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皓炎做了六菜一湯,顧慮到小朋友,口味調的偏淡,又專門炒了一盤辣醬給重口的褚濱海拌飯吃。
另外幾名嘉賓自是讚不絕口,直把他誇成了五星大廚。穆皓炎並不居功,細細道來,哪盤菜是竇康切的,哪道小炒是褚濱海調味的,甚至不忘提到我和豌豆工們。
穆皓炎的厲害之處就在這,他面面俱到卻不顯圓滑,真誠的像爲世間播灑愛的慈善天使。
比如眼下,他一邊用勺子把肉丸切成小塊餵給蕊蕊吃,一邊關心我的狀況。
“合胃口嗎,廚房裡還有辣醬。”
我尚未回答,褚濱海先笑着說:“皓炎做了這頓飯,該有廚具廣告找上門了。”
“哪裡,”穆皓炎謙遜道,“我也就會些簡單的家常菜。”
“我看這辣醬就很好,香!”褚濱海是真喜歡,一碗飯拌的紅彤彤。
穆皓炎手上在忙,嘴上也不得閒,做了半天飯,自己是一口沒吃上。我自顧自吃了一碗飯,喝了半碗湯,腹中略有飽意,從他手中接過蕊蕊。
穆皓炎瞧我主動攬活,眼裡滿是欣慰。
我沒他那耐心,哄小朋友吃飯,信手撿了幾道菜放到蕊蕊粉色的小盤子裡,我說:“自己吃,吃完了,我給你加一分。”
蕊蕊玩着她的兒童餐具,糯糯地問我:“我現在幾分呀。”
我答:“滿分十分,你一分。”
她倒吸一口氣,嘴巴張成《吶喊》,非常氣餒,感到任重而道遠。
“原來喜歡一個人,那麼難。”蕊蕊垂頭喪氣地戳了戳菜葉。
穆皓炎被她的童言童語逗笑,憐愛地摸了摸她的小腦袋。蕊蕊早上整齊的哪吒頭早就散了,盈冷想幫她重新梳一梳,奈何蕊蕊抱着腦袋不讓碰,她的頭髮只允許我和穆皓炎碰。
隔壁桌的小男孩伸着脖子問我:“小恩我多少分呀?”
我冷漠道:“原本一分,叫我小恩,扣一分,現在零分。”
小男孩童童嚶了一聲,悲傷地縮回了身子。
蕊蕊聽到有人比她分低,頓時回滿血,嘴裡塞着肉丸子,吃得眉開眼笑,企圖再得一分,保持第一。
主動幫我剝豌豆的大男孩良駿,捧着碗,瞅了我半晌,乖覺地問:“哥哥,我呢?”
他很聰明,沒有學着蕊蕊亂叫,我對此甚爲滿意。
“你兩分。”
良駿挺直了小腰桿,忍不住得意地笑,哼哧哼哧地劃拉飯菜,說什麼也不肯叫盈冷夾了。
反觀蕊蕊,勺子僵在半空,任由豌豆掉落,不敢相信她辛辛苦苦陪我玩了半天,卻輸給了別人的兩句話。
盈冷一瞬間和她共情了:“唉,我們辛苦半天,不如弟弟兩句話得童心。”
俞佳瑞嘆息:“這就是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
她們倆個私下裡不對付,擠兌我倒是出奇的合拍。
竇康調侃穆皓炎:“穆帥你獨得弟弟喜愛,有什麼感言嗎?”
穆皓炎笑笑:“受寵若驚。”
我不動聲色地望向他,並沒覺得他有哪裡“驚”到,我的幾次示好全被他四兩撥千斤地化開了,可若說他不喜歡我,他在團隊裡對我的特別照顧又有目共睹。
俞佳瑞說得對,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
吃完飯之後,穆皓炎問小朋友:“想不想吃甜點啊?”
小朋友們異口同聲地答道:“想!”
