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去的一段時間,施家的婢‘女’奴僕們發現一個很奇怪的現象。二少‘奶’‘奶’一如既往的溫順可人,當然,比以前要膽子大一些,可以很流暢自然的對二少爺噓寒問暖。但是無論二少‘奶’‘奶’送吃食還是送衣物,都擋不住二少爺散發出的越來越濃厚的冰寒氣息。
更爲奇異的是,二少爺縱然看上去很不高興,也沒有丟下二少‘奶’‘奶’再次跑到含香閣去,似乎有在忍耐克制着自己?
這一日,天空中風起雲涌,不一會兒,積聚靉靆的‘陰’雲濃沉‘欲’滴。雖不見雨落,但時不時劃亮天幕的閃電,昭示着雷陣雨的到來。
“少‘奶’‘奶’,要下雨了,咱們回去吧!”添香擡手在額前遮了遮,好似雨點馬上就要打下來一般,“二少爺在書房,沒這麼快回來的。”
這幾天二少‘奶’‘奶’不知怎麼,很喜歡在小院子裡‘蕩’鞦韆等二少爺。能看到二少‘奶’‘奶’這麼積極主動,她們做丫鬟的自是高興非常。比原先唯唯諾諾地樣子要好上許多。
可惜二少爺每回見着二少‘奶’‘奶’等她,都會皺起眉頭,似乎很不喜歡二少‘奶’‘奶’這樣。
真是奇怪!
蘇小杏坐在院中的鞦韆架上,‘腿’一蹬,輕輕的‘蕩’起來,她擡眼看天,莫名地彎了眉目:“是啊,要下雨了。”無論電視電影,下雨天都是很好的佈景板。
添香‘性’急,見二少‘奶’‘奶’沒起身,又想去把鞦韆拽停。要是過會雨落下來,打溼了衣服就不好了!
“添香。”小杏忽而道,“把上回我準備好的兩把紙傘拿出來,其中一把繪了鳳尾竹葉的。我去給夫君送傘。”
“咦?”添香又看了看‘陰’雲密佈的天空,忙是勸道,“今次的雨小不了,饒是有傘擋着,奴婢還是擔心少‘奶’‘奶’會被淋溼。這事‘交’給咱們下人來做就好了。少‘奶’‘奶’身子嬌貴,淋出病來可怎生是好?”
“偏你話多。”小杏將臉一板,不容拒絕地道,“我對夫君的關愛之情,可不是用雨的大小來分的。若是雨大就不去,如何顯得心誠?”
添香見自家主子乍然氣勢全開,立時喏喏應聲:“少‘奶’‘奶’說的是。”
她將鬆了鞦韆繩,腳步飛快地回房取傘。
小杏拿着傘走到半路,雷聲轟鳴,豆大的雨點噼裡啪啦地砸下來,周遭的景緻都朦上了一層‘陰’沉的亮‘色’,暗暗的發着光,顯得有些可怖。
她撐開其中一把,想了想,稍稍加快了步伐。
施北正坐在書房裡看書。施家世代習武,他雖然流着施加的血,對刀劍有種天生的熱愛,但是因母親之故,也知道不能大字不識一個,只知拿起棍‘棒’逞匹夫之勇。閒暇時候,亦會待在書房看一些地理險要,或是兵書陣法。
他做事,素來一心一意,雷打不動,窗外的大雨並沒有落入他耳中。直到一聲“吱呀”地推‘門’聲響起,妻子糯糯地喚聲入了耳:“夫君。”
施北因要從書中拔出思緒,恍了一恍,方擡頭看向‘門’邊:“蘇蘇,你怎麼來了?”
“我來給夫君送傘。”她眉眼兒稍低,飄進傘中的雨水打的鬢髮微溼,氤氳的水汽自尖尖地下頷流‘露’,彷彿要凝結出冰涼的水珠兒。因方纔走的快,裙襬更是濺上些許泥點子,本是繁‘花’似錦的衣裳,卻被污漬礙了眼。
一把傘像是剛用過,傘尖朝下在書房的地上洇開一團水漬。另一把卻乾燥如初。
施北憐惜之意大盛,因她掛心自己,嘴角的弧度亦是隨心揚起。他將書冊一翻,壓在案上,舒乏筋骨般背往圈椅上一靠,道:“過來。”
小杏將那滴水的傘擱在‘門’邊一隅,行步盈盈,繞過桌案走到他身邊。雨水襯和,愈發顯得她眉如柳黛,眼若秋水,她微抿‘脣’瓣,笑着看他。
他握上她拿傘的手,覺得有些冰涼,便給她取暖,邊是笑道:“蘇蘇今日怎麼這麼安靜。”
“在書房裡,不敢大聲喧譁。”她彷彿不想驚擾房中的書卷氣氛,刻意壓低了嗓音。與平日的嬌脆不同,更爲軟糯。
“我瞧着,你近來是益發膽大了,難得還有不敢的時候。”他嗓音渾厚,笑起時‘胸’腔微微地振動,一句調侃便讓她‘脣’兒撅起,臉飄輕紅。 他笑意更盛,復見她一直握着傘忘了放下,就想幫她取下來。
然而等他視線往下一放,臉‘色’卻陡然一變,有些難看起來。
“怎麼了,夫君?”她好像感覺到空氣中的氣息凝滯,再見他面部線條倏爾冷硬,忙是問他。
除了她手中的這把,他再向角落裡看去,武官的眼睛銳利,很容易就能看清那上面沾了‘露’珠似的鳳尾竹葉。他直視她,目光如電:“你到底想怎麼樣!?”
