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杏瞧他認真模樣,不由咯咯一樂:“教便教了,我又沒說不允。擺出這樣的架勢來嚇唬誰呢。”
方錦衣可不敢接她的茬,經路途幾月的相處,他莫名發現自己竟說不過她了,更甚至大部分時間都由着她促狹取樂。
只不過,他心裡彷彿是歡悅的。
他提溜了一下她衣領,被她一瞪後才笑眯眯托起她的腰肢,吃了點豆腐,把她弄上了高頭駿馬。小灰打了個響鼻,耐不住動響刨了刨蹄子。
小杏抓住繮繩,見他的手將要覆過來,微驚:“等等。”
手裡空無一物,沒有手套之類的東西隔開皮膚接觸。她想了想,再一次“廢物利用”,把透白的披帛在手上纏了一圈。
方錦衣挑了挑眉,不曾多說,只御馬跑了一段,待出了城門,方仔細教導她。婢僕則騎着下等馬遠遠擁簇跟在後頭,不敢打擾。
“腳放鬆,別夾太緊。”他踢了踢她腳跟。
踢的力氣不小,她怒目而視。
兩人雖沒完全貼上,依舊離的很近。近的她一回頭,鼻子險些砸到他低着的下顎。少女臉上起了淺淺的紅暈,又唰一下轉了回去。
飄帶束好的髮尾一掃,疾如閃電,跟往他臉上扇了他一巴掌的效果沒差。
什麼旖旎什麼春思,統統都飛跑了。他咬牙:“穆、子、秀。”
她自是沒意識到自己給後面的人帶來了什麼災難,聽見他話裡的怒聲,還哼了哼:“你佔着馬蹬,我穩不住身子,不夾緊就要摔下來了。”
他笑裡夾雜着一絲火氣:“我會讓你摔下來嗎,嗯?”
上頭兩人不老實,小灰憑動物本能也有些不安,似想要擺脫一般,加速跑了起來。讓小杏結結實實地往後一仰,摔進他懷裡。
因身體舊時的傷疤,記憶帶來的驚悸還在,她心快速跳了兩下,鬆了繮繩,反扯住他袖口。脣色漸白,慌張道:“不、不會。”
就好像將要淹死的人抓住了浮木。
方錦衣聽到她語氣裡傳遞出的害怕,當即讓小灰放慢了速度。再聯想到她害怕的事是因他造成的,不由心緒微亂,抿了抿脣,黑眸稍暗。
“穆子秀,你膽子給我放大一點。”他繃直了身子,目光灼然。
……
山谷幽深,不時有鳥鳴撲翅,流水涓涓,點綴一方幽靜。
一行人早在溪澗邊鋪了席子,設下食案,坐擁山水景色,開懷暢聊。
王安最先看見共乘一騎而來的兩人,手方執了青玉壺斟酒,忍俊不禁:“你們倆是哪裡打仗回來,弄的這般狼狽。”那瑩光的琥珀色頓時灑出了杯外,自有貌美清秀的婢女收拾乾淨。
距離雖隔的遠,因空谷清幽,語聲不大也能傳到兩人耳邊。
“噠噠”的馬蹄聲止,方錦衣先一步躍下,小心扶了小杏下馬,郎笑回他:“遇見劫匪了,過會少不得要蹭你們的吃食,可不能吝嗇。”
“這情形,哪裡是遇見劫匪,打野戰去了吧。”有年輕風流的擠眉弄眼。
“漫山的食物,你沒吃的,自去狩獵。休想打我們的主意!”有佯作慳吝的藏住食盒。
“不過是教她騎了一回馬,笨得緊。”
方錦衣見他們死纏爛打,輕飄飄的笑過便罷。那羣人知道他們倆的舊事,也知道她學不好騎馬,隨意取笑了幾句,便沒再多說。
哪個女人聽見人說自己笨開心的起來,當然,情人間的耳語除外。小杏因學的艱難,這話一說像被戳中了事實,很有些跳腳,乾脆別過臉兒不看他。
她見許嘉嘉抽出鑲玉嵌寶的手鏡招呼她去,便對着鏡子拾掇了一下。
也不過是裙子多了幾個褶皺,髮絲束不住,亂翹出幾縷。但這個時空的人很重視外貌,就是男人還要傅粉施朱,有個不妥當,一眼就瞧的出來。
期間,竟還收穫了不少目光。
這與方錦衣對她難以言喻的親暱有一定關係。以前縱然摟抱一下,喊兩句暱稱,也不過是玩笑。如今這樣護着的架勢,倒讓人新鮮。
更多的,卻還是她的悄然轉變。
像小豹子斂起了爪子,變成家養的小貓咪似的,軟綿綿的沒有攻擊力。但,也着實討喜。
話題慢慢轉變,一羣少年人聚在一起,話題多離不開男男女女,而少年則比少女更直白無顧忌一些。
“回春坊的浮兒昨日跳的那一曲,舞姿柔曼,歌聲婉暢,讓人回味無窮啊。”作風流態的李家四郎似在眯眼回味,脣角浮笑。
“你能瞧見?”王安壞笑揭底,“李中丞肯放你去了?”
