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歆如卻一動不動,眼望向左丘明,似是徵詢他的意見。
言馨玉笑道:“我可又糊塗了,左丘公子,多謝你護送我妹子到這裡,我們姐妹見了面,你就放心吧。
“這樣吧,二位隨我到我外公莊上,多了沒有,黃金千兩,白銀萬兩還是拿得出的,儘夠左丘公子幾月風流的了。”
左丘明大怒,冷冷道:“言小姐,你是女孩子,算你走運,這話若是令尊說出來的,你們言家門不出三日便得在江湖除名。”
言馨玉一吐舌頭道:“好嚇人哪,左丘公子,我可沒得罪你呀。”
冰歆如柔聲道:“明哥,你別在意,玉姐就是心直口快,她沒惡意的。”
言馨玉笑道:“左丘公子,小女子說錯了話,您大人有大量請多包涵吧。您保護我妹子的大德我言家銘刻不忘,他日必有所報。就此別過。”
又拉着冰歆如的手要上馬離去,竟爾把左丘明和徐小乙晾在一邊。
冰歆如忽然掙脫了她的手,走到左丘明跟前,拉住他的手轉身對言馨玉道:“玉姐,多謝你的美意。只是小妹現今是左丘公子的人了,他到哪裡我便到哪裡。”
言馨玉愕然,隨即面頰飛紅,笑啐道:“好不識羞的妹子,這等話也說得出口?”
冰歆如面泛紅霞道:“這也沒甚好羞的,先父生前把妹子許配給左丘公子。妹子當然要女遵父命,終生相從,之死靡他。”
冰歆如這幾句話毅然決然,擲地有聲,左丘明也不禁情動,緊緊握住了她的手。
言馨玉一拍手道:“我今兒個怎麼了,淨說得罪人的話,既是冰老伯生前定下的,還有什麼話?左丘公子,這回你更不能生我的氣了,只是委屈你做我的妹夫了。”
左丘明對她真是惱既不得,氣也不得,小小的辰州殭屍門自是從未放在他眼中,他說三日內令言家在江湖除名也絕非虛言恫嚇,但言馨玉乃冰歆如閨中密友,認真着起氣來須於冰歆如的面上不好看,只好苦笑了笑。
言馨玉先上了馬,作個請勢道:“妹子,妹夫,請吧,姐在前帶路。”
冰歆如沒有答話,一雙妙目緊盯着左丘明,專等他示下。
左丘明沉吟有頃,委實難決,他知道冰歆如世上的親戚固然絕少,閨中密友也只這一個,她心裡自是想和言馨玉聚上一聚,說說體已話,然則勢頭險惡,早一天到師傅那便早一天安寧。
實不願橫生枝節,至於言馨玉對他言語無禮,他倒並不着在意裡。
正忖思間,前面又是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擡頭看時,只見兩匹馬奔雷掣電般已然馳至。
言馨玉失聲道:“大哥,二哥,你們怎地來了?”
左丘明見兩匹馬上坐着兩個錦袍玉帶的青年,認得是殭屍門的言龍、言虎兩位少門主。
那馬停勢雖急,兩人卻於鞍上端凝不動,不單騎術精湛,一身功力也大是可觀,果然是一對龍睛虎眼的角色。
冰歆如也叫了聲“大哥、二哥。”
言龍、言虎向冰歆如笑了笑,便抱拳肅聲道:“左丘公子,我兄弟奉外公之命前來邀請左丘公子到莊一敘
,萬勿推辭。
“他老人家年邁,騎不得快馬,特命我兄弟二人爲公子牽馬,不恭之處,尚請鑑諒是幸。”
左丘明還禮道:“豈敢當鄭老前輩盛情,又勞動賢昆仲大駕遠來,真是給我臉上貼金了。只是我等急於趕路,還請回復鄭老前輩……”
言馨玉插話道:“左丘公子,你這也忒煞小氣了,就算我言語間多有得罪,你也不至連我外公的面子也不給吧。非得要我給你磕頭賠罪不成。”
言龍跳下馬來道:“左丘公子,我外公正率人在莊門外恭候大駕,說什麼也不能讓他老人家空歡喜一場吧,公子若嫌怠慢,我來給公子牽馬。”
說着,真要去抓左丘明那馬的繮繩。
左丘明忙道:“言兄,這可使不得,我等遵命便是。”只得上了馬。
言龍、言虎在前引路,言馨玉和冰歆如並轡而行,手拉着手,嘰嘰呱呱說笑不停。
左丘明和徐小乙落在最後,倒像是護院的家丁。
左丘明見言家兄妹一者深拒,一者堅請,前倨後恭,令人啼笑皆非,又總覺此事過於巧合,心下深自戒惕。
