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小杏再一睜眼,登時發現自己正跨在起伏飛馳的馬背上,四周驚呼此起彼伏。即便她沒懵多久便意識到眼下的處境,想胡亂抓住馬繮,奔馬騰躍間,卻全然不得章法。
而且,那動作抓繮繩的動作,與自己腦海裡想的不同。
馬失前蹄拐進了街道一側的地溝裡,小杏直接被甩了出去,撞的頭暈眼花。
還沒等她從劇烈的疼痛中緩過神,就被人打橫一抱,從溝裡撈了出來。
那人冷聲:“不會騎馬就敢在街上騎,嫌命長?”
“阿兄會的,我也要會!”
這一聲細若遊絲,裡頭卻有說不出的固執,甚至帶了一點古怪的偏執。
小杏從靈魂的振動中,感覺到其中,死都不肯放手的意味。
這話當然不是小杏說的,而是魂魄未散的原主。不知怎麼,小杏竟能與她共存。只是此刻執掌身子的權利,仍然屬於她罷了。
“花沙,送女郎去醫館。”
“阿兄……”原主緩而慢的將手移過去,扯住兄長袖子的力氣極小,若不是對方低頭,恐怕都不曾感覺到。
他兄長好像發現了自家妹妹身體的狀況不佳,雖然臉色很是難看,仍是親自將她抱上馬車,自己的馬匹交由奴隸牽繮,放棄了生意和談,一路陪她前去。
蘇小杏兀自發呆,車軸轉動聲中,逐漸感覺到身體裡擠着的空間慢慢變大,周遭的陰冷觸感亦消散了。
只是,雖然她沒有從外看到原主的表情,那不甘和憤恨的心情卻縈繞在腦海裡。直到她接手這具身體,才發現一直到最後一刻,原主都睜大雙眼,死死地,盯住了自家的兄長。
小杏不禁打了個冷戰。
兩兄妹的感情似乎非常不好。妹妹明明被抱在懷裡,因爲受傷,沒有隨意挪騰。兄長感受到她身子發抖,眼睛卻仍是望着車窗外,平靜冷漠。
小杏開始消化起腦海裡的記憶。
幸而這一關,沒有再出現記憶接收失靈的bug。不過可能是受傷的關係,她檢索起記憶來都格外吃力,最先知道的還是有關今天的事。
原主名叫穆子秀,兄長穆子雋出門談生意,穆子秀不會騎馬卻硬是偷偷跟了上去。
原本,動作慢一點倒也無妨,但她嫌速度太慢跟不上阿兄,一着急多甩了鞭,馬兒又不是溫馴的那類,自然狂奔不止。
……這個原主,怎麼看着有點兄控傾向。
醫館幸有女大夫坐鎮,見她全身上下實是慘烈,於心不忍,便先給她查看起來。
敷藥纏布,一番倒騰。停了手後,關切的問她:“可還有不適之處?”
“有些無力。”
“疼痛所致,力氣喪失是常事。休息好了便就無礙了。”
“多謝。”穆子雋神色冷峻,讓花沙去結銀錢。
女大夫看了看他,又看看榻上的女子,原想囑咐什麼,被他的冷氣一凍,頓了須臾,點點頭領着婢女出去了。
屋內氣氛旋即跌至冰點,無一人吭聲。
這兩回穿越,不是被冰水凍,就是被冰人凍,小杏自覺,凍着凍着,也就習慣了。
她覺得眼睛還有點花,眼前的物品模糊,就乾脆閉上了眼,不理會那所謂的兄長要做些什麼。
“這一關因爲原因特殊,切入的節點比較難得,所以沒來得及過問你的意見。”大大的聲音很快響起,“幸好原主的長相和你本人的類型接近,應該會比第二關得心應手。”
“嗯。”
“你從記憶中應該可以知道,這是一個富商人家,現在只有兄妹兩人留於祖籍所在的小城,是爲了他們家最新投入的礦石生意,爭奪名額。至於親生父母以及長姐,都還在都城長安。”
“攻略對象是誰?”小杏聽大大一溜說的話,內心有不好的預感。
“穆子雋。”
“……”亂倫?
