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平穩的行駛在青石板鋪就的路面上,街道兩旁的叫賣聲漸低,不一會兒就更換成了鶯聲燕語,嬌嗲賣俏的拉客聲。車簾挑起,就見那些衣着體態盡風流的女子軟沒了骨頭一般倚在客人身上,絲絹兒輕掩,與人當街調笑。
車伕“籲”了一聲,停下馬車,側首對裡面的人道:“少奶奶,含香閣到了。”
這個朝代不拘女子拋頭露面,雖然跑到青樓裡不大好,一個不小心被人誤認了就容易丟大丑。但也有不少彪悍的婦人爲了捉自家丈夫來鬧場子,因而車伕沒有阻攔之意。
只是有點奇怪,自家少奶奶本是溫婉柔和的性子,怎麼今兒肯跑來勸二少爺回去了?
“嗯,辛苦你了。”清甜的語聲傳出,車簾掀開,一隻白如羊脂玉的手扶在車柱上,不及人扶,便步下車來,那動作行雲流水,衆人便將視線皆放在她窈窕的身姿之上,渾沒注意她最後躍地的俏皮舉動。
“少奶奶。”馬車裡紅袖捧着個漆木匣子探出腦袋,很是無奈地喚了一聲,復也爬下車來,“合該是奴婢扶着您下才是。”
“你呀,就是拘禮。還不如添香看着討喜。”蘇小杏抿嘴兒一笑,似是很樂得聽她這樣抱怨。
紅袖語噎,轉而吩咐車伕把馬車停到衚衕口去,隨着自家主子步入含香閣之內。一路收穫煙花女子的調笑眼神數枚,嬌笑數聲。
“又來一個?”
“呀,今天什麼日子,賴三少的夫人才剛闖過一回呢。”
“嘖,還不是沒將人帶回去。”
“嘻嘻,賴三少說是要死在嫵兒姐姐身上的,可是撒了大把銀子呢,一個黃臉婆娘也想拉的動?不過這個看上去長得還算過眼,誰家的?”
“眼生的很,咱們跟過去瞧瞧?”
她們這樣說着,一旁的大爺可是不肯的,拽住幾人的小手兒,摸上下巴調笑:“想去哪兒?賴三少付了銀子,你大爺我沒付嗎?這就想把我丟了?”
那女子無法,忙是陪臉兒作笑,香帕往那大爺身上一招,嗲聲:“哎呀,丟誰也不能丟了陸爺呀,煙兒不是還在這兒麼。”
……
含香閣不愧是含香閣,一進閣子裡,滿樓的胭脂香粉直薰的人腦袋昏沉。然而佈局卻花了不少心思,紅柱隔斷,桃粉的紗簾掩了雅間,裡頭伺候的女子卻不是外面迎客的那些可比的。但凡一開口,飄出去的吳儂軟語,能叫來客的身子酥了大半,再一看朦朧可映地婀娜地身姿,如水蛇一樣扭擺的小腰,蠱惑了似的就想掏銀子往裡去。
蘇小杏逡巡四周,還不等捉人來問,那身材豐腴的鴇媽媽就一步三扭的迎上來:“喲,這是哪家的妹子呀,臉蛋兒長得可真俊,哎呀這皮膚,跟奶汁子似的,又水又嫩。可是家裡週轉不開,想要到媽媽這兒來——混口飯吃?”
“嘴巴放乾淨點!”身後立着的紅袖沉聲,“我家夫人是來找人的。”
“原來已經嫁了人啊——”那鴇母一臉可惜,眼珠轉了轉又道,“這位夫人是來找哪位爺的?”她心裡暗啐,今天真是開門沒看黃曆,鬧場子的一個接一個,這生意還怎麼做!
不行,得把這個穩住了,省的倆夫妻跟賴家那一對兒似的在樓裡罵架,惹人心煩。
“施家二少爺在哪一間?”
