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和1261元年7月14日銀川國風蘭城。
塵土飛揚,金戈鐵馬的戰場,血肉橫飛,喊聲漫天。但戰場雖然混亂,兩方進退的陣型卻始終有度,混而不亂。
忽然,城外一道低揚的號角聲響起,搭了半天高的雲梯被撤了下去,投石機,弓箭手也在步兵掩護下慢慢向後方撤去。不論是攻的一方,還是守的一方,都忍不住長出一口氣,總算是……又一波攻城結束了。
“回稟皇上,此次攻防天甲守城兵死亡十五人,重傷一百有餘,輕傷三百;天甲弓箭手死亡一人,重傷二十,輕傷一百;天甲騎兵損傷無;普通士兵死亡……一千餘,重傷三千,輕傷萬餘……”成憂看了端坐在前方的衛聆風一眼,停下彙報,“皇上,風蘭城的糧草最多隻能支持一月,但士兵們日夜堅守,恐怕,是撐不過十天了。”
衛聆風抿過一口清茶,淡淡點了點頭:“宣玄天和文策進來。”
不一會,一身白衫的文策和滿臉憔悴之色的玄天應昭進入殿中。
“文策,祁國境內現在情況如何?”
“回皇上,冢蠱絕代造成的影響仍在,但減弱了很多。雖然傷重的人還未痊癒,但心情大都平復了下來,部分輕傷的已經開始恢復生產。”文策略略擡頭看了衛聆風一眼,隨即垂下,“由於皇上下令堅決,又在最短時間內開放國庫。所以,總得來說,我們祁國境內的災情要遠比尹鑰兩國來得輕微,恢復也要較他們來得快。”
衛聆風揮了揮手,道:“繼續說吧。”
文策皺了皺眉,但最終還是把想說的話吐出口:“但臣認爲,皇上是時候返回臨都了。且不說皇上的安危無法保障,單是國內的形勢,也要靠皇上去掌控啊!”
衛聆風悠然一笑,瞥了文策一眼,語氣象閒話家常般漫不經心:“文策,朕知道把你留在這裡是悶壞你了。明日你就回去,朕會下一道旨意給你,說明由你暫代朕的職位處理朝中大事。”
“皇上!!”文策嚇得臉色蒼白,頹然跪倒在地,“你就別嚇臣了。”
衛聆風忍不住輕輕一笑,淡淡道:“你以爲朕在嚇你嗎?”他的笑猛然一滯,俊秀無匹的臉上森然一片,貴氣逼人,卻是淡淡道,“文策聽旨!”
“臣……臣在!”
“朕特許你在朕親征期間暫待皇權,處理朝中事務,有違令者,摘去頂戴,等候朕回去發落!朕賜你玉牌一面,可在任何情況下緩你罪行三月以後再行處罰,到時朕自會救你。”
案几前伏跪的人身體顫抖,良久無聲。直到衛聆風微微皺了皺眉,成憂才喝道:“文策!還不快領旨。”
“臣……臣領旨……”文策在地上狠狠磕了幾個頭,哽聲道,“皇上,你可一定要平安回來,祁國……天下都缺不得你啊!”
衛聆風卻恍若未決,目光瞥向玄天:“依國那邊有動靜了嗎?”
“沒有……回皇上,還沒有。”玄天一覺失言,忙補道。
衛聆風淡淡一笑:“軍營之地,一切從權,朕特准你不必一切照尊卑禮節來。”
玄天心中一喜,心道:這可是皇上你准許的,象是生怕人打斷般,馬上大罵道:“他媽媽的,這個冰凌情報網可真不是蓋的,竟然阻隔了我們和依國之間所有的通訊。老子本來想和依國左右夾擊,先把鑰國那些礙眼的兔崽子給滅了,可是偏偏找不到和他們互通聲氣的方法。”
衛聆風微不可察地嘆了口氣,修長勻稱的中十指微微曲起,在桌面上敲擊。
半晌,他眸中精芒一閃,沉聲道:“出其不意,攻其不備,分頭圍殲,各個擊破……正所謂敵不動,我先動……”
白皙的手掌在暗紅色的梨木案几上輕輕一拍,臉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玄天,召集五百天甲騎兵,三百弓箭手,朕有任務交給他們。”
玄天聽到衛聆風前面的話,不由動容,但聽了他的吩咐去迷惘地抓了抓頭:“皇上,你要他們去做什麼?”
衛聆風淡淡一笑,伸出一指,輕輕點在前方的地圖上。
“這裡是……!”玄天和文策眼中都亮起了精光,兩人相視而笑,都爲皇上的大膽和智計驚歎不已。
卻沒有發現,衛聆風的臉上早褪去了那達不到眼底的笑容,怔怔望着酷暑的窗外,良久無言。
成憂忍不住嘆了口氣,想起那日雪天,他遠遠的隱在暗處,卻還是能感覺到,這個難得快樂的帝王,被娘娘的雪球砸到時,那純然,屬於普通人的玩心。
20×0年7月15日上懷市。
“季!小!雨——!”我咬牙切齒地將電話狠狠甩到牀上,大罵,“你這有異性沒人性的混蛋!”