李四郎沒惱,不過斟酒飲了一杯。細長的眼眸輕勾,悠然道:“兄長與我說的,不過,便是看不到,我也想的到。”
“你做白日……”
另有人想接話,卻被何萱的哼聲打斷,衆人默了一默。
王安不由笑:“你是愈發難伺候了,又是哪裡不順你的意?說來咱們聽聽。”
“哼,只消你們別在我們面前說這個就好了。”
“那該說什麼?”
“出來玩兒,說有什麼意思,咱們捉魚去呀。”何萱拔了根青草百無聊賴的劃來劃去,此刻提了建議便將草丟了,目光晶亮看着他。
王安這人最是面面俱到,原出來玩也不只是談天說地,因大家許久沒聚,先預熱着把生疏去了,方再開始活動。這會聽她提議,自不能無視她們的意願,笑着允了。
“捉魚會髒了衣裳,我不去。”仍有矜貴的女郎道是。
“幸而我另備了乾淨的衣裳來。”許嘉嘉壓壓鼻子,笑嘻嘻與她做了個鬼臉兒,“子秀,你去不去?”
一通騎術練完,小杏這會還餓着呢,小口吃着春捲,間隙回她道:“你先去吧。”
“噯。”
先前不肯去的女郎斜睨了她們倆一眼,吩咐婢女:“把我的琴取來。”
這幫人玩起來本就不拘,大俗大雅,只圖自己高興。李四郎被何萱攪了話茬還不大高興,現下便留在岸邊,津津有味的聽起琴曲來。
方錦衣倒是饒有興致的挽起袖子,束上褲角跟着下了溪澗。
不過捉了一會兒,直起彎着的腰,拭了拭額角晶瑩的汗珠,不經意掃了眼岸邊,見小杏懶洋洋眯了眼兒,歪在案上像是喝醉了酒,不由露出一口白牙,笑的燦爛。
斜刺裡伸出一根劈好的木叉打斷了他的視線,木叉上頭刺了尾魚,粼粼波光映在魚身上流動,把他看的一愣。
邊上少女的笑聲很是得意:“怎麼樣,厲害吧?”
“有一手。”方錦衣很是誠懇的誇了一句,在她兀自高興時上岸,解了褲腿上的繫繩,走到小杏身邊。
他袖子雖然挽上了,仍不小心被水濺上,此刻拂在她臉頰邊上,涼浸浸的感覺讓她一個激靈,霧眼兒一眨,與他目光相對。
“別人玩的開心,你倒是睡的開心。”他見她壓在一側的粉頰暈紅,不覺手癢,趁沒人注意掐了掐。
陽光透進山谷,她吃飽喝暖被照的渾身懶洋洋的,便舒適享受的閉起了眼。誰想一個不注意就讓他得逞了去,杏眼睜得圓溜,卻仍有些濛濛的霧氣。
她捉住他使壞的手,反手一扭,哼唧:“方錦衣你這個混蛋。”
她手上沒多少勁兒,扭的不痛,倒是手背能明顯感覺到她小手軟乎乎地,如糯米糕子一般,讓他心旌搖曳。過了半晌才怔怔地回:“嗯。”
“……”小杏古怪的看他一眼,見人過來,便佯作無事的鬆開了。
“穆子秀,出來玩一趟總坐在那兒有什麼趣,骨頭不動就生蟲了。”何萱見方錦衣上岸,便氣哼哼的把叉子丟給婢僕,跟上來找茬。
“我們來比賽捉魚如何?”
