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在口舌上得罪人,徒逞一時口舌之快,卻給自己埋下殺身亡命的禍胎,卻是大大的不值了,你們哥倆要記住了。”
言龍、言虎肅然而立,齊聲道;“外公教誨,我等謹記不忘。”
左丘明也肅然起敬,鄭敬之的話真是初上江湖人的指南,更是針對血氣方剛,行事莽撞的少年人的藥石良言,真可謂字字珠璣。
鄭敬之對左丘明笑道:“左丘公子,我這兩個孫子在我面前都是左好右好的,說什麼話都肯聽,一離了我的眼兒便什麼都忘了。”
忽然內宅裡傳來一片吵嚷聲,幾人齊地豎起耳朵聽着,不知出了什麼事。
鄭敬之苦笑道:“左丘公子,不怕你笑話,我就爲了要個兒子,左一房,右一房地娶進來。
“這些女人可也作怪,我找那些懂相面的高人來相,都說是有子相的,可幾十年了。
“就沒一個給我生出個兒子來,連女兒也沒再見到,我這倒是給自己找罪受了,想圖個耳根清淨都不能。”
左丘明笑了笑,不好說什麼,端起茶碗來喝了一口,卻再猜不出裡面吵鬧個什麼。
鄭敬之正欲打發丫環去看看,卻聽得吵嚷聲、腳步聲一齊向這邊移來。
兩名丫環挑起珠簾,卻見言馨玉和冰歆如當先走了進來。
言馨玉一進來便氣急敗壞地道:“外公,您快勸勸如妹吧,她吃過飯後就要走,我們說什麼也攔不住。”
鄭敬之大驚道:“要走?這是爲何?是不是有人得罪你了?玉兒不會和你慪氣,那是誰得罪了你,告訴爺爺,爺爺給你出氣。”
他向後面跟進來的丫環、婆子看去,登時唬得這些丫環、婆子跪滿一地,不敢擡頭。
冰歆如道:“爺爺,不關她們的事,諸位奶奶們都待我很好,只是如兒自己想走。”
鄭敬之道:“好孩子,有什麼話儘管跟我說,你爲什麼急着要走。”
冰歆如道:“爺爺,如兒乃不祥之人,待在這裡會給您帶來大禍的,爺爺、奶奶、諸位奶奶們疼愛如兒,如兒感激萬分,更不能給您添麻煩哪。”
鄭敬之道:“原來是這樣,如兒,你這可不把爺爺當人看了。”
冰歆如一聽,忙跪了下去,急道:“爺爺,如兒萬死不敢。”
鄭敬之把她扶起,沉聲道:“如兒,尊府之事,我等救援不及,已是懊悔百端,過去的事也不提了。
“現放着你言伯伯和我,若讓你再在江湖上受那奔波之苦,日日活的提心吊膽的,我和你言伯伯羞也要羞死了。”
言龍也勸道;“如妹,自從你不告而去,家父家母急得都快發瘋了,一刻也沒停了派人尋你,外公知道後更是把家父家母一通訓斥。
“現今總算找到了你,真是無窮之喜,你若要走,豈不傷了他老人家的心了。”
冰歆如只是搖頭,道:“大哥,小妹不是不懂好歹的人,可若因我給爺爺帶來禍患,小妹可萬死莫贖了。”
鄭敬之一字一句道:“如兒,莫說無此可能,即便真有人想動你,他得先殺了我老頭子,滅了我萬馬堂,再殺了你言伯伯,滅了言家門。
“只要我兩家有一人有一口氣在,誰也甭想動你一根手指頭。
“如兒,你今天要走,就先拿刀子殺了我老頭子,再踏
着我的屍首走出這個門。”
冰歆如既沒說話,又沒了主意,轉眼看着左丘明。
左丘明見話說到這步田地,想走是萬萬不能了,只得道:“老前輩情義足可感天動地,你就留下來吧。”
冰歆如心頭一震,問道;“那你呢?”