雖鴇母開口就是氣死人的話,後頭也擺出拖延人的姿態,蘇小杏卻笑然自若,一對兒酒窩淺露,笑容閒適,那眼神輕飄飄地望過去,且是清甜,又有一股說不出的凌人盛氣。
樓上左側有一間屋子的窗扇被悄悄推開,一位風流俊雅的公子哥兒走到窗邊,好整以暇地觀看着樓下的對峙。他回首開扇一笑:“施兄,嫂夫人看起來,很是美貌動人呢。”
施老爺生日的時候他也是在的,含香閣的嫵兒姑娘鬧場那一出他更是有幸見到了施北不耐煩提起的那個妻子,言語伶俐的應對場面,只是後來被施北趕了回去。
家醜不可外揚嘛,這個道理他懂,他懂。
只是這樣一來,他對這個“嫂夫人”還真是頗爲好奇,和施北口中的怯懦膽小全然不同。你說,哪有女人會不想把自己好的一面展現在丈夫面前的?除非是……心繫他處,這樣一想,他就更好奇了。
裡頭正自斟自飲的施北眼中閃過一道銳利的光,拎着酒壺毫不客氣地一腿掃去,那位風流公子頓將摺扇一拋,幾個閃身躲過一劫,復扇收在手,風騷地輕搖幾下,笑容愈深。
“你着什麼急,不是說看她心煩嗎。”他握住扇柄,輕抵下顎,似真似假地道,“你看,我現下孑然一身,正想娶個嬌妻打理打理生活上的事,要不你就……”和離讓妻。
話還沒說完,又一道犀利的掌風招呼而至。
那人頓時上躥下跳地躲閃起來,邊閃邊笑:“哎,不肯你就說啊,朋友妻不可欺這個道理我還是懂的。誒誒,你怎麼還越打越來勁兒了。”
語氣一臉欠揍。
偏生旁邊的兩個陪坐姑娘也嚇的花容失色,跟着喊:“施公子手下留情……”
小杏推門入內的時候就見着這麼個雞飛狗跳的場面。
有錢能使磨推鬼,方纔鴇母不讓她上樓,她就塞了兩張銀票——反正不是自己的錢,把鴇母樂的眼睛眯成了縫,她又保證事情只在房內“解決”,不會擾及其他客人,鴇母便忙不迭的將她送了上來。
只是房內正在發生的事,和她想象的……略有不同啊。
遲子豐見到佳人輕鬆上樓,不禁大爲佩服,趁着施北出手一滯,忙連人帶扇的閃到門邊。接着,竟是托起蘇小杏的手,身子微彎,優雅地行了吻手禮:“嫂夫人有禮。在下名爲遲子豐,與施兄位屬同職,是肝膽相照,出生入死的好兄弟。”
小杏想起行脫帽禮的小黃雞大大,有點樂。想了想還是板起小臉兒道:“是在青樓欲/仙/欲/死吧。”
遲子豐頓成苦瓜臉:“……嫂夫人詞鋒好生銳利。”
“是你太過了。”施北忍着怒氣,掃了他一眼道。
當今聖上喜好洋玩意兒,他們身爲近身侍衛,也跟着見識過不少。他不以爲意,遲子豐卻對那些東西極有興趣,當然,最感興趣的還是能有藉口親近美人兒的——洋人禮節。
他不喜歡妻子,但不代表喜歡看別人覬覦自己的妻子。不過他小妻子回敬的語言,還真是讓他驚了一驚。
蘇小杏可不是土生土長的本地人,對這等禮節習以爲常,並沒有表現出特別厭惡的情緒。卻更讓遲子豐眼前一亮,女人嘛,太守禮未免有些寡味。所以他才喜歡來逛煙花地,和大膽奔放的姑娘們談天歡笑,嬉鬧作樂。
只是這樣的女人娶回家父母不會首肯,很是讓人爲難啊。
小杏走到施北身邊,對站在他身後的兩個姑娘道:“你們出去。”
倆姑娘捨不得銀子,又看人施二少沒反應,登時來了勁兒。其中一個穿碧衫的笑嘻嘻上前:“夫人,不是奴家不想出去呀,是二少不讓奴家走呢。”她嘴巴一努,手兒撫到施北的手臂上,帶了點曖昧地輕搡。
“是不是呀二少?”
