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祈然無奈地嘆了一息,打橫抱起我,往住處走去,耳邊傳來他漸趨模糊的聲音,“每次都做這種毫無誠意的保證……誰讓我就是拿你沒轍呢……”
天和1262元年7月25日,因爲斷絕了後顧之憂,衛聆風和祈然引百萬精兵圍攻銀川霧都,同時大肆清掃屠殺祁、依兩國領土內的冰凌地下勢力以及尹鑰斥候。霧都城內約計困有三十餘萬尹國士兵,和五萬鑰國殘餘勢力。至於冰凌在霧都的實力,則仍未探察清楚。
8月2日,霧都本就儲備不多的糧草水源逐漸短缺,霧都城內反尹子恆的聲勢日漸浩大。甚至有不少尹國將士率衆叛變投降,但都於兵變前被秘密斬殺。蕭逸飛利用冰凌勢力,終通過重重關卡,向尹國傳遞求援信息。
9月,霧都城內糧草斷絕,餓殍死屍鋪街,城內兵將已無再戰之力,只待破城。衛聆風卻於此時放緩了攻城的節奏。9月12日,尹國援兵突破銀川邊境防線趕來救主,卻在淮河主流受阻。衛聆風不知如何從我留給他的戰略中演繹而出,讓人捉了幾百只雲雀,餓其一日一夜。在尹國援兵到達淮河長橋時,命人放飛口銜火種的雲雀,飛入糧草輜重間。是時,天雖不再炎熱,卻漸趨乾燥,火借風勢,席捲天地,哀嚎之聲響遍淮河。最終,大橋斷裂,多數兵士都跌落湍急的淮河主流中,被衝了個四散。僥倖逃生的幾批人馬,也被一旁埋伏的祁軍盡皆降服,無路可逃。9月13日凌晨,大火終於熄滅,尹國近四十萬的援軍,幾乎全軍覆沒。
天和1262元年9月22日,尹子恆終於無法再忍受這種貓捉老鼠式的羞辱,出城投降,卻又暴起發難,豈料衛聆風早有準備,伏兵盡出,尹子恆與尹國幾百人被十萬精兵團團圍住,生死不由己,霧都簡單被奪。
混戰未起,尹子恆聽信尹天雪的話,欲要擒殺同在戰場的我,威脅衛聆風,以求僥倖逃脫。卻被在我身邊寸步未離的步殺,一刀斬殺。其刀之烈,其勢之強,讓所見之人,無不心生凜然,不敢逾越半步。連感慨這一國之君,竟如此窩囊地死在戰地,也一時忘記了。
當時,恐怕沒有人會想到。尹國、鑰國、兩代君王,竟都死在一個人之手,這是何等的駭然?是以,當有人開始意識到這一點時,除了感嘆命運的神奇外,步殺這個名字,更是成爲了天和大陸不朽的戰神傳奇,甚至一種禁忌,一種……強大到人神共駭的禁忌。
只是,第二天,潛伏在尹國的斥候便傳來一代名妓蘇婉柔自縊身死的消息,還是讓人忍不住神傷遺憾。
尹子恆被殺,尹天雪被生擒。尹天雪在混戰開始前便假扮成侍女模樣,由印月保護下欲要突破重圍,卻被早已守株待兔的成憂攔阻,印月爲保護尹天雪身思。
尹天雪性子倒也剛烈,在被成憂擒住時,就欲服毒自盡,成憂卻彷彿早知道了她的伎倆,點穴,擊昏,毫不猶豫地帶走。我本想攔住他,卻被他冷冷地回絕說:“皇上指明要生擒這個人。”
短短三個月不到,衛聆風和祈然幾乎殲滅了鑰國和尹國所有的精銳。雖然到此刻爲止仍未找到蕭逸飛,可是,也足夠讓天和大陸所有人對這兩個年輕的統帥,望之生畏,聞聲膽寒。
事實上,蕭逸飛沒能在衛聆風孤立無援的時候徹底困死他,就已經輸了整個戰局了。正所謂至之死地而後生,一旦讓衛聆風脫出了那桎梏他的牢籠,再加上祈然和依國的援助,其勢便如出閘的猛虎,潛水的蛟龍,勢如破竹,銳不可當,天下再無人能湮其鋒。
三陣殺降,第二陣,尹子恆,死!
