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櫃的哪曾想昨晚沒做好夢,今兒便撞上十幾位凶神惡煞,只得連連作揖。
這十幾人也並非因甚由頭,只是肚子餓了,一摸口袋卻無銀錢,青天白日之下打家劫舍畢竟不敢,便選定了這家要白吃一頓。
是以一進來便先大大發作一番,以期先聲奪人。
掌櫃的幾曾經過這陣仗,大爺長、大爺短,左一揖,右一揖的總算把他們安頓在桌前了,又親自到廚下催作酒菜,不敢再想賺錢的事,只求別讓人把店拆了就算燒高香了。
左丘明二人遠遠的揀了一副座頭坐下,那些人瞧見二人形貌殊惡,倒也不敢小覷,兼且剛逃出活命來,也不欲多生事端,是以看過一眼後便不加理會了。
須臾酒菜上來,掌櫃的見他們前後腳進來,以爲是一夥的,雖不知二人緣何坐在一旁,也不敢問上一句,也奉上一桌酒菜。
左丘明摸出一錠銀子,約有五兩二錢,悄悄塞到掌櫃的手裡,又擺手示意他不要說話。
那掌櫃的雖不明其意,硬硬的銀子握在手裡,感激的眼淚都要流出來了,拜了幾拜便出去了。
那起人叫囂了一陣卻又無人說話了,大喝了一陣悶酒,纔有人開口道:“大哥,你說我們該回哪裡去?”
又一人悶聲道:“回教裡去,還能回哪兒?”
先前那人道:“可是人家放了咱們一馬,咱們若是給臉不要臉,再被人捉住可就沒一點活路了。”
後一人道:“那是以後的事,可是叛教的人是什麼下場,我不說大家也都知道,那可不是砍腦袋的事了。”
此言一出,其餘人又都悶聲不響,大吃大喝起來,彷彿吃了這頓沒下頓了似的。
左丘明二人一邊吃着,一邊側耳諦聽着,卻只聽到了這幾句話,當下好生失望。
不過既知他們要回教裡,跟住他們也是一策,只是不知他們是回總壇還是回哪一處的分壇。
正吃的發悶,門外又涌進二十幾人來,先前吃飯的人俱是唱起,躬身唱喏道:“屬下見過壇主。”
當先一人軀幹甚雄,面相猙獰,乃是血魔教豫東分壇壇主柳易志,他一揮手自己在居中的桌子旁坐下,其餘人等方始紛紛落座。
柳易志先喝了一碗酒,向左右問道:“弟兄們都到這兒來了嗎?”
一人答道:“到了六成左右,估計飯後還能到一些。”
柳易志把碗重重一頓道:“還有個屁,六成左右就不錯了,湘西分壇可是一個都沒活着出來,全軍盡墨,他奶奶的,一日之間五位長老殉教,這日子可沒法過了。”
一人笑道:“壇主,長老多死幾個有甚不好的,這可是您升官發財的好機會,說不定過幾天您就是總壇的長老了。”
柳易志斥道:“呸,烏鴉嘴,你咒我怎地?長老有甚好羨慕的,死的比別人快就是了,你遮莫是想坐我這壇主的位置不成?”
那人忙賠笑道:“不敢。”
左丘明向窗外一看,一條長街上散散落落多了五六十名血魔教的人,有的手拿大餅,夾着醬肉吃着,有的則捧着一大碗麪在吃。看來是因他們壇主在此,這些人倒也規矩。
忽聽遠處響起一聲呼哨,柳易志臉上變色,站起身
道:“這是辛長老的哨子,我過去看一下。”
他一出門,左丘明和慕紫煙便悄悄跟上,走過長街,轉入一條小巷,來到一扇大門前。
門前站着兩個人,見柳易志到來,向門裡指了指,柳易志便推門進去了。
左丘明和慕紫煙一直走過去,轉過牆角,見四下裡無人,才縱身躍了進去。
院裡並無人巡視防守,二人仍是小心翼翼,悄無聲息地繞至屋後,伏身在大廳的窗子下,側耳諦聽。
屋子裡柳易志的聲音問道:“辛長老,不知教主他老人家現在何處?”
另一個聲音道:“教主就在左近,至於究竟在什麼地方,我既不知曉,也不敢胡亂打聽。”言中似對柳易志的詢問大爲光火。
柳易志賠笑道:“辛長老,屬下不是多嘴好事,只是想晉見教主,請示下一步的指示。”
辛進笑道:“柳壇主,你的忠心教主是知道的,是以特命我來通知你:
把你的人都帶回去,靜候教主之命。”
柳易志詫異道:“回去?這裡的事就這樣算了不成?這可不是教主他老人家的風格。”
辛進厲聲道:“柳壇主,你這話是什麼意思?莫不是認爲我假傳教主令旨嗎?”
