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說是要找鄭良羣聊一聊，但對方在前年指揮完國慶五十週年閱兵之後，已經調離京城，前往空軍江城指揮所任職。
在眼下這個節骨眼上，常浩南不可能爲了點私事就飛幾千公里過去找人。
再說常佳瑤和鄭輝現在都還不到23，來得及。
所以，常浩南還是準備先回歸自己的本職工作——
他可是還沒忘了，在9月11號當天那次航天主題會議上，兄弟單位對火炬集團所提出的期待。
不管怎麼說，TORCH Multiphysics軟件都必須進行一次大規模更新了。
然而，讓常浩南有點沒想到的是，在他分出主要精力關注那場襲擊事件的三個多星期裡面，火炬集團已經迎來了一個強勁的競爭對手。
……
10月8日，十一假期結束之後的第一個工作日。
火炬集團辦公室主任宋景明和技術部負責人魏永明一起，帶着一份報告來到了航空動力集團——
如今火炬集團已經成爲航空動力集團的全資子公司，常浩南也就省去了日常多跑一頭的麻煩，可以在集團總部處理大部分具體事務。
“常總。”
一陣敲門聲，讓常浩南把視線從電腦屏幕上移開，看向辦公室門口。
“老宋……還有老魏？”
常浩南面露喜色，同時伸手示意二人在沙發上落座：
“你倆來的正好，我正準備過兩天就聯繫你們呢。”
他說着轉動辦公椅，面向正露出一臉遲疑神色的二人說道：
“前段時間，我跟幾個核心用戶討論了一下，計劃是在今年年底到明年年初發布TORCH Multiphysics的2.0版本，新版本最主要的更新內容，一是引入一種基於DNS模擬和RANS模擬的全新湍流模型，二就是針對多相界面模擬和拓撲優化問題引入水平集方法。”
“尤其是後者，可以說是這次升級的重中之重，我之前已經把守恆水平集方法的理論部分給你們推過去了，不知道目前在應用層面推進得如何？”
這種純技術層面的問題，自然沒有宋景明開口的機會。
於是魏永明馬上接過了話茬：
“常總，我們已經依據您給出的算法理論，在內部測試版本中對常見的燃燒、霧化和蒸發等多相過程實現了秒一級時間規模的數值模擬。”
“至於拓撲優化問題，這個目前還在攻關，不過進展還不錯，如果新版本的時間節點是今年年底……可能有點緊張，但明年春節前應該是沒問題。”
魏永明青華大學出身，最開始只是負責給火炬-C.B.法拉利公司開發嵌入式操作系統。
不過後來很快展現出了在其他開發領域的天賦，被調入總公司負責整個技術部的日常工作，也算是分擔了不少常浩南本的壓力。
“春節之前……”
聽到對方這樣回答，常浩南自然是相當滿意，不過還是低頭沉吟了片刻：
“老魏，還是儘量不要讓同志們春節假期加班吧，如果進度確實比較趕，那我們可以接受在明年第二季度之前把新版本上線。”
火炬集團也好，或者整個航空動力集團也罷，由於特殊的工作性質，加班連軸轉這種情況在客觀上確實避免不了。
但常浩南前世畢竟當過幾十年螺絲釘，總歸還是能站在打工人的角度上考慮一下。
要知道，數值計算軟件這塊，火炬集團已經做到了字面意義上的全球領先——
之前落後的時候拼命加班，現在領先了，要是還拼命加班，那豈不是白領先了嗎？
所以，在計算機算法相關的行業裡面，火炬集團雖然不是待遇最好的，但在工作強度方面一直都還比較當個人。
而直管技術部的魏永明，在這方面也還算是認同常浩南的理念。
不過這一次，他卻沒有馬上點頭，而是猶豫了一下，又和旁邊的宋景明對視一眼，然後才面色凝重地開口道：
“常總，現在有個情況，您這段時間不在公司，可能還不知道。”
“哦？”
常浩南眼眉一挑：
“具體說說？”
“就上個月，國慶快放假那兩天，瑞典的COMSOL公司突然宣佈說，他們將在10月下旬推出COMSOL MUltiphysics的2.5版本更新。”
魏永明起身，把剛剛就拿在手裡的報告放到常浩南面前：
“具體情況寫在這份報告裡面，您過目。”
常浩南當即坐直了身子，翻開桌面上的文件夾。
實際上，他之所以給自己的數值計算軟件起名爲TORCH Multiphysics，還是受到了這家瑞典公司產品的啓發。
當然是上一世的啓發。
而陰差陽錯之下，在這條時間線上，對方反而成了在後面奮起直追的挑戰者。
只是在過去幾年中，包括COMSOL和ANSYS在內的諸多友商，都沒能真正撼動火炬集團的優勢地位。
報告中的內容總結起來並不複雜，就是瑞典人請了個能力很強的美國教授，參考常浩南幾年前提出的非結構化網格生成算法，開發出了一套能適用於界面劇烈變化的拉格朗日方法。
由於這種方法並不涉及到高精度格式，而是走了傳統的有限體積法的路線，因此普適性很強，最關鍵的是，在網格生成質量較差時，仍然可以保證一定精度。
“嘶……”
看着眼前的內容，常浩南有些費解地皺了皺眉。
如果對方真能在不用高精度格式的情況下做到這些，那確實會對TORCH Multiphysics，甚至是2.0版本的TORCH Multiphysics造成相當大的衝擊。
要知道，火炬集團專門開發的那套網格生成法，雖然說是效率高，但那也是在網格生成質量相同的情況下比別人效率高。
總的來說還是要在這一步耗費很長時間。
而大多數情況下，用戶不可能在一次網格生成-模擬計算的循環中就找到最優解。
所以，如果能用低質量網格達到八成，哪怕七成的效果，吸引力也是非常高的。
唯一的問題在於……
真的可能麼？
“老魏。”
常浩南合上報告，擡頭看向魏永明：
“有沒有更具體的技術……呃……技術不太可能公開，更具體一些的理論推導過程也行？”
“開發出這套方法的，是斯坦福大學的安東尼·詹姆森教授。”
魏永明回答道：
“他最近確實連續發表過幾篇和有限體積法相關的論文，您如果需要的話，我回去之後可以發給您。”
“那不用……”
常浩南重新湊到電腦前面：
“我自己查一下就行……”
他在搜索欄中飛速輸入了A. Jameson，然後在篩選器中選擇斯坦福大學。
很快，足足幾十篇相關論文就跳了出來。
直到這個時候，常浩南才依稀記起了這個名字。
“我去……竟然是他？”
安東尼·詹姆森。
90年代以前，對CFD領域做出最多理論貢獻的大佬。
毫不誇張的說，在整個70-80年代，詹姆森教授在推廣應用CFD上做出的貢獻，超出全世界其它所有人之和。
雖然在90年代中葉以後，詹姆森教授出成果的速度稍微減緩了一些，但對家能請到這樣一位傳奇人物，還是讓常浩南多少感到有些壓力。
他把搜索結果按照時間排列，很快找到了魏永明口中的那篇文章。
A finite-volume method for the Lagrange-Euler equations……
發表在The Journal of Chemical Physics上面。
相比於常浩南那篇論文發表的JCAS，這個JCP絕對是業內老牌頂刊了。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春節不加班的慣例可能就要打破了……”
常浩南一邊這樣想着，一邊打開了剛剛下載到桌面上的PDF文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