穆皓炎做出苦惱的表情:“但是食材不夠,你們幫我去菜園裡摘些小番茄回來好不好。”
小朋友們當然說好,心急的童童已經原地跑了起來。
“菜園在哪裡,我馬上就能摘好。”
竇康笑吟吟地說:“穆帥不當演員,當幼稚園老師肯定不差。”
“不當演員,當歌手吧,”褚濱海樂呵呵地攬住穆皓炎的肩膀,“皓炎聲音條件不錯,有沒有想過迴歸歌壇啊。”
穆皓炎擺手:“兩位前輩太擡舉我了。”
“易恩呢,”褚濱海問,“未來有什麼打算?”
我回他四個字:“順利畢業。”
褚濱海頷首:“你還是學生,是要專注於學業。”
“害,出來玩就別想着學習了,”竇康提起小籃子,“摘番茄去。”
童童早已等得不耐煩,當即歡呼一聲衝出去,竇康追在後面大喊:“跑反了!”
節目組爆發出大笑。
菜園面積不大,民宿老闆專門種來給客人們體驗生活的。
盈冷給小朋友們發籃子,叮囑他們不可以直接吃番茄,摘到籃子裡,給大人洗乾淨了才能吃。
小朋友們嘴上都應好,扭頭趁着大人不注意就開始偷吃。
蕊蕊把我拉到角落,小身板背對着攝像機,偷偷摸摸往我兜裡放了兩顆小番茄。
“給媽媽和爸爸的,小恩幫我保管哦。”
我透過綠植朝不遠處望去,小丫頭的媽媽始終站在工作人員後邊,密切關注着她的一舉一動。
因爲知道媽媽一直守護在身邊,所以她才那麼不怕生嗎?
因爲不缺愛,所以不吝於投入“喜歡”。
“真羨慕。”我低聲道。
蕊蕊沒聽清,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我。
我起了壞心:“幫你保管可以,但是我要收利息。”
“那我不找你了,我找皓炎哥哥。”
小丫頭想要回她的小番茄,晚了。
奪過她的籃子,站起身舉在她夠不到的高度,我宣佈:“這些是我的了。”
蕊蕊沒料到我如此惡霸,急得跺腳:“還給我,還我,壞小恩!”
她就像一隻正在拜拜的小狗,後肢立起,吐着舌頭急切地向主人討要零食。
我剛想多欣賞一會兒,另一隻大手就握住了果籃的提把。
“別逗她。”低沉的嗓音響在耳畔,我手一軟,戰利品易主了。
蕊蕊見到穆皓炎,第一時間打小報告。
“壞小恩搶我的小番茄!”
“不是搶,”我自證清白,“是交易。”
穆皓炎不顧我的瞪視徑自把籃子還給蕊蕊:“你們之間的不平等條約夠多了,放過小番茄吧。”
蕊蕊有了靠山,朝我吐舌頭:“略略略。”
穆皓炎檢查完另外兩個小男孩的果籃,說夠了,叫我們原路返回。
老規矩,兩位女士陪玩,兩位長輩幫忙,我無所事事。
穆皓炎將洗淨的小番茄放入滾水,燙了一分鐘後再撈出來用淚水一激,番茄皮便可以輕輕鬆鬆地撕下來。
竇康在一旁剝皮,穆皓炎重新燒了一鍋白水,往裡面倒入話梅,煮沸關火後,再擠入檸檬汁和蜂蜜水,酸甜的湯底就做好了。
將湯汁澆到用透明小碗分裝的番茄果肉上,簡單美味的飯後甜點頃刻完成。
穆皓炎對鏡頭說:“冰鎮過後口感更好,但是小朋友最好不要吃冰,所以我就省略這個步驟了。”
九碗話梅小番茄整齊地排放在桌子上,我的手和搖臂同時伸了過去。
侯導第N次舉牌:小朋友都沒你貪吃!
他對我可能有成見。
穆皓炎及時攔住我的手,讓攝影師先拍特寫。
這道甜品是小朋友們親手摘的,四捨五入就等於他們自個兒做的,自然是讚不絕口。
穆皓炎將剩下的小番茄分給工作人員品嚐,一時間,目之所及,都是發旋。
吃完零食,小朋友該睡午覺了,把蕊蕊交到她媽媽手中,我也到了午休時間。節目組關掉機器,宣佈自由活動兩小時。
蕊蕊興奮地撲到媽媽懷裡,嘰嘰喳喳地說着上午的事,她媽媽明明全程看在眼裡,仍是溫柔地傾聽她前言不搭後語的描述,時不時配合地問上兩句。
竇康和褚濱海一關麥就吞雲吐霧去了,穆皓炎身邊圍了一堆人似乎在討論工作。
我依舊是閒人一個。
蕊蕊牽着媽媽走了兩步,忽地噠噠噠跑過來,向我攤開手。
“我的小番茄呢?”