“皇上駕到——”
原本陰溼昏黑的地牢中忽然火光大亮。尹天雪擡起疲憊的眼眸,望向那忽然燈火通明的石道。一抹明黃的身影,在刺痛她雙眼的火光中,緩步走來,俊秀的面容,逼人的貴氣,一時間連這個最污糟的地牢也彷彿明亮雍容的幾分。
他在自己面前站定,悠然含笑的嘴角微微揚起,語調出奇地溫和,竟讓尹天雪生出他會善待自己的錯覺。他說:“朕沒興趣跟她耗,喂她服下吧。”
左右應了聲是,然後尹天雪看到兩個形狀粗獷的大漢,手中提了酒壺,往自己這個方向走來。他們的面容明明異常平靜冷漠,可是尹天雪卻彷彿看到了他們嘴角猙獰淫褻的笑。這一刻,她突然想起自己喂那賤女人服下的藥,這一刻,她忽然想通了,爲什麼這個帝王要紆尊降貴地來地牢探視自己。一切……皆是爲了報復,替那個女人所做的報復!
她開始驚恐地大叫,抿脣咬牙,她不能,她絕對不要變成那種……然而,藥還是被灌了下去,順着她纖細的喉嚨滲入腹中,緩緩向她敘說着一種名爲絕望的滋味。
“咳咳……”尹天雪鼻涕眼淚流了滿面,原本清麗無雙的面容早已變得猙獰,她擡起頭狠狠地瞪向那個由始至終都淡笑看她掙扎痛苦的男子,一時間心裡被不甘憤恨和嫉妒充斥到瘋狂,她沙啞着喉嚨大喊,甚至忘了恐懼:“那個賤女人到底有什麼好?!她明明……”
衛聆風眉頭微微一皺,眼中露出森寒的殺機,緊接着尹天雪只覺頰邊劇痛,已被身邊的人狠狠摑了一巴掌。衛聆風退後幾步,彎身坐入早準備好的雕花木椅中,神色淡淡地道:“葛神醫,細細說下這藥的功效吧。”
“是……是,皇上!”尹天雪這才注意到,衛聆風身邊還站了個青布長衫,頭戴氈帽的老者,此時正滿面大汗地躬身道,“此藥名爲‘心火焚身’,是民間流行最惡毒的春藥之一。此藥原爲世族大家中,用來懲戒善妒心狠的妻妾,一旦心起惡念便會行爲失常,狀似瘋癲。後……後有人發現此藥中多爲春藥成分,便稍稍改良了配方,成爲……最厲害的春藥。”
尹天雪能感覺到自己全身的毛髮都豎了起來,淌入腹中的那藥,彷彿一隻只細小的毒蟲,鑽入她五臟六腑啃咬噬齧。她很想問,此藥到底如何厲害法,可是除了呻吟,卻吐不出一句話。
衛聆風冷冷一笑,道:“繼續說下去。”
氈帽老者回頭撇了尹天雪一眼,那明明沒有一絲惡意反充滿憐憫的眼神,卻讓尹天雪全身如墮冰窖。只聽他繼續道:“此藥在服下後兩個時辰內便會發作,除非與人交合,否則便生不如死。尤其,中毒之人若心情激盪,藥效發作便會更快更烈。但……此藥的狠毒並非因此,而是,服下心火焚身的人,即便是使用了男女採補之術,也不能將體內淫毒盡去。每隔十二個時辰,或者中毒者心緒紊亂時,此藥都會再度發作,直至……在交合中……脫陰而死……”
“啊啊啊——————!!”地牢裡發出一聲淒厲的女子尖叫聲,隨即是嚎啕大哭。
尹天雪不顧身上會磨破她滑嫩肌膚的鐵撩,跌爬到衛聆風面前,抱住他的腳哭喊道:“皇上!皇上!求求你饒了我吧!我……我願意給那個賤……不,我願意給娘娘下跪道歉!求求你放過我吧……嗚……”
身體被蠻橫地拖離衛聆風腳下,尹天雪只覺渾身一痛,已經如破布般被扔在了一角。
衛聆風神色淡漠地拂了拂袍角,嘴角噙着悠然地冷笑,擡起頭來望向震驚的氈帽老者,道:“葛神醫,都說完了嗎?”
“沒,沒有!”氈帽老者不知怎地心中生出無比的恐懼,雙膝一軟竟跪了下去,顫聲道,“此……此藥根本無法可解……”
直到此刻,衛聆風臉上才終於露出抹滿意的笑容,起身,漫不經心地向身後侍衛命令道:“沒朕的吩咐,不許讓她死了。”
“是!皇上。”
“皇上——!皇上————!!求求你,求求你饒了我……”
尹天雪的慘叫聲聲傳來,衛聆風的腳步忍不住頓了頓,轉身緩緩踱到她面前,雙手負後淡淡道:“你是否在想,即便是無解的毒藥,祈然多半也會有醫治的辦法?”
