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烏黑的眼睛裡透露出爲了解釋而爲難的神情,還有一縷關懷和擔憂,但對於那番話卻很坦然,不似作僞。
裴藏不由自主地相信了她,而在相信之外,更有驚喜的光芒在他眼底乍然閃現。
“你也是嗎?”
“嗯……唔?”小杏自然而然的應聲後有一瞬間的迷茫。
“與周圍人格格不入的品位。”興許是發現了同伴,總是給人以疏離之態的男人話裡噙着興奮之意,不等對方答就迫不及待地道,“我從懂事開始就發現自己的喜好和周圍人全然相反,父親甚至常常對着我嘆息,擔憂家族的傳承會斷在我這一代。畢竟一個不被人接受,無法安撫患者情緒的人,無法成爲一個好大夫。”
“然而我對此莫名所以,我並不認爲自己的長相有礙觀瞻——”
說到此處,裴藏語句稍頓,習慣地勾出似嘲似諷的笑意。
這樣的笑容在這時候看來,不會讓人惱羞成怒,反而會聯想到他的處境,然後禁不住想要嘆息。
即使再清高傲氣,目空一切的人,也難免會被社會和環境壓迫、受傷,因自己的不同而無奈、疲憊。
小杏這纔有些明白過來,她的推論確實是對的,但是她把這個男人想的傲氣了,她以爲是傲然的性格讓他從不認爲自己的容貌是不堪的,卻沒想到他的審美觀和這個朝代全然相反。
她不免有些同情這個男人,從小到大不知道忍下了多少不甘、無奈的事纔會養成這樣的性子。會適當的諷刺發泄,卻沒有讓自己徹底扭曲。
裴藏看見了她的表情,修長的眉毛輕蹙,呵斥:“閉眼。”
還沉浸在憐惜、同情和一點點幸災樂禍情緒中的小杏下意識的猛一閉上眼睛。等意識過來自己又犯二了之後,不在意地彎了彎眉,再次調戲對方:“據說傾城公主的未婚夫是女真王子,裴大人想要做些什麼情不自禁的事,要剋制一點纔好呀。”
裴藏卻不受影響地揉着額角,認真而無奈地感嘆:“你閉着眼睛比睜開要好看多了。”
唔,什麼意思?
說她眼睛不好看?小杏忍不住睫毛輕扇,思忖對方的意思。
“……我突然有點不太相信你說品位與衆不同的事了。”她過了半晌後,斬釘截鐵地道。
“那就收起你的同情。”他居高臨下,清淡的瞥了她一眼。
小杏捂臉:“一件這麼簡單的事你一定要說的這麼婉轉嗎裴大人,其實你只是想和我多待一會兒吧。”
裴藏淡淡的笑了起來,他不接話,只是閒適地走回木耳身邊,撓了撓小貓的下巴,悠然問她:“有一件皇室密宗,要不要聽?”
有一剎那,小杏覺得自己好像就是那隻小貓,正被他牽着鼻子逗着玩。但好奇心大於一切,在摒棄了這種莫名地想法之後,她很快點了點頭。
午間的陽光透過薄紗的窗櫺,鑽進藥香飄蕩的房間,照射在喂着貓兒的男子身上,他修長的骨節泛起玉色的光澤,彷彿因爲一份難得的適意,那些尖峰棱角都暫時被剝離出他的情緒。
只餘下磁性的嗓音悠悠盪盪,帶人走進神秘而不被人知的皇家秘辛之中。
小杏夜裡和莓子含糊的瞎編亂造解釋了一遍,幸而莓子粗枝大葉,公主說什麼就是什麼,連“捧臉是爲了把掉進眼睛裡的藥物吹出來”都立刻相信了。
“如果不馬上弄到外邊兒去,融進眼睛裡說不定我就要瞎了。所以那個醫童纔會這麼緊張。”小杏正色道。
莓子連連點頭,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
“是啊,幸好莓子你心思敏捷,沒有到處嚷嚷,若是被人知道這番情境,就算我有理由,也掰扯不清了。”她欣慰地看着對方。
莓子聽罷紅了臉,難得抿了小嘴兒,不好意思地笑笑,然後拍着胸脯保證:“公主放心!這事莓子我會爛在肚子裡,絕對不會和人說一個字的!”
小杏眯了笑眼兒點頭,拔下一根碧玉簪釵戴在莓子頭上,道:“你這樣忠心,總該有賞賜。”
“謝謝公主。”
小女孩兒好新奇,一得了新東西就笑嘻嘻的跑到鏡子前照起來,把白日裡看到的那些亂七八糟的畫面都拋到了腦後。
小杏鬆口氣,總算搞定了這個。
剩下的,就是……
皇家秘辛。
其實她身爲這個時空的過客,雖然難免好奇這些秘密,但卻不會浪費時間在上面。但是既然裴藏對解開它勢在必行,她自然要幫一把手,漲漲點數了。
“大大,裴藏對我的好感度是不是升的很快?”掩着絲絨被的小杏打了個呵欠,連通了小黃雞詢問。
小黃雞自小杏的手腕上化出形態,屁股蹭了蹭綿軟的被子,張開雙翅倒下來。舒服的喟嘆:“是呀是呀。”
“真想念你當時小管家的樣子啊大大,現在越來越蠢了。”
“……”看來江霆把她帶壞了。
據說,女人一生經歷過的男人總會教給她一些什麼,難道江霆教給她的就是用高貴冷豔的口吻嫌棄別人蠢?