柳易志大駭道:“不敢,屬下絕無此意。”
辛進截聲道:“好了,你去吧,你若有甚懷疑,日後見到教主,親口問個明白好了。”
柳易志滿頭大汗,欲辯解又無從辯起,只得怏怏退了出去。
他一走,辛進便一拍桌案道:“他奶奶的,柳易志是個什麼東西,居然敢藐視本長老,若非正當教主用人之際,我先斃了他。”
屋裡又有一人笑道:“辛長老息怒,量這柳易志就算給他添副膽子也不敢有此意。”
辛進嘆道:“兵敗如山倒,今天算是嚐到這滋味了,教主的雄心壯志,只怕是要落空了。”
另一人道:“勝敗乃兵家常事,何足介意。
“即便不能併吞四海,也可和少林武當鼎足而立。”
辛進道:“鼎足之分那是不可能的,那些自詡爲正教的傢伙們斷不能容咱們在武林中立足,是以要麼全勝,要麼全敗,絕無第三條路可走。”
先前那人道:“長老,您是教主的愛徒,以您看來,教主下一步將會有甚舉措?”
辛進道:“恐怕教主他老人家也未料到有此一敗,下一步該當如何我也猜不出來,不過最要緊的莫過於除掉左丘明這顆眼中釘了。”
伏在窗外的左丘明和慕紫煙相視一笑,慕紫煙橫掌作斬頸之勢,左丘明搖了搖頭。
屋裡的人兀自不知兩位要命的煞星就伏在外面,一會兒唏噓感慨,不自知淚流覆面,一會兒又強打精神,故作豪態,攘臂疾呼,狀若瘋癲,直若一家瘋人院。
二人聽了良久,始終探聽不到柳三鳴的蹤跡,大感失望,正忖思不定是否再聽下去,這等躲在人家窗下偷聽的勾當也太跌身份,忽聽屋裡一人道:“教主不是要來嗎?怎地到現在還無動靜?”
左丘明和慕紫煙一聞此語,登即又老老實實伏在窗下,也不覺有甚委屈了。
辛進道:“教主素來如神龍見首不見尾,既然命咱
們在此等候,自會來的,酒食寢居都準備好了嗎?”
另一人道:“都準備妥當了,只等接教主的大駕了。”
辛進道:“你叮囑你的手下和下人們,嘴都要閉的嚴嚴的,教主到來的消息,絕不可走漏半點風聲,再派個人去催柳易志,要他率人快快滾蛋,他們在此,目標太大。”
另一人應道:“謹遵長老示下。”
又笑道:“辛長老,有必要弄得這般緊張嗎,我聽說左丘明他們是要回太武山莊,這會多半已在路上了,餘子碌碌何足爲數。”
辛進道:“我已接到快報,左丘明和鳳凰宮的慕紫煙已蹤跡全無,說不定已到了左近,是以教主的行蹤,除你我幾位心腹外,切不可令外人得知。”
另一人“噢”了一聲,顯是頗感震驚。
左丘明和慕紫煙心下也是一凜,不意自己前腳一走,便已有人報告給了血魔教的長老,看來他們對自己之看重絕不亞於自己之對柳三鳴,而他們耳目之廣,消息之靈於此可見一斑。
屋內一人道:“辛長老,屬下有一事在心裡,不知當問不當問?”
辛進笑道:“都是自家兄弟,有話就說,有屁就放,有甚可隱諱的。”
那人笑道:“屬下只是一事不明:教主他老人家今日對敵之際,緣何血魔掌一掌未發?”
辛進道:“這件事不明白的人怕是有許多吧。教主雖然諸般武功盡精,然則最具威力,也最使敵手膽落的自屬血魔掌無疑,不過血魔掌以之攻敵固然凌厲,但若敵手內力強勁,反擊回來,遭殃就是自己了。
“教主在少林寺中一時失察,反被左丘明二人聯手反擊成功,若非教主見機得早,抽身得快,怕反要栽在自己的成名絕技上了。
“是以教主的血魔掌對付他人是戰無不勝的利器,而用來對付左丘明二人就無異於自殺了。”
那人“哦”了一聲,道:“多謝辛長老開示。不過左丘明二人真的就不可敵嗎?”
辛進笑道:“鬥力不足就鬥智,明的不行就來暗的,這二人武功雖高,卻也沒到深不可測的地步,尚需聯手之力方可稱無敵,即便聯手,距百毒不侵,金剛不壞的境界也還差得遠呢,對付他們的法子多的是。”
那人笑道:“辛長老足智多謀,真不愧教主高弟,回總壇後這首席長老之位自非長老莫屬了,他日教主百年後。
“這教主之位也自是長老來襲,屬下只盼得承長老不棄,多多提攜關照,他日攀龍鱗、附鳳驥、沾日月雲雨之末光,實所至願。”
辛進哈哈一笑道:“胡說八道,首席長老由誰來作,要由教主來安排,我雖是他老人家的弟子,卻也知道素來以不以私廢公。
“其實坐不坐也沒甚要緊的,都是一樣爲教主出力嘛,至於教主百年後的事,你我做屬下的萬不可妄加猜疑,免的招惹禍端。”
他言語雖謙遜,笑的卻甚是開心,顯然那人所想與他不謀而合。
那人笑道:“屬下知道,只因長老一向對屬下眷愛無加,屬下才敢出示肺腑,若對旁人,那是半個字也不敢說的。”
忽聽門外一陣輕微的步履聲,旋即一人到了門前,低聲稟告道:“啓稟長老,教主駕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