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都退了出去,左丘明在燈下反覆觀看那篇《指玄寶鑑》,他雖然不知血魔掌的練功法決,但從《指玄寶鑑》的種種補救方法已能窺見其種種弊端和不足,剎那間,血魔的整個武學境地已盡數展現於眼前了。
不知不覺已是天明瞭,左丘明最後通覽一遍,沉吟有頃,還是把那篇世人視爲至寶的《指玄寶鑑》放在燈上燒了。
看着火苗吞噬了薄薄的紙張,他心裡竟也有些惋惜,他雖然不會去練這上面的武功,這東西對他而言意義也不大,卻也是一位天才超邁的武學大宗師畢生心血之凝聚,毀了它着實有暴殄天物之嫌。
吃過早飯,唐邃卻向大家辭行,言道家中託人捎信來,要他急速回去。
左丘明驚道:“可是家中出了事?”
唐邃笑道:“不會,估計是我出來得久了,家裡不放心,是以叫我回去。”
鄭敬之嘆道:“子行千里母擔憂啊,想必是令堂思念兒子了,唐公子聞召即回,也算是孝子了。
“只可恨我那玉兒,也不知遊蕩到哪裡去了,全不想想我們這做老的心情。”說着兩眼溼潤起來。
左丘明和唐邃幾人相視一眼,盡皆嘆息搖頭。
左丘明道:“既是伯父伯母之命,我等也不敢挽留唐兄,只是你我相聚甚短,他日重逢不知又在何時了?”
唐邃笑道:“何必如此,天山又不是天邊,也不過一月兩月的路程,各位若是哪天有興致,不妨到天山一遊。
“那裡景緻清幽,民風淳樸,遠勝於中原的喧囂和譎詐。”
左丘明笑道:“讓你這一說,我倒當真動了遊興,只可惜又脫不開身了。”
慕紫煙笑道:“那老和尚說得也不錯,名繮利鎖,你做了這勞什子盟主,利沒見到,一點虛名真是把身子套牢了。”
唐邃笑道:“這本就是件吃力不討好的差事,卻也得有本事來當。我倒想也給自己套這條繩索,哪裡尋去。”
大家笑了一場,心下終是黯然,這些日子來,大家始終在一處,已熟絡如家人,驀然間有一人要遠行,均有惜惜不捨之戀。
左丘明道:“小乙,拿酒來,咱們爲唐兄餞行。”
早上並無甚菜餚,徐小乙捧出一罈酒來,在每人面前放上一隻大碗,然後逐個斟滿。
冰歆如笑道:“鬼小乙,你要醉死我怎的?”
慕紫煙笑道:“你怕什麼,你喝不了,有人替你喝的。”
冰歆如笑道:“那就有勞姐姐了。”
慕紫煙道:“別找上我,我這碗酒還不知人家替不替我喝呢。”
徐小乙笑道:“兩位姑娘莫怕,公子若不替你們喝,還有我呢。”
唐邃道:“小乙,你想揩油也不挑地方,小心盟主敲了你滿口大牙。”
徐小乙一笑,跳着從左丘明身邊躲開了。
送走唐邃後,大家都黯然神傷,感觸最深的當然是鄭敬之和言伯起了,望着騎馬遠去的唐邃的背影,每人都想起了不知在何處的言馨玉。
回來沒多久,丐幫長老鐵丐就來了,說是各派首領派他來敦請盟主到少林寺中議事。
左丘明笑道
:“他們也真是的,隨便派個弟子門人來就是了,何必勞你親自走一趟。”
鐵丐道:“啓稟盟主,這打探消息,聯絡各派的事您交給了敝幫,魯謀不才,已在幫主前討來了聯絡官的差使,以後盟主有甚諭令,屬下便會下去傳宣給各派。”
左丘明失笑道:“這聯絡官是正幾品哪,居然委屈起你這九袋長老來做,殺雞用牛力了吧。”
他頓了一下,又正色道:“魯長老,你也知道,我這個盟主不過是個虛名,爲的不過是把各門各派聚攏在一起,共同打擊血魔教。
“是以你絕不是我的屬下。我也不需要任何人做我的屬下,以後千萬不要這樣自稱了。”
徐小乙在旁搶着道:“公子,別人都不是,我可是你的屬下吧?”
左丘明笑道:“你也不是,你是專會給我惹麻煩,我卻又少不了的兄弟。”說着重重地拍了他肩膀一下。
徐小乙“哎喲”一聲叫了出來,或許是疼痛的緣故,眼睛竟溼潤起來。
鐵丐覺出有些異樣,卻又不知內裡,只得笑道:“盟主旨意,屬下凜遵。”
左丘明氣得笑了一下,想說什麼又咽回去了。
冰歆如笑道:“魯長老,您千萬別這樣待他,你還不如踢他兩腳,他倒反而會舒服些。”
左丘明嘆道:“知我者歆如也。”
慕紫煙在旁斜着眼笑,左丘明故作沒看見,冰歆如倒是臉紅了。
鐵丐道:“盟主謙和,自然是我們這些人的福分,可是無威不足以服衆。”
左丘明截住他話頭道:“如果大家需要一個威足以服衆的盟主,那就把血魔教主請回來,他不僅威足以服衆,更可如漢高祖一樣威加四海。”
他雖然語氣平和,魯有朋卻聽出他動了真火,唬得不敢言語了。
慕紫煙一撇嘴道:“狗咬呂洞賓,大傢伙敬重你,反倒敬重出不是來了。像當初大家都說你是個風流浪子,甚至色鬼色魔,你倒高興?”