小杏經這幾回,多少感覺到對方的敵意。想了想,拈來食案上的春捲,很自然的遞到方錦衣嘴邊:“吃不吃?”餘光卻注意着何萱。
對方果然頭髮直豎,暴跳如雷。
小杏心下有了計較。左手還遞着,右手支了下頷,笑悠悠的看着她:“捉魚多沒意思。”
何萱一來,不知有多少縷視線隨之飄過來看好戲,方錦衣倒不敢徑自咬了,只很是隨意的用手接過來吃。何萱氣順了一些。
“咦,那不是元曦嗎?”有人看見漂流而下的竹排,驚訝道。
“他怎麼來這了。”
何萱隨聲望了望,想起這人素日的風評,不由轉了眼珠,和小杏道:“既是要和平日不同,不如來打個賭,看誰能引起他的注意。只要能讓他望過來,就算贏,如何?”
小杏一聽,頓時想到這把戲和站在校門口吹口哨吸引女生沒差,再一對比竹排上那一襲青衣,飄渺欲仙的身影,不由大樂。
不過,這人不知是什麼來頭。
她看向方錦衣,眼裡求解的意味很濃。
“怪不得你不知道。是你去了曲陽城之後纔來的,他們一家皆很古怪,沒有官職,也沒有別的營生,卻入了聖人的眼。皇室中人俱是以禮相待,客氣非常。因而官員皆不敢造次,就是他平白入了洞仙會的鑑定人員名單裡,都沒有多說什麼。”
“最重要的是,這人平常不喜搭理陌生人。”他思忖着徐徐道。
竹排上迎風而立的人氣質清冷,青袍翻飛間,閒人勿近的氣息遙遙傳遞而來。岸上因賭局聚攏了不少郎君女郎,他卻彷彿漠視一切,隻眼不曾看向這邊。
小杏似乎能感覺的到,他與哥哥僞裝出的冷全然不同,他是真的不在意這邊的嬉笑目光。
“茜茜,琴。”何萱搶先吩咐。
吳茜茜知她今日不曾帶琴來,便從原先彈琴的女郎那裡奪來給她,渾不顧那女郎敢怒不敢言的目光。
何萱畢竟是將軍的女兒,一曲琴樂,撥奏出錚錚戰場的肅殺之氣,雖然小女兒家難以達到很高的境界,也算是無骨有形,讓人稱讚了。
但竹排上的青袍公子衣袂飄飄,不曾一望。
她又試了清歌而唱,曲歌和鳴,那人就像木頭似的紮根在竹排上,愣是半點側頭探尋的慾望都沒有。何萱氣的撿起石子往竹排上扔,多扔進了旁邊的水面,濺起無數“咚咚”的水花,那人經此騷擾,仍很穩的住氣,淡然而立。
偏偏在何萱因失敗着惱時,邊上傳來一陣清軟的笑聲,十足像在笑她的無用之功,她側眸看去,正是她嫉恨的穆子秀。
她登時惱怒不已,嗆聲:“有本事你來!”
話音剛落,卻見那少女輕軟的鑽進溪水裡,清透的水波盪開,足以讓他們看見她輕盈的身姿,如一尾靈動的游魚,向竹排游去。
作者有話要說:下一章希望可以寫到正經男主來打醬油【一臉認真】不是哥哥。
也不是竹排小公子(……)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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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3333333-霏霏最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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