尹天雪一驚,一身的狼狽,瑟瑟發抖的四肢,都抵不過她眼中的恐慌。
衛聆風身體傾前了幾分,俊秀無匹的臉上掛起惡魔般邪魅卻燦爛的笑容,沉聲道:“你卻不知,祈然想的招,多半會比朕更狠。”
臉上的笑容倏然轉淺,衛聆風直起身,冷冷道:“她當日所受的痛苦和屈辱,今日,朕便要你千百倍地償還給她!”
“她不愛你——!!哈哈…………”尹天雪頹然坐倒在地,忽然看着那逐漸走遠的身影,瘋狂大笑起來,直笑到披散的髮絲亂顫,嘴角溢出血絲,她歇斯底里地大吼,“她根本就不愛你,你跟我一樣可憐……哈哈……嗚嗚……殺了我吧!衛聆風……求求你讓我死吧!”
衛聆風身形沒有片刻地停頓,緩步拾階而上,仿似對身後的話音充耳不聞。唯有嘴角那抹淡淡卻憂傷的笑容,越加燦爛……幽深。
天和1262元年10月2日,鑰國擁立傅經年僅五歲的幼子傅明爲帝,太后垂簾聽政,宰相李暮把持朝政,因歷來不滿太子傅君漠的窮兵黷武,故先後將蒙闊等多名將領下獄暗殺。
天和1262元年10月18日,尹國繼鑰國之後也另立尹子恆同父異母的弟弟尹子安爲帝。尹子安年近二十,卻懵懂無知,朝堂成爲多方勢力明爭暗鬥的舞臺。
至此,尹國和鑰國都開始由有力一統天下的強國走向了沒落之路。有識之士都能清楚看到,天下統一的契機已經出現了。如今仍殘存的兩大結盟勢力,祁國和依國,各有各的優勢,卻也各有各的顧慮,究竟將來問鼎天下的會是衛聆風,還是蕭祈然呢?
天和1262元年10月中旬開始,尹鑰兩國國內謠言四起,矛頭一一指向地下霸主冰凌。說是冰凌王爲了一幾私慾,挑撥三大國龍爭虎鬥,自己卻暗享漁翁之利。同時,不知何人將冰凌在尹鑰兩國的秘密勢力透入給朝廷軍隊知曉,一時之間,遍地都是清剿的衛兵,百姓人心惶惶,兩國政權越加不穩。
天和1262元年11月2日,祈然和衛聆風帶兵攻入冰凌在東海冥島的皇宮——風之都,卻沒有看到蕭逸飛。然而也正因爲如此,風之都的守衛看到祈然多不敢阻攔。
風之都皇宮。
祈然神色淡然地看着周圍重重包圍了我們的冰凌高手,五指一鬆,四塊青紅白黑的石頭落在地上,骨碌碌直打着圈卻像被什麼力量套住了,並不滾離祈然身邊。
“四聖石————?!”
祈然緩緩擡起頭來,淺笑着一一看向衆人,溫和的目光,讓所有人都放鬆了大半警戒。他纔開口道:“你們不會忘了冰凌百年來的規矩吧?”
說着,他手中利刃在指尖輕輕一劃,晶瑩的鮮血,一滴滴落到四塊顏色不一的鵝蛋形石頭上。
他的聲音依舊溫和悅耳,卻有着不容抗拒的威嚴和氣魄,淡淡道:“擁有全陰之血的人,無論能力天賦如何,都會在其年滿二十歲後成爲冰凌王。冰凌上下,無不奉其爲尊,聽其號令。莫非,你們想違背這條祖訓嗎?”
說到最後一句,平和的聲音稍稍提高了幾度,如臨淵海的氣勢,伴隨着逐漸亮起重彩的四聖石,讓四周幾百人臉上均露出凝重敬畏之色。
“少主……不——皇上!參見皇上!”
“參見皇上——”
宮殿中多半的人都跪了下來,但仍有小部分人臉露猶豫,踟躇在一旁,不願向蕭逸飛以外的人屈膝。
祈然與衛聆風對望了一眼,兩人自然清楚記下了那些屬於蕭逸飛的勢力,必會……趕盡殺絕。
祈然收回目光,看向跪拜的衆人,一臉無謂地道:“你們也不必跪我了。我今日來就是想告訴你們,冰凌與風之都將來恐怕都不會再存在。若你們想脫離,可以現在就走;若仍想做一番事業,可以跟我回去依國,我會爲你們安排合適的權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