左丘明尚未回答,鄭敬之搶着道:“左丘公子當然也不走,左丘公子,你不會想要我老頭子的命吧。”
左丘明笑道:“我當然不會走,這裡有駿馬騎,有大雁打,何等快活。”
言馨玉拍手道:“好極了,你們在這兒住下來,我天天陪你們騎馬打雁。”
又對鄭敬之道:“外公,您不必苦留我如妹,只要留得住左丘公子,便是十匹馬也拉她不走,您就快些把左丘公子招進府來,做您的孫女婿吧。”
鄭敬之哈哈笑道:“玉兒言之有理,就這麼辦,待如兒服滿就辦了這樁喜事。”
冰歆如羞得要不得,上來便欲擰言馨玉幾把,兩人在屋裡轉着圈兒的追逐,衆人都微笑不語。
正鬧得不可開交,門首看門的老僕喜滋滋地走進來,報道:“老爺,小姐和姑老爺來了。”
鄭敬之一怔,道:“他們倒夠快的。”
言馨玉一聽父親、母親來了,早搶出門外,言龍、言虎也接了出去。
少頃,便見一中年男子龍驤虎步地走進來,後面是一中年美婦手攜着言馨玉。
那中年男子一進來便雙目緊盯着冰歆如,還未說話,已然虎目含淚,似欲垂落。
冰歆如上前斂衽爲禮,叫道:“言伯伯”。
那中年美婦見了冰歆如,不由分說,上前一步把她抱在懷裡,“兒呀”“肉呀”的亂叫起來,雙手不住摩娑着她的頭髮,肩背。
冰歆如也是伏在她懷裡,痛哭不止。
一地的丫環婆子都掏出汗巾來,在眼睛上揩來抹去,也不知是否真有淚水出來,但這“助哀”本就是下人們的本分事,也實在是不得已而爲之。
左丘明認得這中年男子就是辰州言家殭屍門的掌門人言伯起,那中年美婦便是他的妻子,鄭敬之的獨生愛女鄭嬋娟。當下上前施禮見過。
言伯起抱住他,不讓他行禮,道:“左丘公子,你這番大恩大德,不單冰府存歿均感,我言家上下也無不感戴終生。
“今後公子如有甚需要效勞之處,只消一句話,我言家湯裡、火裡,不會皺一下眉毛。”
左丘明惶恐道:“言掌門言重了,教晚生如何敢當。”
言伯起又去給鄭敬之請安問好,便回身拉着左丘明在下首坐地,言龍、言虎在他身後侍立。
其時只聽得滿屋嗚嗚咽咽的哭聲,鄭敬之焦躁道:“娟兒,你不說好生勸着如兒,倒和她對哭起來,我這裡剛把她哄得高興了點,你又來添亂。”
鄭嬋娟止住了哭聲,道:“爹爹責備的是,如兒別哭了,告訴我你這些日子是怎樣過的,受沒受人欺負,生沒生甚病?”拉着她貼身坐下。
言伯起道:“如兒,我和你伯母來,一是看你,二是告訴你一句話,今後我們言家便是你的家,你就是我們的親生女兒。”
鄭敬之大怒,一拍桌道:“反了,反了,你這哪是來看她,分明是和我搶人來着。”
言伯起被他罵得雲裡霧裡,直摸
不着頭腦,急忙站起身來,惶恐道:“岳父大人息怒,小婿怎敢。”
鄭敬之道:“我這兒剛把如兒收做我的親孫女,你又要搶去做你的女兒,這不是和我搶人是怎地?”
言伯起方始恍然,賠笑道:“岳父見諒,小婿實在是不知。”
鄭敬之哼道:“不知纔有罪,你若知道還敢來搶,我早一腳把你踢出去了。”
言伯起賠笑連連,打躬作揖不止。
左丘明不意鄭敬之家規如是森嚴,言伯起好歹也是一門之長,走出去也是響噹噹的角色,在他面前真變成小爬蟲了,心下對鄭敬之不免又多了幾分敬慎之意。
言龍、言虎不敢則聲,言馨玉笑道:“外公,您就算得了個乖乖寶貝親孫女,也不至要把女婿、外孫、外孫女都掃地出門吧。”
鄭敬之佯怒道:“你倒挑起我的禮來了,這會你替他說話,看以後罰你的時候,誰來救你。”
鄭嬋娟微微一笑,全不理會,只顧和冰歆如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眼圈紅紅的,眼裡更是充溢着不勝憐愛之情。
鄭敬之又對女兒道:“你只管坐在這兒作甚,還不帶着如兒去看你母親去,你母親不知急成什麼樣兒了呢?”
鄭嬋娟一笑即起,拉着冰歆如道:“咱們裡邊說話去。”
那壁廂言馨玉附在言伯起耳邊說了幾句話,言伯起向左丘明看了兩眼,又驚又喜道:“果真如此?”
左丘明登時羞得耳朵發燙,冰歆如也羞得滿面通紅,跺腳道:“玉姐,你敢說我壞話,看我不擰爛你的嘴。”
言馨玉笑道:“好妹子,我可不敢說你的壞話,我是說你好話來着。”
說着已搶先跑進內宅去了。
鄭嬋娟兀自不明其故,問道:“是什麼事?”
言伯起笑而不答,冰歆如紅着臉道:“伯母,玉姐專會欺負我,您也不管管。”
鄭嬋娟旋即已明白了幾分,再看這二人的光景,更是瞭然。笑道:“玉兒調皮,伯母這就給你出氣去。”
領着冰歆如,帶着一羣丫環、婆子,進內宅去了。
不多時,裡面便傳過來喧天的笑語。
鄭敬之道:“伯起,城裡面怎麼樣了?”
言伯起道:“還是一團糟,這些人沒一個說自己是來幹什麼的,到小婿那拜訪的朋友也不少,小婿正應酬得昏天黑地的,聽說找到如兒了,便把他們都丟在一邊急急趕來了。”
鄭敬之道:“好,你既然來了,就不要回去了,派人把城中的好手調過來,雖然不怕,也要提防着些纔好,不要讓玉兒、如兒他們知道,只要他們玩得高興就好。要內緊外鬆,不要被人小覷了咱們。”
言伯起躬身聽着,諾諾連聲,便出去安排去了。
左丘明見鄭敬之處事鎮定,慮事周詳,分派佈置更處處透出不可拂逆的尊嚴,縱是少林、武當這些大派掌門也不過如此,大是歎服。
暗道:“師傅常說江湖中藏龍臥虎,即便引漿賣酒者流亦不乏奇人在,萬馬堂養馬雖名聞天下,但以武功而論,實屬不入流的門派,不意也具此威勢。
當晚萬馬堂在內宅大張酒宴,大廳中間放了幾張屏風,家眷們俱在裡面。
外面設了兩桌,一桌是鄭敬之坐上首,左下首是言伯起,右下首是左丘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