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小杏叨了一筷兔肉,滿是回憶的就要喂進嘴裡,邊上跪坐的莓子見狀一驚,膝蓋悄悄挪了幾步位置,猛地拽了一下主子的衣角,在那塊肉撲通掉下去之後鬆了口氣。
她湊過去,輕聲以及恨鐵不成鋼地道：“公主,席間不能吃肉，要是蹭了一嘴的油，得出多少洋相。還有這妝,我和蘋兒拾掇了這麼長時間,好容易才把您打扮的漂亮點兒,這要弄沒了，還有哪個使者敢選您呢！”
說起臉部化的妝，小杏也沒顧得上掉到碟子裡的兔肉，下意識就摸了摸。
手掌一攤，果然摸出一手的黃色粉末。
這要不知道，還以爲在席間蹭上胡椒粉了。
她不由又想起那位明月公主——據說是她同父異母的妹妹走進內殿的時候，整個人熠熠閃光猶如天上的明月——尤以黃色的皮膚爲最，慶幸的是，皮膚的光澤平滑程度與普通的女生之間並無二致，沒有坑坑窪窪的月亮景緻。
這妹妹大概是以古靈精怪爲發展目標的，沒被允許就提溜着裙子跑進來，看見她這姐姐的模樣大吸一口氣，表情震驚。
“姐姐，你怎麼又變醜了。”
“……”
熊孩子有木有！
“我上回不是送了你一盒月容粉？父皇說是北邊的平原郡獻上的珍品，你皮膚白的這麼滲人，肯定是沒用是不是。”小姑娘嘟起血盆大口，跺了跺腳，“你再這樣，以後我的東西再不送你了！”
“多謝妹妹……好意，只是……”
“哼。”小姑娘臉色變得極快，先還是天真活潑，轉眼就是冷冷一笑，“姐姐見天兒就知道推拒我的好意，不就是嫉妒我長得比姐姐好麼。得了吧，我就是長得再好，也比不過姐姐在父皇心裡的地位，得不了傾城公主的封號。”
傾城……公主……
前面還在yy彩霞公主的小杏被狠狠地動搖了世界觀。
“妹妹。”小杏突然出聲喚道。
正在憤憤不平的小姑娘愣了一愣，望着自己面容平靜的姐姐，歪了歪腦袋：“什麼？”
“有一個成語叫傾國傾城。”
“……姐姐是要我誇您好才學麼。”明月公主再次冷笑。只是她嘴脣上的胭脂紅塗的太厚太多，怎麼笑都是一大團的紅色抖三抖，實在讓人難以分辨究竟笑成個什麼樣了。
“你說的對，你比我好看多了。”小杏嘆氣，眼神很真摯地道，“既然我是傾城公主，你覺得，傾國公主這個封號，父皇會留給誰？”
“欸！”明月公主眼睛一亮。
小杏微笑。
對方還沒真正地高興起來，馬上又奮力一跺腳：“糟糕！不能讓二姐搶了先！”她一邊話才說完，另一邊就蹬蹬往外跑去，殿內餘音迴盪。
“傾城姐姐，過兩天的使者選親宴，別忘了塗我送的月容粉啊——”
選親……宴？
好不容易將人棘手人物打發走的小杏又迷惑了。
這個朝代無論從哪方面來說都太特殊，小杏被這裡人的花招弄的矇頭蒙腦還沒弄清楚狀況，轉眼又出了幺蛾子。
她一把捂在胸口，承受這生命難以承受之重，眼睛還不忘炯炯有神地詢問阿珂。
其實公主這幅模樣，很可愛漂亮呢。阿珂心想，轉而又覺得奇怪自己怎麼會這樣想，公主什麼都好，就是容貌實在是讓人忍不住嘆息。要是眼睛再小一點，用膠粘成單眼皮，修飾修飾倒能夠的上過眼，可惜了公主難得活潑起來的性子。
“是外族使者的選親宴，據說這回來的是女真人。女真族和我國之間的關係友好，兵強馬壯卻愛好和平。北地草原遼闊，有一大半都被他們佔領了，生活很富裕。公主如果能嫁過去，想必會過的很好。”阿珂細細地給她講解起來。
“可是阿珂姐，公主的容貌……”就是素日謹慎的蘋兒也不禁直言擔憂。
“到那一日，你和莓子好好爲公主裝扮一番，即便最終是星月、明月二位公主之一被選中，也能給使者團留下一個好印象，將公主的美名傳播出去。以後再有使者求選公主聯姻，機會就能大一些了。”
莓子和蘋兒聽罷一同握拳，背景彷彿有火焰正在熊熊燃燒：“是，一定要把公主打扮的漂漂亮亮的！”
阿珂很滿意地笑着點了頭。
一個字兒也沒插上的公主小杏見狀默默收回了手。
其實她想說，嫁不嫁人什麼的，根本不在她掛心的範圍內。不過她的這個表態，應該也不在阿珂的關心範圍內吧。
或者對方會當作是胡鬧，然後語重心長地勸誡她：“公主和外族聯姻是必然的，誰都無法阻止。我知道公主喜歡裴太醫，但是爲了疼您愛您的皇上，請公主千萬要把這個念頭掐滅。做一位爲國聯姻的好公主。”
她把腦海裡的記憶搜索了一遍，得出這樣的結論之後也就不打算和她們表達自己的不滿了。
好在她長得“醜”，底子在這裡，就算打扮一番，想必也沒有妹妹明月那麼“漂亮”。不會讓使者們看上眼。
當務之急，還是尋找和裴藏多多接觸的機會纔是。
不過，雖然有了自己的打算，選親宴當天小杏被倆人捉住妝扮的時候也表現得很是淡然從容。
