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一口食物硬是卡在喉嚨,漲得我滿臉通紅。步殺好心地遞過一杯茶到我面前,我忙狠灌了幾口。
好冷,我爲周身的寒氣打了個抖,忙擡頭看着祈然,就差沒舉手發誓,脫口喊道:“我絕對沒招惹過這個人,我連他是誰都不知道!”
“姑娘,你這麼說,我可就太傷心了。”洛楓看看我,又看看祈然,笑得一臉孩子氣,卻分外欠扁,“且不說你順手牽了在下的馬,至今仍未歸還。難道姑娘這麼快就忘了幾日前在大街上,我倆的一吻之緣了嗎?”
“啊——!!”我驚叫了一聲,幾乎引來全酒樓人的注意。無地自容,我又想把頭埋進碗裡去了,恍然地嘆了一息,沒好氣道,“原來是你。”
天下第一劍客?爲什麼他會向祈然挑戰,而不是步殺呢?我心口微微緊了緊。
洛楓笑得一臉幽深,把視線投射在祈然身上,悠然道:“賭注之說只是玩笑,不過,可以跟我比一場嗎?冰凌……少主。”
我渾身猛地一震,知道蕭祈然這個名字並不希奇,因爲不論住店登記或是其他,祈然都從未有過遮掩,可是冰凌少主這個身份……
我擡頭看向祈然和步殺,雖然面色凝重,卻是波瀾不驚的沉穩,心裡也不由稍稍安定。
祈然擡起頭來,藍眸止水不波地看了他一眼,把手中的菜夾到我碗中,淡淡道:“好。”
“這麼多我哪吃得完啊?”看着碗裡越堆越高的菜,我忍不住低呼。
“步殺……”我無聊地拔着草,“你說他們兩個誰會贏?”
“不知道。”
“不……知道?”我驚怔地擡起頭來,“那個人的武功,會比祈然還高嗎?”
步殺象是微微嘆了口氣,再細察,卻又什麼表情都沒有。
“這個人的內息綿長不定,似有若無。還有他的心緒,我一點都感應不到。”
“你是說……祈然不得不答應比試?”我微微蹙眉,“否則就算以祈然之能,也未必能同時保得我們兩個周全?”
步殺眼中寒光一閃,隨即是複雜的神色,卻也是一瞬即逝:“此人是敵是友,仍不清楚。”
“唉!原來祈然早就知道了。那又爲什麼不許我們旁觀呢?難道……是怕輸了難堪?”
步殺的嘴角抽了抽,欲言無言。
忽然,他猛地收起了臉上的表情,凝神把我狠拉到身後,靠着輕輕踢騰的馬兒,全身肌肉緊繃。
殺氣,陡現。彷彿連黑風也意識到了危機,發出一聲嘶吼。
我擰眉看着四周,因爲被發現,而瞬息間圍上來的衆人。
“好久不見了,步殺!”一個身着綠衣,長相尚算英俊的男子緩步從一羣黑衣蒙面、站立位置詭異的人羣中走了出來,他的聲音聽在耳中,彷彿有粘膩噁心的爬蟲掠過身體,讓我渾身忍不住起了陣寒立。
看他那雙與清秀面容絲毫不符的倒吊眼,赫然正是當日在祁國昌平郡中所遇,要搶奪玄武石的其中一人——秦業。
“當日你斷我一掌之時,可是囂張萬分啊!”他舉起套上鐵腕的手臂,眼神虛空地向後瞟了一眼,笑得一臉得意、瘋狂外加變態,“武功被廢,哈哈……想不到你也有今天!”
此刻,我心中的震驚絕不是一點點。步殺武功全失的事,除了我、祈然、師父、心慧和無夜,根本沒人知道,爲什麼消息會如此迅速地傳遞開去?
而且……爲什麼偏偏發生在祈然跟人約斗的時候……
“等一下,”步殺貼近身後的我,壓低聲音,“我一打手勢,你就騎上黑風離開。”
我嘆了口氣,仰首望着步殺冰冷凝重地表情,忽然嘴角一扯,狠狠踹了他一腳。
步殺低低悶哼了一聲,蹙眉看着我。
我舔了舔乾裂顫抖的脣,正待說話。秦業卻已不容我們再拖延半點時間,完好的左手緩緩舉起,面色夾雜着報復地快感陣陣扭曲,卻意外凝重:“記住,那個女子,要抓活的,切不可傷她性命。上!”
