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張冰雕玉砌般的手中,握着一把細長的匕首,閃着耀目的寒光,沒有半分猶豫地扎入了……祈然胸膛。
“祈然——!!”我尖叫了一聲,狂衝過去抱住站立不穩的祈然,鮮血順着我扶住他的手滴滴灑落,粘膩而灼熱。
“都是你害死了逸天!!”冷琢夕一把抽出紮在祈然胸口的尖刀,鮮血狂涌,迷離了我的眼。
冷琢夕一把撞開攔阻她的步殺,刀鋒劃破他的衣衫,黑衣滲血。冷琢夕半刻不停,瘋狂地拿着尖刀又衝過來,一邊歇斯底里地尖叫着:“如果我當初不讓你出生,逸天就不會死了!對,逸天就不會死了。所以我一定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
“砰——!!”我凝聚起全身十成的功力,一掌將她打飛出去,再不擡頭看一眼。
我點了祈然胸口的穴道,看着那被鮮血染紅一大片的淺色衣衫,映着他蒼白如雪的容顏,潸然落淚。
衛聆風衝過來接住冷琢夕飛退的身體,幾絲血線從她口中溢出,然後渾身猛然一震,吐出一大口鮮血。
她沒有昏迷過去,臉色慘白,卻慢慢平靜下來。只是,我沒有時間管她是死是活。
“祈然……你怎麼樣?”我語帶哭腔,抱緊他,幸好沒有刺中心臟,幸好!
祈然對着我露出一個虛弱的笑容,柔聲道:“我的腰帶裡有一顆黑色的藥丸,你取出來剝去外面一層,餵我服下。別哭,我不會有事的。”
我狠狠點了點頭,連忙照做。服下藥後,祈然的臉色慢慢恢復過來,他勉力站起身來,望着情緒已經逐漸平靜下來的冷琢夕,淡淡道:“你口中的逸天是誰?爲什麼說是我害死了他?”
冷琢夕靠在衛聆風懷中,再度深深凝視着祈然,眼中慢慢流露出痛苦、憐惜以及悔恨的神光,良久,她悽然地笑了笑,語音慘淡:“哈哈,你竟不知道逸天是誰?蕭逸天,他是你的……”
“誰!”步殺忽然望着幽谷地西南方,大喝了一聲。
就在衆人驚愕之際,只聽“嘩啦啦……”聲大響,西面的岩石壁竟緩緩向兩邊收縮,一道八尺見方的門,詭異地呈現在我們眼前。
一道低沉如深海磁石的聲音,帶着彷彿天生的微微的沙啞,在那道門後悠然響起:“蕭逸天,他是你的親生父親……然兒!”
強勁的風,夾雜着飛沙向我們直襲過來,我忙舉起手臂用衣袖掩住口鼻,隱約中只看到一個身着藏青錦袍,黑髮高束的男子,緩步從石門中穿越進來。
風沙退去,石門關合了起來,我揉了揉有些澀痛的眼睛,看到一張溫文含笑的臉。
那張臉,很奇怪,看上去很年輕,年輕到你幾乎要以爲他不過是個與衛聆風一般大小的青年,可是你又偏偏知道,那張溫文俊秀的臉,早已歷經滄桑,過了不惑之年。
他的容顏,乍一見光彩耀目,似乎並不比祈然和衛聆風遜色多少,可是轉眼間,那光輝散盡,你又覺得,他只是個普通的文雅男子,對人構不成半點威脅。
在石門關閉的瞬間,那中年男子停下了腳步,回過頭,臉上露出溫柔憐惜的神色,擡手不知在做些什麼。
我恍恍惚惚間跟着他的手勢看去,心頭狂跳了一陣。原來進到這幽谷的並不只那男子一人,他的身後還跟着一男一女,女子容顏絕麗,竟正是幽居衛聆風宮中的太后。
那男子面容有些熟悉,我一時卻想不起到底是誰。
我想的入神,待察覺到周身的氣氛有些不對勁時,才發現那中年男子不知何時已到了我們面前,而且……一雙深如寒潭的眼睛正灼灼地落在我身上。
那一瞬間,我只覺渾身的寒毛都豎了起來,冷汗一絲絲滲出脊背。那種被盯上的感覺,比之初遇白勝衣時更爲清晰恐怖。
祈然拽緊了我的手,踏前一步,把我護在身後。我頓覺壓力一輕,渾身卻是打了個冷戰。衛聆風也鬆開了冷琢夕,緩步走到我身邊,他雖立得閒適,我卻能感覺他全身一觸即發的緊繃。
我暗暗嘆過一息,衛聆風是真的關心着我的安危啊!