坐在我身旁看書的哥哥挑眉看了我一眼,用眼光詢問。
我氣地呼呼直喘,講話象連珠炮似的大罵:“小雨啊!那個沒良心的傢伙。明明答應今天陪我去圖書館的,結果人家帥哥一約,就被拐跑了!”
哥哥眼中猛地結上了一層冰霜,冷冷道:“帥哥?”
“啊——”我奇怪地瞥了眼哥哥,喃喃道,“哥,你怎麼看上去好像比我還生氣啊?”
哥哥垂下長長的睫毛,目光盯在書上,並不搭話,周身都凝結着生人勿近的冰冷氣息。
“就是我們學校的學生會長柳裕啊!哥哥你應該也認識吧,上次和他爸爸談過合作的。小雨是學生會的幹事嘛,他們平常接觸的時候自然多了。柳裕這個人長得帥,家裡有錢,待人又溫柔細心,倒追他的女生不計其數。卻從沒傳出他戀愛的消息。”
我看了哥哥一眼,書還是翻在那一頁,連姿勢都沒變過,只有天然冷氣又加強了幾分,很好!
我繼續漫不經心地道:“不過,他對小雨歷來都是特別上心的,我也沒怎麼在意。沒想到這次回來,他竟然當衆向小雨表白,卻被小雨拒絕了。”
雖然只有一點點,但憑我內力恢復後敏銳的感觀,以及高度集中的注意力,還是發現哥哥的微微放鬆的神經。
我微微一笑,壓下勾起的脣角,裝出一副扼腕嘆息的模樣,道:“真不知道小雨那傢伙在想什麼,放着這麼好的帥哥不要。問她到底喜歡上了誰,卻總不說。不過幸好,前幾天,她好像忽然開竅了,或者說是放棄了。”
“放……棄了?”哥哥唰地擡起頭來看向我,聲音森冷,眼中銳利的光,簡直能將人殺死。
我卻視而不見,點頭,一臉的欣然:“是啊!她說,本來就是她一廂情願。再這麼糾纏下去,不只她累,那個人也累,所以她就決定放棄了。唉!哥,你說這世上怎麼會有那麼蠢的傻瓜呢?竟然放棄小雨這樣的女孩,他肯定會後悔一輩子的……”
“啪——!”哥哥手中名貴的精裝書,狠狠甩在桌上,聲音冷得我都打了個抖,“說夠了沒?出去!”
我一臉驚震的模樣,唯唯諾諾退出房間,一關上房門,便悄悄比了個V的手勢。哥哥,我連祈然和洛楓都算計過了,你就乖乖等着往陷阱裡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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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和1261元年7月18日銀川國風蘭城。
卯時(凌晨五點到七點),風蘭城城牆周圍的灌木叢輕輕擺動,遠遠看去就好像一陣風吹過一般,馬上又恢復平靜。
近了,你就能發現,那輕微到彷彿風拂大地的響動,竟是近千士兵伏地前進時產生的。
衛聆風身着淡紫長袍,黑髮用金帶高高束起,負手立在城頭,遙望前進的士兵。
一陣清風拂過,衛聆風袍角輕輕揚起又放下,一身灰衣的成憂已經立在了他身後。
“皇上,一切已經按你的指示交待衆將了。如無意外,今日當可斷去他們一半耳目。”
衛聆風也不回頭,瑩潤修長的十指抓上城牆上的鐵欄,淡淡道:“成憂,你要記住,永遠都不可小看了冰凌,更不可小看……蕭逸飛。”
成憂一驚,垂下了頭,惶恐道:“是,皇上。”
衛聆風冷冷一笑,卻笑得苦澀:“這八百精兵,或可除去尹鑰暗哨,或可斷他們一時糧草。但決計毀不了冰凌的根本,不!朕應當說,他們的犧牲,或者根本傷不到冰凌實力的十分之一。”
“犧牲?”成憂一愣,“皇上的意思是……”
“朕雖然沒有要求他們犧牲。然而,這個分頭圍殲之際,騙的了蕭逸飛一時,卻絕不能持久。”衛聆風單手扶在鐵欄上,身子趨前,面無表情地看着慢慢消失在視線中的士兵,續道,“朕告訴他們,若發現糧草處的防衛鬆懈了,就絕不可再進攻,保住性命要緊。可是,朕卻很清楚,朕這樣說,只會讓他們更捨生忘死地犧牲自己,去燒燬敵方糧草。”
衛聆風緩緩地轉過身來,嘴角輕勾,露出一個冷漠到極點的笑容,揚聲道:“成憂,朕的本意,就是要讓他們犧牲的。”
“皇上————!!”一聲暴喝,帶着難以置信的震驚從後方傳來。
衛聆風面色不變,微微挑眉,看向前方,嘴角的冷笑,不由更勝。
“大膽!!”成憂猛地回身長劍直指滿臉憤怒的玄天,冷聲道,“皇上面前,豈容你放肆!”
玄天一驚,臉色頓時慘白。半晌,他緩緩跪了下來,眼眶泛紅,哽聲道:“皇上,臣知罪。”
衛聆風站直了原本倚在城牆上的身子,雙手自然負在背後,冷冷道:“玄天,別以爲這是在戰場,朕便會無條件地縱容你。這一次就算了,若再有下次,就別怪朕不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