“我,我怎麼了?”她滿含不解地看着他。
他猛吸了一口氣,看上去神情很是神情煩躁:“這是第幾次了?我告訴你別這麼做,別這麼做!你就不能乖乖的聽話?”他因言語‘激’憤,抓住她的手不小心一個用力,待她疼地驚呼時才發現。
他握也不是,鬆也不是,無奈地長吐一口氣:“你能不能——不要再學娘行事了。”
他小時候喜歡虎頭鞋,所以後來長大一點,娘也喜歡在他鞋子上繡小老虎。娘會叫他小北,用鳳尾竹葉給他和大哥編螞蚱,會給他們做一些獨獨只有娘會的湯羹點心。還有,當爹不在家的時候,坐在庭院的‘蕩’鞦韆上,哼着歌,‘蕩’着鞦韆等爹……
“我、我……”她淚眼朦朧地看着他,不知是手疼還是心裡難過,半天支吾不出一個字。
他甩開她的手,心裡更煩了。他素來不喜歡‘女’人矯‘揉’造作,慢吞吞地行事。
“你是給我當媳‘婦’還是給我當娘?”他冷聲,“想要討好我就做回你原來的樣子,少在我面前整這一套。”
“夫君真的,不喜歡這樣嗎?”她如捲翹地睫‘毛’一壓,垂眸問他,“我變成這樣,夫君真的不開心?”
他面無表情地看着她。
“那夫君呢?”彷彿剛剛的眼淚不過海市蜃樓,她的語氣突然變得輕飄飄地,不像是傷心之人,“夫君和遲家少爺是一起長大的吧?我聽人說,遲子豐是遲家的獨子,他娘從小就寵溺深甚,即便他武藝高超,因他娘擔心他出事,斷不肯把他送到戰場上送死,只給他謀了一個‘侍’衛之職。”
“雖有官職,生活安逸。但男兒爲國家拋頭顱,灑熱血,即便最終戰死沙場,馬革裹屍也無愧於天地良心。”
施北在她開始說的時候且還冷麪以對,待到後來,竟是全身的氣勢噴薄而出,像熊熊的火焰一般燃燒起來。“你住嘴!”
他‘騰’地一下從椅子上站起來,像一匹兇惡地孤狼看見獵人一般,狠狠地盯住了她。
她充耳不聞,接着道:“遲家大少爺是孝子,他聽從母親的安排,但是無論如何也填補不了心裡的空‘洞’。因爲不是想要的生活,所以無論如何都只能過的枯燥。於是他開始流連‘花’街,尋‘花’問柳,醺然度日。那樣一個看上去好像天生就是風流公子一樣的人,真是看不出來。”
“夫君,你該醒醒了,遲子豐的母親是他的母親。你的母親不在了,她不會再囑咐你吃飽穿暖,不會在給你繡幼稚地小老虎,編什麼螞蚱蛐蛐,做你愛吃的。甚至,叮嚀你上陣殺敵時也要保全自己,不要爲那些腌臢的‘女’人虧空了身體……”
“就算你一切都遵循他的軌跡而行,宛若孃親在世,娘——不會開心的。”
“砰”他凜冽地拳風掃過她頰畔,最終重重地落在桌案上,紙頁翻飛。
心裡最隱秘的想法被人漸漸揭‘露’,亮堂地呈在大堂上供人譏諷嘲笑。他此時此刻,最希望的就是眼前這個把所有事情都抖‘露’出來的他所謂的妻子,閉上嘴!
窗外“嘩嘩”地雨聲沖刷着兩人的耳膜,愈加顯得屋內的氣氛靜謐。一人手冒青筋,極力壓制內心的破壞‘欲’,一人靜靜垂眸,不再出聲。
黑雲翻滾,一道閃電剎那劃亮天空,緊接着,雷鳴“轟”地在屋中乍響。窗扇被大風衝開,雨水和着風在屋中飛濺,書頁“嘩啦啦”地快速翻着,但對峙的兩人,依舊是靜立不動。
“滾。”他忍耐着體內蠢蠢‘欲’動地暴怒,最終只吐出這個字。
她一瞬間變得失望至極,聽到後立刻轉身就走。等走到‘門’邊,她倏然轉過身,將手中的那把傘用力地向他砸過去。
形象渾然被丟在一邊,她劈頭就罵:“什麼媳‘婦’不媳‘婦’,你就守着你自己杜撰想象出來的親孃過一輩子吧!”
然後‘門’一開,提着裙子飛快地跑走了。
實實在在地被竹傘砸在身上,但他好像全沒知覺,連指頭都沒有動一下。
“你不會‘弄’巧成拙吧?”
蘇小杏‘抽’了‘玉’簪,將打溼的烏髮順到一邊,輕擰髮梢:“已經‘弄’巧成拙了。”
“啊!?”
“我怎麼會忘記拿一把傘回來。”她咕噥,“都溼透了。”
“……反正都要洗澡。”
“糟糕!”
“又怎麼了?”小黃‘雞’鄙視她的一驚一乍,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翻個白眼——如果它變化的耳墜有眼睛的話。
蘇小杏看着遊廊另一端提着食盒,逐漸走近的明‘豔’少‘婦’,鬱悶地嘟嘴:“內憂還沒解決,沒有人幫我欺負外患。”
“……”
“不知道現在裝沒看見,繞道而行可不可以?”她認真地冥思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沒猜錯的話(←喂!),今天會有二更。
→ →情感‘激’烈的戲總是很苦手,思考要不要多看一點這方面的書學習一下。
但是,看什麼好呢……雷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