中年男子發出一聲輕淺的笑聲,神情稍斂,目光仍落在我身上,卻沒有了先前的寒意。只聽他柔聲道:“你就是水冰依?”
我反握住祈然的手,點了點頭,儘量讓聲音保持平和鎮定:“是,冰凌國……之主。”
趁着對方微楞,隨即淺笑的時候,我忙轉頭問祈然:“喂,我沒猜錯吧?”
祈然楞了半晌,仍有些蒼白的臉上,緊繃神情一掃而光,鬆手輕揉了揉我髮絲,笑個不停。
我有些鬱悶地扯了扯自己的頭髮,心道:我本就是爲了讓你放鬆才這麼說的。不過這頭髮,你再揉可就成鳥窩了。
“哈哈……”中年男子從淺笑變爲大笑,“果不愧是然兒和軒兒看上的女人。”
我在心底冷笑,這話……可真低俗、惡劣,外加無聊。
“不過,水姑娘……”中年男子眼中透出森寒的殺機,冷冷道,“你先嫁軒兒,後又回到然兒身邊,如此周旋在朕兩個兒子之間,圖的到底是什麼呢?”
我一楞,心頭有些怔忪,這冰凌王眼中透出的殺機和擔憂,竟是實實在在,沒有半分虛僞的。難道他是真的關心衛聆風和祈然?
我忽然感覺到凜冽的寒意,擡頭看到再度變爲寒潭般深邃的眼,還有周身不知因何忽然變得緊張萬分的氣氛,忍不住微微蹙起了眉。
我握住祈然有些冰涼的手,舉到胸前,看着眼前的一代地下王者,平靜地道:“我圖的是什麼,皇上你沒看到嗎?”
“只是我不明白,皇上你圖的又是什麼?”我緊皺了眉,將祈然的手緊緊按在胸前,冷聲道,“把衛聆風扶上少主之位,卻又廢了他,將他拋在異國皇宮。”
“放任你所有的兒子都憎恨祈然,然後殺了我,挑撥他和步殺,一步步將他逼入絕境。”
“皇上,如果你真有此刻表現得……如此愛你兩個兒子,那麼你的目的,卻是什麼?”
“冢蠱絕代……”冷琢夕幽冷虛弱的聲音,忽然自身後響起,“他的目的,是讓然兒有一天,能狠的下心,發動這個巫術。”
“冢蠱絕代?!”祈然猛地回過頭,“你說的是那個早被禁絕的冢蠱絕代?”
我驚訝於祈然此時的驚詫,卻發現除卻祈然旁人都是一臉的茫然,顯是對這個名詞很陌生。
祈然面向我,平緩了口氣解釋:“我也只是在一本古籍醫書上見過這個巫術,是一種極端惡毒的蠱咒。中蠱之人,其子女兒孫,世世代代都會受此蠱所累,一旦巫術發動,生不如死,直到變爲行屍走肉。此蠱還有一個可怕之處,一旦中蠱,蠱蟲便會融入血液,無形無影,無法可解。而且還會通過傷口的接觸,從一人傳至另一人。”
我微微開合了脣,想起血蠱的恐怖,比之這個竟只是九牛一毛。衛聆風雙眉緊皺,不知是想到了什麼,還是爲之動容。
冷琢夕的目光一點點瞬移,最後落在與她一般相似的女子臉上,顫聲道:“姐姐……清雅姐姐,你和逸飛怎能如此狠心?你們已經害死逸天,爲何連我兩個孩兒都不放過?”
我心頭竟覺一陣火大,這女人……剛剛將刀插入祈然胸膛的時候,怎麼不想想這個也是你兒子?現在倒有臉質問他人。
太后——冷清雅,聞言嬌聲大笑了起來,直笑到那其中的慘然,讓蕭逸飛眼中都出現了憂色,才停下,懶懶道:“妹妹,你可別忘了。當年,我就警告過你不要生下祈然,你卻不聽,若非有了新的繼承人,冰凌又豈會輕易犧牲逸天。”
我來不及驚訝冷清雅說的每一字每一句,卻着實被她眼中的悲傷、絕望和痛恨,嚇呆了。
她說,聲音冷如寒冰:“害死逸天的人,是你!”