虧她還記得。
她媽媽站在後面,衝我善意地笑了笑。
監護人在場,我也不好繼續逗她,老實的把兜裡的小番茄放到她手上。
蕊蕊人小,手也小,要兩隻手捧着纔不至於叫番茄滾出去。
“謝謝小恩。”
她是典型記吃不記打的孩子,甜甜地對我一笑。
我少時倘若有她這般討人歡喜,大約就不會被送出國了吧。
“快去睡覺吧。”我揮揮手,短時間內不想再看見她。
她晃着一頭亂髮,蹦蹦跳跳地離了我的視線。
顧安代替蕊蕊地位置,湊了過來,憨笑着說:“少爺可以玩手機了。”
我對玩手機興致缺缺,只接過來檢查了一下信息。
國際郵件兩封,皆屬於納撒尼爾,內容毫無營養,刪掉不回。
國內信息十餘條,我只點開發件人荀彬的那條。
荀家與我家生意往來並不多,按理我們只該是點頭之交,偶爾在酒會打聲招呼。不過好巧不巧,他同我念了一所私立學校,彼時學校裡華人統共五個,他比我高兩屆,自封爲同鄉會會長,單方面把我收編了進去。
無論最初入會是否自願,在校期間,我確實受過他多方面的拂照,後來他歸國念大學,臨行前還託人照顧我,可以算是我爲數不多的朋友之一。
荀彬知曉我已回國,約我出來吃頓飯,他說有個朋友想見我,託他牽線。
我瀏覽他的朋友信息,寧雅白,寧氏的掌上明珠,金融學碩士,前不久學成歸國,進入家族企業實習。
可以預見,未來商場會多一位幹練的女企業家。
就是不知這樣一位女強人,爲何想要結識我,許家的下一任掌舵人是我堂哥,早是圈中公開的秘密。
回了荀彬我三天後有空,請他訂好時間地點發我,我便將手機丟給顧安。
顧安傻愣愣地握着手機,問我:“沒電了?”
我睨了他一眼:“用完了。”
顧安反應了兩秒才反應過來,崇拜地看着我:“少爺我什麼時候能像你一樣酷就好了。”
我懶洋洋地說:“那你得先投個好胎。”
顧安一噎:“有點困難。”
因爲我不玩手機,他也不好意思玩,搬了個小板凳坐到我旁邊,腳尖踢着地,三無不時地扭頭看我需要什麼。
我放他自由,他跟我扯職業操守。
他非要找不自在,我沒有道理阻止。
舒服地窩在躺椅上,我靜靜地看着穆皓炎和編導們談笑風生。
顧安小聲說:“還好穆帥來了,我聽說他最初沒打算接綜藝,後來經紀人硬勸下來的。”
我說:“我以爲他和林姨很熟。”
“人情歸人情,”顧安低聲解釋,“穆帥在衝大熒屏,有意增加神秘感,不願曝光過度,你瞧那些電影演員,很少有願意演電視劇的。接地氣了,身價就低了。穆帥是選秀出身,想站穩腳跟更不容易,這兩年的發展尤爲關鍵。”
我若有所思:“那是挺不容易。”
從他身上可看不出一點被迫而來的影子,那悠然自得享受其中的模樣迷惑了不知多少人。
我偏頭對顧安說:“傳幾首他的歌給我。”
顧安是個隱形火苗,嘿嘿兩聲,麻溜地分享了一個歌單:“少爺你一定會喜歡的。”
“喜歡?我現在就很喜歡。”我微笑。
就像喜歡畫室裡的大衛像一樣喜歡,迫不及待地想要敲碎他完美無缺的外殼,看看裡面流淌的到底是石膏還是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