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暮食,味道總算正常了,薛叢理將心底最大的秘密和盤托出,整個人都彷彿變得通透了幾分,飯桌上又恢復了以前的和諧氣氛。
方士祺驚訝於他們會在吃飯時邊吃邊說話,畢竟以世家大族的規矩,食不言寑不語是最基本的。
最開始的時候,他不好意思指出這一點,今兒尋到了差事,腰桿子硬了,便有些不快地批評了薛叢理:“小九之前還小,不太懂禮儀,但是你出身不差,也不懂嗎?怎能在飯桌上閒談呢?”
“普通老百姓的生活就是這樣的。”李聞溪淡淡地說:“若外祖父看不慣,給您單獨盛一份,您進屋裡吃吧。”
哪怕上一世,王府規矩重,也僅在大宴之上守着規矩,私下裡沒有外人之時,自然怎麼舒服怎麼來。
規矩從來都是約束別人的,地位越高,規矩越少。想當年,他爹喝醉了酒,在大宴之上解了外袍高聲吟詩,衆人只贊他豪爽,哪個敢說一句沒有規矩?
他們現在反而被要求守着所謂規矩,活得累不累啊?
行吧,這是自己親外孫女,不慣着又能怎樣?被懟了的他也不生氣,連忙轉移話題:“今兒在衙門裡可順利?”
“還行。”薛叢理臉又沉了一沉,最近字寫得太多,每天都埋頭苦抄,手腕子都疼,他以前怎麼不知道縣衙裡能有這麼多需要謄寫的東西。
“對了,倒有一事想問。”李聞溪想起項奉淳那位宗室出女身份的妻子,如果不是太不知名的,薛叢理這個將皇家族譜印進腦子裡的人,應該有印象吧。
“項奉淳的妻子,聽說是前朝宗室出女,不知舅父可有所瞭解?”
薛叢理皺着眉頭想了一會兒,還真讓他從記憶深處挖出了一位。
“哦,你說她啊!是有這麼一位。”
前朝也是有能人的,治國如何暫且不論,這帶兵打仗的武將可是個頂個的真本事,不然以方士祺的文治武功,也不至於多年來才混個四品。
“武宗時期,哦,論輩份你得叫聲高祖父,南疆部族首領叛亂,平南侯郭懷遠領兵出征,萬餘精銳對抗南疆三萬大軍,將對方打得落花流水,匪首盡皆伏誅。”
“這本應是大功一件,按常理來說,平南侯的爵位肯定能再升一升。但他功主蓋主,武宗對其不甚放心,不想給他加官進爵。”
“可他功勞又在那擺着呢,沒有賞賜恐寒了將士的心,最後,武宗便想了個折中的法子,聯姻。”
“他送了個宗室郡主過去,還特意給了個公主的封號,十里紅妝將人嫁了過去。郭懷遠那時候都四十有三了,妻室三年前去世,兒子孫子都有了。”
“可憐這郡主才十六,一樹梨花壓海棠,不願意也無可奈何,誰讓她父王與武宗有宿怨呢,只得捏鼻子認了。”
“聽說她後來生了個女兒,郭懷遠五十歲上就去世了。郡主守着女兒過活,後來聽說這女娃娃好像是嫁到了一個武將家,原來就是項家啊。”
“因是宗室出女,皇族玉牒上記得沒那麼清楚,我知道得也就這些了。”薛叢理三言兩語將前因後果講清。
“不知這位貴女,身子可康健?”
“康健,康健得很,因是老來女,幼時平南侯寵她,對她很好,她不愛紅妝愛武妝,還學過幾年拳腳功夫呢。”
“連這些你都知道?”李聞溪很詫異,這樣出身的人,在前朝雖然不能說一抓一大把吧,但也絕對不少,遠遠到不了能讓薛叢理如數家珍的地步。
“她是不怎麼出名的,但是架不住,她有個出名的大哥。”
“難不成這位是郭陽的妹妹?”方士祺都笑了。
“正是。”
李聞溪聽得一頭霧水,郭陽又是誰?他們不是在說郭家的這小女兒嗎?
“郭陽此人,原是要襲爵的,他是正經的長子嫡孫,根正苗紅,自己又是一員猛將,平南侯的爵位給他,也是武宗原本的打算。”
“奈何這位在親爹死後,本性暴露,鬧了個大大的笑話出來,讓郭家上下臉都丟盡了,後來不堪流言,遠走他鄉,下落不明。”
“大伯哥一絲不掛,從兄弟媳婦的臥室裡走出來,被家人圍觀全程不說,閒話傳得滿城都是,郭陽到底還要點臉,從此之後,離了家,無人知其去向,這爵位,自然也落到了旁的兄弟身上。
“這其中可有內情?”
別以爲世家大族的人各個恪守禮儀,這其中的腌臢事說出來都怕髒了自己的嘴。各種姦情層出不窮,只有你想不到,沒有他們不敢做。
只要不鬧出來,大被一遮,都能糊弄過去。
“誰知道呢。郭家自己都不關心,其他人更當個玩笑話聽了。反正全京城就沒有不知道的。想來郭氏遠嫁,其中也有這方面的原因。”
“如果真是郭家其他人算計,呵呵,那他這個平南侯的爵位可有些燙手。”好不容易求到的,可惜沒過幾年好日子,大梁就不行了,最後還玩完了。
前朝的爵位,除了讓一家變成叛軍的目標,被燒殺搶掠,死得更快外,毫無用處。
這些八卦早就陳得不能再陳了,李聞溪興趣不大。
既郭氏身子無恙,郭家一門子武將常上戰場,想來也不太可能會有血友病的家族遺傳。
前朝皇族就更沒聽說誰有此病了。
那麼項言瑾怎麼就成了一個病患呢?至少他的母族得有此類基因才行,突變的可能性太小太小了。
難搞哦,項家也不能隨便查,紀家更不能隨便判,她替林泳思捏一把汗。
與此同時,林泳思正站在紀無涯面前奏對。
“這麼說,三天過去,還是毫無頭緒嗎?”紀無涯語氣平平,無喜無怒,但林泳思知道,他對自己不滿了,連忙將他的懷疑細細道來。
“從屍體情況來看,他確實是摔跌導致的腦出血而亡,但現在關鍵在於,他是因世子推倒而受傷,還是身體本就有恙。”
“卑職查到點線索,淮安衛所有人證,可以證明項言瑾身子不好,疑似患有血證,有一受傷就流血不止的毛病。”
紀無涯眼睛亮了:“既如此,還不趕緊接着查,他是不是之前就受傷了,死亡與雲兒無關。三天,再給你三天時間。我要雲兒洗脫罪名,平安歸家。”這是他忍耐的極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