“不!不是的!”冷琢夕瘋狂地抱住了頭,尖聲大叫,“那都是你和逸飛的陰謀,那些叛亂,分明就是你們招來的。是你們……你們脅持了軒兒威脅逸天,存心要讓他發動‘冢蠱絕代’,流血而死!那麼多血……那麼多血……”
我渾身猛地顫了顫,血色褪盡,和一旁同樣震驚的步殺相望了一眼,同時看到對方眼中的恐懼。那麼多的局,那麼精密的套,竟只是爲了讓祈然,步上和他父親一樣的後塵,血流殆盡而死?!
難怪蕭逸飛要殺了我,弄到祈然衆叛親離,爲的是讓他有足夠殘忍的心,發動冢蠱。難怪他挑撥祈然和步殺,卻不殺了他,只因有步殺在手,才能威脅祈然按他們所佈的局走下去。
那麼衛聆風呢?不具備催發蠱毒血液的衛聆風,爲什麼……
“逸天已經死了!”冷琢夕抱住了頭,失聲痛苦,我看到冷清雅眼中的痛色一閃而逝,“再也……回不來了。我也……變成了如今這副模樣,失去了軒兒。姐姐,你到底還想怎麼樣?你到底要報復到何種地步才能甘心啊?!”
“冷琢夕!!”冷清雅渾身顫了顫,高貴慵懶之色退盡,轉爲淒厲的猙獰,“你和蕭逸天加諸在我身上的痛苦,這一輩子都償還不盡!你們的悲慘,哈哈……不夠,遠遠不夠!!”
“所以,我不殺軒兒,我讓逸飛把他扶上少主之位卻又廢了他,我讓他擁有足夠和祈然匹敵的實力!我要親眼看着……他和祈然相殘至死!!”
這個人……瘋了!我拽住祈然顫抖的手,看到了身邊衛聆風慘白如雪的面容。爲什麼!爲什麼!這兩個人,要爲了上一代的恩怨,受苦到如斯地步!
只是她如今這麼說出來,卻又是……
“不過現在不用了。”冷清雅的身子有些搖晃,面色蒼白,卻笑得詭異非常,“哈哈!你知道爲什麼嗎?因爲這兩兄弟……”
她忽然把目光移向我,那眼中的徹骨冰寒讓我生生打了個抖,彷彿在透過我看某個久遠的時空,然後悽然地笑着,笑着:“因爲他們,愛上了同一個女人,愛到……生死不休的地步!”
我只覺得,那一聲聲嘶吼,一陣陣慘笑,象詛咒一般滲入我的心底,讓我……無從逃脫。
“清雅,夠了。”蕭逸飛踏前一步扶住冷清雅搖搖欲墜的身體,柔聲道,“天下,復仇,感情,朕都可以給你,卻仍不能忘記那段過去嗎?”
冷清雅撇過頭,蒼白的臉上悽楚一片,冷冷道:“不用你來可憐我。”
蕭逸飛臉上閃過一絲苦笑,淡淡道:“傲君,好生照顧皇后。”
那跟在蕭逸飛身後一直沒說話的男子,低低應了聲是,從蕭逸飛手中恭敬地扶過冷清雅。
我心中一動,這才醒起,眼前這個男子,好象是當日望江樓中,最後一關的把關者。天下第一才子,傲天君。
“步殺……”蕭逸飛的目光瞥向一直漠然不語的步殺,冷冷道,“沒想到,你竟真的有本事把他們帶到這裡。哼!好,好個冷玉!”
冷玉?我歪了頭看向神色有些茫然的步殺,冷玉不是冷月教的教主嗎?這……這又關他什麼事了?很明顯,步殺也不知道他的話是什麼意思。
蕭逸飛冷哼了聲,移開目光:“軒兒,如今,你打算怎麼做呢?”
衛聆風微微頓了頓,彷彿是此刻才從剛剛的怔忪中醒過來:“我要帶母后離開。”
他明明沒有在跟我說話,他明明沒有看着我,他甚至……沒有提到一點跟我有關的話題,可是爲什麼,我會想起……冷清雅的話,愛到……不死不休,不死……不休。
可不可以……不要愛我,衛聆風,不要再愛我了,你會受傷的,你會……再受傷的啊!
“可以。”蕭逸飛一臉輕描淡寫,眉梢眼角卻冰冷的殘酷,“只要你們肯用四聖石和這個女孩……作爲交換。”
氣氛一觸即發。祈然皺緊了眉,將我攬在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