘻嘻一笑道:“不管怎樣,有美味佳餚品嚐就行了。對了,不知韓姑娘需要什麼特別菜料?我自叫人去鎮上備了。”韓杏兒道:“你倒想得周全!明日是我請客,做些什麼與你何干?”那趙明風此時對韓杏兒已是敬若神明,爲自己能留下來而滿心歡喜,自不不敢有違韓杏兒的意,生怕一不小心有所得罪,於是不再言語。方國渙又與韓玉公談論了一番棋藝,隨後與趙明風起身辭去,應了韓氏祖孫之情,明日一早來赴宴。

回到鎮上的客棧,趙勝見趙明風、方國渙二人在石巖村逗留了多時,知道事情已成功,便打聽品嚐到了什麼奇異美味,趙明風笑而不答。到了晚間,趙明風叫人去四海樓訂了一桌豐盛的酒菜送到客棧,自與方國渙飲酒徹夜長談,因方國渙出人意料地促成了趙明風的心願,趙明風尤是感激,敬佩之餘,大有相見恨晚之感。第二天一早,趙明風取了二百兩銀子贈送方國渙,以待石巖村宴席之後送他上路。方國渙推謝不受,趙明風執意相與,盛情難卻,方國渙只好收下五十兩,其餘堅辭不受,趙明風也只好作罷。隨後,趙明風仍叫趙勝等人在客棧中候了,自與方國渙乘了馬匹一路向石巖村而來。

到了石巖村,韓玉公迎了趙明風、方國渙二人於廳中坐了。趙明風不見韓杏兒在側,便問道:“前輩,怎麼不見韓姑娘?”韓玉公道:“怕誤了方公子的行程,杏兒大早起來便去準備一桌特別的宴席,以爲方公子餞行,這會正在廚中忙碌。”方國渙聞之,感激道:“真是辛苦韓姑娘了。”韓玉公道:“杏兒從不爲那些鄉間俗客、浪蕩公子中的嘴饞之輩下廚,她若用心做了,必是她敬重之人。”方國渙聞之,心下着實感動。

用過了一番茶,韓杏兒進了來,見方國渙、趙明風二人已到了,十分高興,上前禮見了,隨後幾個人來到了昨日飲玉清湯的那處廳堂內。一進門,立感濃香撲鼻,一桌豐盛的酒席已擺好,盡是些雞鴨魚肉等畜禽水鮮,色澤誘人,形全體正。趙明風見了,點頭道:“廚家真正的本事在肉類上,尤能燒製出奇特風味來。”待各自落了座,韓杏兒持了一壺酒道:“這是爺爺釀的‘百花酒’,平日不捨用的,今日敬了方公子吧。”隨於杯中各自滿了,此酒果然溢出花之幽香。趙明風端杯嗅了幾下,點頭道:“好酒!先前倒不曾着意杯中物,故無意苛求,心思專用在菜家了。”韓玉公道:“酒也爲口腹之物,尤助食興,其中自有奇品,別成天地的。”韓氏祖孫接着讓請趙明風、方國渙用酒菜,大家對飲起來。趙明風嘗過幾道菜,立時讚不絕口,連連點頭道:“吃遍多少南北大菜,無如此席之味正者,口感純香,味美至極,好吃!好吃!”方國渙笑道:“趙公子是廚家的真正知音,能品出個滋味來,方某則口味低下,覺得好吃,便胡亂吃個飽罷了,實是有愧廚家一番辛苦的。”韓玉公道:“味美的東西人人都喜歡的,若品出個境界來,則非偏執於美食者莫屬,也是品味不同罷了。”趙明風、方國渙二人面對這桌豐盛的酒菜,可謂大飽了口福,吃得快意之極。

這時,趙明風發現了一種奇怪的現象,那滿桌的雞鴨魚肉,竟然全無骨刺,且入口不膩,肉香尤著。趙明風不由詫異道:“韓姑娘的廚藝果然是高得出奇,這雞魚形整無損,而骨刺全消,似這雞魚從未生過骨刺一般,不知是以何種異法燒製的?”方國渙也自感奇怪,便挾了一塊魚頭道:“韓姑娘本事再大,這魚頭內骨恐怕是無法剔除的。”隨即送入口中,忽地一怔,感覺這魚首與肉質無異,自是濃香滿口,待查看桌上雞鴨魚身,果無絲毫的骨刺在裡頭。方國渙驚異道:“韓姑娘的烹飪本事,難道能把骨刺同化於肉質不成?”韓玉公這時笑道:“兩位公子都被杏兒瞞過了,其實這是一席豆腐宴,席上雞魚諸菜,均是豆腐一物雕成。”趙明風、方國渙二人聞之,大吃一驚,在韓玉公的提示下,勉強地辨識出雞體魚身果是豆腐之質雕成,渾然一體,真假難辨。韓杏兒這時笑道:“豆腐一物,烹製好了,可上百席,可合百菜,是菜餚中的君子。”趙明風搖頭嘆然道:“慚愧!沒想到昨日一湯,今日一宴,趙某竟吃了個糊塗。”韓杏兒笑道:“這纔到哪裡,你這個美食家沒見過、沒嘗過的美味佳餚多着呢!”趙明風聞之,愧然不語。方國渙惑異道:“不知韓姑娘用了什麼法子烹飪出的這般真僞難辨的雞鴨魚肉來?並且吃魚是魚,吃雞是雞,與真雞魚肉質滋味口感一般無二,可謂通神入化!”韓杏兒道:“但備大塊豆腐,擇其老嫩,雕成雞魚等鳥獸形狀,內納臟腑,更可亂真。然後用提味易質法於烹飪中改變其色澤、滋味,可令口感如真,難辨其僞,沒想到還真把二位公子瞞住了。”說完,韓杏兒好是得意。韓玉公道:“提味與借味不同,一經提味,原雞魚的本味盡失,多棄之不要,這是我韓家廚中的一絕。”韓杏兒道:“我韓家還有一絕,就是湯菜之中多用了爺爺煉製的菜精,故而味美異常。”趙明風驚訝道:“何爲菜精?未曾聞過。”韓玉公道:“五穀配於五蔬五畜,纔是人之所食的真正滋味。老夫偶從五穀中提煉出一物,晶體無色,味道奇美,調以湯菜中,口感絕倫。不過,精料雖齊備,也要看經過何人之手,老夫所燒製的菜餚始終與杏兒相差一些。”趙明風、方國渙二人聽罷,驚歎不已。

用過豆腐宴,已是當日午後,方國渙看天色不早,便辭別了韓玉公、韓杏兒、趙明風三人,乘了趙明風贈送的坐騎,拱手別去,又尋訪那連雲山天元寺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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