這可真不是件好事兒。
“要情感分析嗎?付費服務哦。”
“欸?原先的關卡你從來沒有說過……”明明一直都說讓她自己努力,但是在上一關的時候,就突然拿出讓人情緒平和的香水來幫助她。
當時已經讓她不解了,以爲是對方偶爾的好心。
大大幹笑:“你原先的薪水都打給孤兒院了,當然得不到我的幫助。”
但是上一關的時候,boss突然跟着蘇蘇進行時空旅遊,美其名曰就近觀察實驗玩家。然後又莫名其妙的幫對方寄送了不少實用物資給孤兒院,蘇蘇的賺的錢自然就留了下來。
“那現在呢?”小杏不解。
“因爲你屬性上佳,通關成績優異,所以工資翻倍,我就自作主張幫你存下一半的數額了。”小黃雞顯然經受過良好的“如何欺騙玩家”課程,讓對方很容易就相信了它。
“也好。”小杏沒有多大的驚喜感,只微微沉吟了一下,道,“那幫我分析分析吧。”
“其實很簡單,裴藏因爲基因變異強大,不受藥物影響,所以審美觀和這個朝代脫軌。因此,從小到大無論同性還是異性,都無法與他真正地交心。也就是說他在交友和戀愛兩方面是白紙,而情感白紙的男人,一旦遇到自己認同的朋友,就忍不住想更深地接觸、瞭解、相處在一起,他難以界定朋友和戀人的分界線,在不自知的情況下很容易就邁了出去。”
“所以……”
“所以你們現在的狀況就是:友達以上,戀人未滿喲。”
“雖然覺得分析了和沒分析的感覺差不多,不過還是謝謝你哦大大。”
小黃雞不受影響,笑眯眯地問:“不客氣。還想知道好感度到底是多少嗎?付費服務哦。”
“……好啊。”這種連環誘騙公司即視感怎麼回事?
“嗯,我看看,好的,已經達到百分之七十五了,再接再厲。”
小杏微訝,一直覺得裴藏骨子裡待人疏離,比江霆要難得多,但沒想到因爲他從小的經歷,反而比較容易?
不過在接下來的日子,小杏就體會到了所謂的容易,其實也沒那麼容易。
情感白紙,通常容易成爲研究瘋子。
“裴藏,裴太醫,裴、大、人——”遠遠地喊不醒那個投入在研究進程中的男人,到後來小杏幾乎是貼着他耳朵喊了。
男人無奈,些微調整了一下秤桿之後,隨意揉了揉耳朵:“我聽得見。”
女子芳香的氣味自她口中渡進他耳廓,縈縈繞繞不肯消散,那不自然的癢意讓他終於放下了手邊的工作。
小杏眼尖的發現了他耳朵尖漫上來的一點紅暈,好心情的嬉笑離遠了些,等他過了這陣不自然才道:“這不是一年兩年的事,你不要着急。”
所謂的皇家秘辛,即大遼開國當年,乃是乾坤二帝共掌天下,然而世道對女子相對刻薄。坤帝相貌普通,遠配不上乾帝英俊瀟灑,流言日增,底下官員不止是上書勸誡,獻美人的事更是頻頻發生。
但是,因爲建國的帝王將政權、兵權都牢牢掌握在手心,二帝又恩愛非常,乾帝絲毫不爲此所惑。
“自年少在家族的書房禁地發現這一宗事時,我就想,總有一天要把坤帝發怒後散佈在飲水源中的藥物成分解出,從而配置解藥……”
“解救蒼生?”小杏彎了彎眼,打趣他。
裴藏卻是神色一肅,眼神深邃的看向遠處,低聲道:“不,解救我自己。”
雖然乾帝不爲此所惑,但女人比男人敏感,這些流言困擾着坤帝,加之坤帝是眼裡揉不下沙子的性格,在情況愈演愈烈的時候,命令當時太醫院有名望的太醫關進無人知曉的密室裡,爲她配置藥物,誓要讓全天下的人都長不出英俊或貌美的相貌,無人再“配得上”乾帝。
不得不說坤帝的設想有多奇妙,而事實上,藥物的配置也確實失敗了。
天下人的長相不曾變化,但是他們的審美喜好,在藥物的潛移默化下顛覆了。而藥物的霸道,使得下一代的身體中,依舊殘留着這份改變。
直至這一代,開始有極少數身體健全的嬰孩終於擺脫了藥物控制。
這些事,當時只是一個小醫官的裴家祖先,在無意中聽到後就記入了家族密檔,但在皇室威壓下,不敢將事實告之被瞞在谷裡的皇族之人。只將密檔放入禁地之中,並告之子孫,只有在裴家不再行醫之時,才能打開。
這也是裴家先祖想要保全家族的舉動。
漸漸地,當初的驚天密案,也就無人知曉了。
“素素。”指尖輕觸她白皙的面龐,淺淺地藥香如絲縷散發而出,他嘆息般地喚她的名字。
“嗯?”
怎麼氣氛突然就曖昧了。
“我原先其實並沒有這樣迫切的渴求,畢竟孤身一人,如果當真制不出解藥。只要我肯戴着面具,娶妻生子,行醫救人,不成爲家族的恥辱,也無所謂。即便那張面具,一輩子都不會摘下來。”
小杏覺得,自己好像知道他接下去要說什麼了……
“可惜上天在我的命數之中還安排了一個你。”他勾起了脣角,輕鬆微笑地聳了聳肩:“我想,努力試着改變這局面,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小杏羞澀的低頭捂臉。
雖然對方沒有說的很甜蜜,但是一個人的命運之中多了另一個人什麼的,因爲有另一個人的支持而想改變什麼的……
這、這到底是誰攻略誰啊……
t……絕望臉,莫名其妙要寫到兩萬字數這時鬧哪樣。我明明是鎖了三千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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