左丘明哂然一笑道:“你說得對,有句古話‘猴子穿龍袍,望之不似人君’,說的就是我。
“別人毀我、罵我,我都會坦然受之,最受不了的就是一頂頂的高帽,是以我每次遇到帽子店,都會改道而行,就是怕裡面突然飛出頂高帽,套在我頭上。”
慕紫煙嘆道:“你這人真是不可理喻,魯長老你別見怪,適才唐公子走了,他心裡有些不受用,說出話來也是顛三倒四的。”
魯有朋笑道:“豈敢。”卻真不敢自稱屬下了。
左丘明道:“走吧,莫讓大家等久了。”
鄭敬之道:“左丘公子,請恕老朽不能奉陪了,我想在家裡靜一靜。”
左丘明知道他是思念起言馨玉了,便點了點頭。
冰歆如道:“爺爺,那我在家陪您吧。”
鄭敬之摸了摸她頭髮道:“傻孩子,爺爺要靜一靜,你在家我怎麼能靜得下來,你還是上山去吧。”
鄭敬之留了下來,言伯起和言龍、言虎自然也留了下來照顧他。
左丘明、慕紫煙、冰歆如和徐小乙隨魯有朋上山。
上到半山腰,看到先前血魔
教駐紮過的地方,一點痕跡也沒留下。
左丘明嘆道:“他們撤得真乾淨,可以想象他們當時是怎樣的從容鎮定。”
魯有朋哈哈笑道:“那是因爲咱們沒乘勝打落水狗,要是咱們在他們屁股後面放把火,他們不丟盔棄甲,鬧得人仰馬翻纔怪。”
左丘明搖頭道:“你錯了。當時若是乘勝追擊,敗的就是咱們了。羣毆亂鬥,各門各派遠不是他們的對手。”
魯有朋訝異道:“你是說他們那些教衆反而更厲害?”
左丘明道:“不是這意思。他們武功或許平平,但進退攻守之間卻是事先演練好的。就如良將手下的精兵一樣,單拿出一個來,或許哪一個都不成,但合在一處就是一道銅牆鐵壁。”
慕紫煙嘆道:“那些人裡頂屬死士最嚇人了。老實說我與血魔交手時,一點畏懼也沒有,可一想到那些死士,心裡就撲騰撲騰亂跳。”
魯有朋益發糊塗了,問道:“死士?死士是什麼玩藝兒?”
慕紫煙道:“什麼玩藝也不是,是一頭頭兇猛的野獸。”
魯有朋道:“什麼野獸這等嚇人?”
慕紫煙道:“是披着人皮的野獸,卻比世上所有的野獸加在一起還要兇猛。我都不敢去回想他們的眼神和他們身上那股殺氣,否則非在睡夢裡驚醒不可。”
魯有朋聽得半明不白的,卻也無暇請她仔細說個明白,因爲已到了少林寺門口了。
智度、木石和張金貴三人已率各門各派首領恭候多時了,見他們上來,均躬身一禮道:“盟主早。”
左丘明還了一禮,道:“各位前輩早。”心下明白:這一定是各門派事先商議好的,多半還是張金貴這位智囊的餿主意,什麼無威不足以服衆,是以便立下規矩來了。
智度在前引領左丘明進了大雄寶殿,其餘人等隨後雁行進入,一點聲音也沒有。
大家坐地後,智度先開口道:“盟主,適才大家先商議了一下,都認爲眼下急務莫過於建起盟主府來。咱們這同盟也算是扎穩根基了。”
左丘明笑道:“這倒用上古人一句名言了:‘匈奴未滅,何以家爲?’”
張金貴笑道:“這話雖是不錯,可當初霍去病也一定是有個家的,而且不用說比皇宮也差不了多少,他是當時漢武帝的第一寵臣嘛。
“他說這話不過是推辭一座他根本不需要的府邸,我總覺得他這話未必是真心話,至少含有一定的權謀詐術,用來鞏固皇上對自己的恩寵。”
左丘明淡淡道:“張幫主是研究權謀詐術太多了吧?”
張金貴不由得臉上發熱,和智度相視苦笑,不知怎會沒來由的吃了兩個軟釘子,只得求救似的把目光投向木石,請他繼續說下去。
木石先清了清嗓子,笑道:“盟主,是這樣,各門各派都有自己的駐地,可你卻是漂泊無常,大家也是怕臨時無法找到盟主,豈不讓人笑話,更會誤事。
“是以大家商定,由各門各派捐資,爲盟主建一座府邸,咱們既然成立了反血同盟,連個總壇也沒有,也忒不成話。”
左丘明道:“大家要爲我建的可是反血同盟的盟主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