但在看到鏡中貼沒了的雙眼皮，粘小了的眼睛，塗紅了兩圈厚的嘴脣，還有黃土高坡一樣簌簌掉粉的黃色皮膚時，還是要儘可能地掐住裙子，才能不崩潰地用雙手抹掉這一切亂七八糟的玩意兒。
古人云，天生麗質難自棄……
她很想誠懇地告訴對方，真想棄……還是能棄的……
“傾城公主。”
“傾城公主！”
強烈的加重音喚回了小杏的思緒，她很自然的擡了擡下顎，給予對方一個虛僞的笑容——誰都能看出虛僞，但卻無法職責的假笑，輕聲問：“嗯？”
莓子差點想捂着額頭，學阿珂平日的樣子喊一聲：“佛祖在上……”
其實小杏這樣的笑容也是被逼迫的。
這幾天無論到哪裡，無論她做什麼，無論是什麼裝扮，包括她宮殿裡的宮人在內，幾乎所有人都會用同情地、厭惡地、想遠離又必須恭敬以對的眼神和表情面對她。
她就是想真誠待人，在這樣的大環境下，也實在是有心無力。
之後她就更深刻地瞭解到了傾城公主打出生後就沒擺脫過的糟糕處境，無法再輕視她的無所作爲了——老實說，能用哭發泄一直活到成年而不變得神經兮兮，傾城是個不容易的姑娘。
於是，戴上僞善的面具便成了自然而然地行爲。
說是僞善，與那些表面的好人不同，她是認真地、熱情地、真正地虛僞着，假笑着……
女真的使者具有女真族外貌的代表性，濃眉大眼，輪廓深深，舉止粗獷但不顯得無禮，行走時服飾啷噹作響，以骨飾爲主。
此刻他恭敬請讓的手勢做到一半，就被小杏的假笑看的呆愣了一下，然後機械式地把動作做完，粗噶地開口：“有請傾城公主表演。”
“抱歉……”小杏姿態從容的站了起來，剛想回復，就被高位上傳來的女聲打斷。
“傾城——”
她擡頭，委屈地和對方眨眨眼：“母后。”
要說在這裡能讓她能放鬆一點的存在，大概也就只有這具身體的父母了。明月憤恨時說的話沒有錯，她的父皇與母后之間儘管沒有產生真正的愛情，但對於她都是非常疼寵的。
每當看見她的容貌，眼中流露的也是疼惜而不是同情。
親情總是最美好溫馨的存在。
“傾城，不得胡鬧。”皇帝威嚴地發令道。
畢竟比起國事，家事的份量還是要輕一些。更何況前面星月、明月已經先行表演，皇帝不清楚爲什麼大女兒會想要拒絕。
公主的聯姻是必然，所以選擇一個好的聯姻對象顯得非常重要。
小杏掂量了一下，安撫的對父皇一笑，微微綻開笑容，與使者道：“在不清楚女真族的實力強盛之前，還請允許我沒有產生前往女真的心願。”
“哦，哦——當然。”女真使者聞言吃了一驚，居然也笑起來，“如果女真族不能給公主帶來想要的生活，公主拒絕也是理所當然——我喜歡公主的坦誠。”
“多謝大人。我兩位妹妹的表演大人已經看過了，說實話，她們比我要出色的多。相信大人已經有了好的選擇。”
使者點點頭，然後笑着和皇帝行了鞠躬禮，道：“星月公主和明月公主兩位都非常出色。但是我想，既然傾城公主想要了解女真，我們也不介意等一等，如果尊敬的大遼皇帝能夠許可公主們與我們女真的王子殿下接觸一段時間，想必他們能夠找到彼此真正的歸宿。”
“這……”皇帝皺了皺眉，有些爲難。
接觸其實就是相伴出遊，身邊自然也會有許多宮人跟着。但是如果讓三個公主和一個王子出遊，對國家的聲譽並不是很好。傳出去倒像大遼要依附女真。
本身給對方提供選公主的機會，是爲了表示友好，畢竟誰嫁過去都是一樣。但是如果給人上趕着的錯覺，就偏離初衷了。
皇后見使者沒有因女兒的粗魯拒絕而留下壞印象，先鬆了鬆心。之後局面翻轉，朝着前所未有的方向去，她心裡不免一動，傾身倚向皇帝的龍椅，建議道：“皇上，既然只有傾城一個人對女真族不夠了解，就讓她和王子接觸一番吧。相信她會樂意將與王子發生的點滴與她的妹妹分享的。”
“皇后言之有理，既然如此，就讓傾城陪王子游一遊皇城罷。”
使者微頓後點頭，再次行禮：“多謝大遼皇帝。”
而這時，察覺到妹妹們激射來的嫉妒、不滿地情緒，以及與朝臣同坐席位的裴太醫似有若無地打量，還有接收母后傳來的信息，小杏頗有種手忙腳亂的感覺。
所以這個朝代的特色，就是完全不按正常人的思維走是嗎？
一直順風順水的小杏第一次覺得完全無力着手。
“傾城身體柔弱，爲防止出什麼意外，遊玩之時，就由裴太醫跟隨左右吧。”皇帝想了想，終還是體貼女兒，再次下令。
小杏烏黑的眼睛猛地一亮，真心實意地含笑行禮。
“謝父皇！”
就是不知道，那個女真王子，又該怎麼應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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