我聞言忍不住心中微動,袖裡的匕首悄無聲息地滑落到右手掌上。
“步殺,請你好好看着……”我踏前三步,背對着步殺,眼望向我們直衝過來的人,緩緩抽出絕絲,幽幽笑道,“這就是如今的我!”
身動,如鬼魅幽魂。
胸口有阻窒的鬱悶,難以宣泄,彷彿下一刻就要有鮮血破體而出。
我蒼白了臉,勉強站穩身子,手上的勁一鬆,本吊在我手中的一具屍體,便如破敗的棉絮,癱軟在地。
四周的十幾個黑衣男子,看不到表情,眼中卻有着明顯的驚懼。我只殺了一人,手法也簡單異常,卻讓他們不得不震驚。
因爲,誰也沒看清楚,我到底是如何在一息不到的時間裡,割破了眼前這人的喉嚨。
我深吸了一口氣,勉強讓臉色變得正常韻紅些,然後轉頭看着步殺。
“步殺,我沒有你想象的那麼弱。”我淺淺地笑,靜靜看着那雙冰冷如昔,卻繾綣波動的黑眸,認真地請求,“就算……我還沒有保護你的能力。那麼至少,也讓我站在你身邊,並肩戰鬥。”
步殺低下頭,緩緩抽出手中的黑刀,忽然低聲道:“暗處至少還隱着三個人,小心點。”
空氣中彷彿瀰漫着暴躁的沙礫,讓我心中總有種異樣的預感,說不上是吉是兇。
秦業忽地踏前幾步,補上那個被我殺死的黑衣男子的位置,用顫音吼道:“不要亂了陣法,把他們兩個隔開,先誅步殺。”
沒有人應是,四散的人卻忽地移形換位動了起來。
陣法?我看着不斷移動變換卻不易其根本的人羣,心中忽地豁然一亮,終於意識到,問題到底出在哪了。
兵刃交擊的聲音,喘息聲,喝令聲,交雜在空氣中……疏離而靠近。
我和步殺被漸漸隔了開來,三十幾個蒙面人,七成以上都圍到了他身邊。也許,即便我剛剛露了那麼一手,即便如今的步殺內力全失,他們最忌憚的,還是這個天下第一殺手。
也許,還有其他的原因,也未可知……
這一刻,我終於意識到了暗殺術最大的缺陷——只適合近身戰鬥。人的多少不是問題,如今我面臨的難關,是他們十幾人天衣無縫地配合。讓我無從將任何一個人,利落斬殺。
不過,他們的長劍,觸到我的絕絲,便斷爲兩截,傷了兩人之後,便不敢再貿然進攻。一時半會,大家誰也拿對方沒轍,便是了。
可是,步殺那邊的戰鬥,明顯沒有這麼樂觀。圍堵他的黑衣人,彷彿是吸了我這邊人發泄不出的怒氣,劍劍凌厲,甚至以命博命,顯然是要不惜一切代價,將他斬殺。
步殺的身法,是一流沒錯。可是,如今砍出的每一刀,都不似從前,帶着石破天驚地氣勢,無人能敵其萬一。偶爾刀劍相擊,他都會被迫退幾步,或捱上幾劍,嘴角身體慢慢滲出血絲。
而且,每被迫退一步,包圍圈便慢慢成形,他的處境也便危險幾分。
我心中慌亂,手臂上便被劃了兩道,傷我的人,眼神卻比我更慌亂恐懼了兩分,四散亂瞟。
心中的篤定越來越重,我望了眼臉色逐漸慘白不支的步殺,咬緊了牙關。
我知道,這一刻,我不得不賭一次。
我忽地收回絕絲,往西南方橫衝過去。平衡在瞬息間被打破,圍堵我的人,猶豫地舉着劍砍向我身上,想迫我後退,卻在即將傷我的剎那,狼狽收回。
我猛然提氣輕身,腳尖在幾把衝到我面前的長劍上微微點過,一個縱身,落在西南方的目標方位上。
那裡站了一個人,一個不起眼的黑衣人。可是,當我舉着手中的匕首,攻擊他時,所有的人,包括秦業,都慌亂了。
他的身體沒怎麼動,一雙陰鬱沉暗的眸只是靜靜看着我淡漠冰冷,又孤注一擲的表情。然後,當匕首劃上他頸側時,身子微微一動,避開了鋒銳。
我在心中冷笑,嘴角便也跟着揚起。剛剛放棄絕絲後便一直放在腰間的手忽地抽了出來,準確無誤地瞄準他黑衣包裹下跳動的心臟,冷漠地道:
“如果你不想再嘗一次,子彈穿心的痛苦。就叫他們全部停手,傅——君——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