“其實到現在你也應該發現一個現象了。”大大咳了兩聲又道,“研究員爲了方便,攻略對象的挑選有專門的程序設置。所以上一關情敵的身份,有很大的機率是你這一關所屬的身份。”
小杏哼唧了一聲。
“還是那句話,我不能幫你太多,你自己努力。”
“……等等,我想問你個問題。”
迴應她的是腦海中的一片沉默。
小杏頓了頓,身上的疼痛在默聲里加劇,她仰在榻上,沒有辦法抵抗陣陣襲上心頭的乏力。這樣的感覺,彷彿還在前一刻……
她任思維放空,慢慢地,入了夢鄉。
陡峭的崖壁,空濛的山谷,雨水不斷沖刷岩石藤蔓,枯枝雜葉,原本只是打溼衣衫的力度,卻以無法抗拒的姿態,洶涌而下。
即便看不到,頭頂隱隱的痕路,枝葉間斑雜的血跡,都能猜出他的背部已被粗糲鋒利的石頭磨破,劃開錦衣,吸噬着血肉。
他抓住壁上所有可以緩慢速度的東西,然而那些莖藤自根部牽連,終究斷裂開一大片。
他手臂青紫,耳廓裡可見血絲,藤蔓斷開時,大片“嘩嘩”的枝葉摩挲聲,在他耳中,細小的猶如花開。
輕細的他要貼緊山壁,才能聽到。
“你沒事吧?”她問。
頸側有灼燙的氣息噴灑,腕邊的手已經攔在了腰間,鬆鬆的被摟在他懷裡。她的背後是軟的,除了腳不能落地,頭有點暈眩,一切都還安好。
意識漸漸從他腦海中遠離,彷彿從很遠很遠的地方飄來一點聲音,大概是她的,但他聽不清。
她也許是在害怕。
“沒事。”他輕聲。
她會沒事的。
小杏仍舊閉着眼,只吃力的伸出手,往上摸了摸臉頰,很奇怪的觸感,熱乎乎地。
就如夢裡的雨水,像汲取了體溫的血,滾燙灼人。
“現在知道哭了。”旁邊依舊是冷冷的聲音。
她沒有說話。
穆子雋觀察到榻上的人,反差地散發出漠不關心氣息,不由皺了皺眉。如果一次摔傷能讓她熄了心思,不再執着地插手他的事,他樂見其成。
但是以前也不是沒有過這樣的例子,妹妹的性子有多偏執,他被迫瞭解的一清二楚。
“三郎,女郎可醒了?奴借爐子熬了湯藥……”
“她醒了。”他收回觀察的視線,淡道,“你喂完藥就送她回去養傷。”他與花沙錯身,腳步不頓地往外走去,準備親自去對方家中解釋爽約的原因。
“呃,三郎要去何……”處。
花沙看着郎君清瘦的背影消失在簾外,把話嚥了回去。她端着藥嘆了口氣,走到自家女郎身邊,試探地問:“女郎?”
“喂吧。”小杏睜眼,淡然允准。
花沙有些奇怪,怎麼自家女郎轉了性子。唔,難不成這是新招式,想模仿三郎,引得三郎歡喜?
哎,女郎的心思太奇怪了,她總是弄不明白。
“女郎別多想啦,三郎必是去說和生意了。”花沙一邊喂藥一邊道,“不過這樣的事,下回不可做了……”
她話纔出口,就想起女郎以前捂着耳朵,激烈地喊不想聽的情狀,不由又大人似的嘆了一口氣。
“您想想呀,最早您五歲還是六歲來着,因爲不忿三郎和俞家女郎一起玩,放貓撓傷了她的腿。回來扣了月錢不說,三郎足足半年都沒給您好臉色看。”雖然三郎一般都沒什麼好臉色,她心裡偷偷嘀咕了一句。
“做多了沒好處的事,您別趕着做。”
“還有呀,大了之後您又……”
小杏原還半夢半醒,半疼半乏力,渾渾噩噩地坐着。花沙一通囑咐、數落,外加抖摟原主對兄長死纏爛打的豐功偉績,倒逐漸恢復了生氣。
“後來呢……”她見花沙好像口乾不準備再往下說了,撩撥了句。
誒嘿,這回好像有效果。
花沙很是高興,一時忘了準備去倒水喝的動作,就這麼歡歡喜喜講故事似的,說將起來。
穆子雋對完賬目,讓管事退了下去。他揉揉額頭,想着往後都要和這些字符打交道,不由身心俱疲。
案上的賬冊被合上,他起身走出房間,往園子的方向走去。
期間路過小橋,水亭倒映,飛檐橫遮,看着倒影中唯一一處不會有煙雲縈繞的地方,心裡慢慢放鬆了許多。轉而想起很長一段時日沒有歪纏自己的妹妹來。
清靜的日子實在難得,他倒不是很想去探,免得妹妹“舊病復發”。
不過,曲陽城的洞仙會就要到了,無論有沒有爭到名額,過後都要出發回長安。若是耶孃發現自己將妹妹照顧成這樣,恐怕又是一頓牢騷。
到底還連着血脈。
小杏所居的苑子裡,名作“臨江仙”,無論房舍,還是庭院的佈局皆與原主的性子大不相同,端的是簡約大方,清爽宜人。她住的極是舒心。
穆子雋到的時候,她正坐在空庭的石凳上作畫,邊上依着白蘭樹,含苞蘊香。
她梳了雲髻,斜簪着一支珠釵,光白如素的臉兒側着,唯有脣邊注了桃花殷。自粉頸向下,淺青的裹胸收束,露出大片雪白的胸脯。外罩了透色的紗裙,一雙平頭小花履自紗裙裡翹出,不時挪到石桌柱前,腳尖俏皮的踢着。
風兒一吹,白蘭樹簌簌落下幾許葉片,有一葉恰落了畫紙上,她惱的蹙起黛眉。
“秀秀。”
“嗯?”她偏過頭來,歪了歪。
作者有話要說:這一更算今天或者昨天的都行,爲了入v攢稿子,下面三章就要在週三一起放出來了
雖然出現了長安城,稱呼什麼的變了一下,還是架空朝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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