蘇小杏看她一眼,招招手。紅袖會意,將手裡捧着的漆木匣子呈上來,就在衆人以爲裡頭許是擱了金錠銀票的時候,蘇小杏嚇煞衆人地抽出一把菜刀,殺氣騰騰地砍立在圓桌上。
她收回手,吹了吹指尖上的細塵,精緻的貓兒眼一掃 :“真不出去?”
“……”
姑娘們立時爭先恐後地擠了出去。
媽哎,這是賣豬肉的張老虎家的婆娘附身嗎!?
遲子豐捂着肚子笑的直打跌,這招利落!對付鴇母那種見慣了世面的也許起不了作用,她只會佯作驚恐的和你扯皮,但是對付這種靠臉面吃飯生怕破皮的小姑娘,那叫一個百試百靈啊。
施北握着酒壺柄的手一抖,莫名有了笑意,原先被人追蹤管束的不悅消散了不少。
“回家嗎?”她視線轉到他身上,專注而認真,卻只問出這三個字。
施北的心裡倏爾有些複雜起來。母親在他七八歲的時候過世,那個年紀,有點懂事卻又還是稚子,父親常年待在軍中,本就不多的親情也慢慢地被磨滅,現在還剩下來的,不過是一點血脈,和固執不散的怨恨罷了。
母親常說他很聰慧,筋骨又佳,只是個性太沖動。若加以管教引導,必定前途無量。
可是母親走了。
沒有人管教引導,他便愈加我行我素。久而久之,不再帶有半點溫情地施府,於他而言也不過是一個棲息之地罷了。
“走罷。”他甩開酒壺站起身,心裡有一點觸動,面上的表情卻愈加淡漠。
紅袖一喜,她本來覺得少奶奶今日做的事太魯莽了。而且,而且拿着菜刀……也委實不夠溫婉可人,恐怕給二少爺留下不好的印象。
沒想到二少爺竟真的肯和少奶奶回去。
遲子豐眼見着被這兩人忽視過去,摸摸鼻子,很是不甘寂寞地追着喊了聲:“誒,施兄——”
小杏跟在施北身邊,聞言撲哧一樂。她頓住了腳步,臉頰側轉,好奇地問他:“你喊他師兄?”
“呃?”遲子豐莫名。
他調侃的時候一直都是這麼喊的。
“師妹再見。”小杏笑靨如花地道,復提裙追上前面的人,拽了拽他的衣角。施北微頓,伸手將她嫩白的小手包攏在手掌心裡,牽着走了。
他在言語上就沒贏過那傢伙,師妹,嗯,好稱呼。
遲子豐:“……”
“以後別來這兒。”走到衚衕口時,他眉頭微皺地甩下一句。
小杏慢下一步,踢了踢他的腳後跟:“那你還來,言行不一,壞人。”
施北額角的青筋一跳。
這是給點顏色就蓋染坊啊,她一個女人來這裡容易出事,他才這麼囑咐着。他一個大男人難道還怕被人劫走嗎?就剛剛在樓裡的時候,她敢這麼罵他?好心當做驢肝肺!
不過,腦子裡雖然這樣不滿地想着,在他不知道的角落,心臟的某一處卻爲這份奇異自然的親暱,狠狠地跳動了一下。
作者有話要說:看到諾諾懷疑大爺君是男主的評論,咳咳,其實這是一篇過程np,結局1v1的文?
大爺君準確來說,應該是……第一關的boss。
總之,男主還在裝神秘,而且出來的不會太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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