前行兩裡多路,右轉上一條岔路,又走了大約十多裡,才見到一處莊園,構築之宏偉,竟不輸於太武山莊。
莊門前一片空地上黑壓壓擠滿了人,遠遠望去,怕不有百多個。
當先一名老者,正手搭涼棚,向這面張望。
幾人不約而同催馬快行,轉瞬即至。冰歆如先跳下馬來,對當先那老者盈盈下拜,口中道:“鄭爺爺,如兒給您老請安了。”
那老者手摩她頭頂,眼圈一紅,先自垂下淚來,嘆道:“好孩子,總算看到你平安回來了,你父一生慷慨,積德行善,怎會遭此橫禍。你能得保無恙,也算老天開眼了。”
冰歆如又和他後面的太太、媳婦、丫環、婆子們廝見,登時又是震天價的哭聲。
左丘明見這老者中等身材,額頂、鬢已禿,面泛紅光,身軀肥胖,精神倒是矍鑠,必是人稱“馬伯樂”的鄭敬之了。
這鄭敬之雖是武林中人,聲名卻是不著,只因他識馬、養馬之術冠絕天下,每年太僕寺也要向他買一二萬匹馬,以做邊關將士的鐵騎,各門各派騎的馬中,十匹也要有三四匹是從他這兒買的。
是以他武功如何無人知曉,反不知他的女婿——殭屍門掌門人言伯起有名了,但此老在武林中人緣極好,提到他的人雖無多大敬意,卻也是讚不絕口。
左丘明下得馬來,方欲行禮參拜,卻被鄭敬之一把抱住,哈哈笑道:“這位就是左丘公子了吧,真是聞名不如見面,果然是人中龍鳳。
“左丘公子勿嫌怠慢,老頭子若不是虛長了這幾歲,騎不得馬,說什麼也得親自去接你。”
左丘明笑道:“晚輩不過一個剛出道的後生,怎敢當前輩如此厚愛。”
鄭敬之笑道:“忒自謙了,清風老人的傳人,輩分可高着呢,想當年我年輕時拼命想着拜清風老人爲師,可找了二十年連他老人家的門牆邊都沒尋着,嗨,那是我命中無緣哪,否則咱們可是同門師兄弟了。”
左丘明
大是驚奇,不知他是否在說笑,眼見此人比師傅也小不上幾歲,竟會一門心思地要拜師傅爲師?
但他也知道武林各派中徒弟年歲超過師傅的也大有人在,殊不足奇。
他把徐小乙給鄭敬之引見過,鄭敬之愛屋及烏,拉着徐小乙的手說話,着實透着親熱。
冰歆如那面哭聲停了,又是你說我笑的嘰嘰喳喳聲,全然聽不清誰在講什麼。
鄭敬之不耐煩道:“老弟,讓她們娘們鬧去吧,你行李在哪,老哥哥我給你背進去。”
左丘明唬了一跳,忙躬身道:“前輩,這稱呼可萬萬不可,折殺晚輩了。”
鄭敬之笑道:“我說成便成,誰敢說不成,除非你覺得有我這麼個養馬的老哥哥給你丟人?”
左丘明哭笑不得,還雲得言馨玉適時出面解了圍,道:“外公,這‘老弟’你可真萬萬叫不得。”
鄭敬之佯怒道:“鬼丫頭,你又多嘴,那你說說我怎生叫不得。”
言馨玉一手掩着嘴,一手指着冰歆如道:“你若叫左丘公子老弟,如妹子非跟你拼命不可。”
鄭敬之不解道:“胡說八道,我叫左丘公子老弟,關如兒什麼事?”
言馨玉又一指左丘明道:“如妹現今已是他的人了,你叫他老弟,那如妹該怎樣叫他呀。”
說着,撲哧一笑鑽進女人堆裡去了。
鄭敬之愕然道:“可有此事?”
左丘明尷尬異常,認也不是,不認也不是,認了,這些人便會誤會自己已經和歆如怎樣怎樣了,可不認卻也無法否認。
鄭敬之一拍腦門道:“我可不老糊塗了,還問什麼?這可是天上掉下來的喜呀,來,左丘公子,咱們去先喝上幾杯。”
拉着左丘明的手便往莊裡走。
左丘明進莊時才發現莊子上懸了一塊匾額,上寫“萬馬堂”三字,下面一行小字是“眷晚生文徵明敬書”大是愕然:這鄭老子怎地和文待詔拉上關係了?
其實文徵明書名重天下,可謂一紙千金。
然則他生就的倨傲清高,官爵壓不動,金錢買不動,要想得到他寫的幾個字,朝中大老,各地富賈不知費了多少心思,轉相請託,方能到手。
轉過影壁,又走過青磚鋪就的甬道,兩旁種植着各色鮮花,芬香馥郁,沁人心脾。
來到大廳裡,卻見早有兩人在座,迎了上來,原是崆峒派的兩人,一人叫蔣同維,一人叫烏大海,是來此買馬的。
左丘明與這兩人平禮見過,雖不認識,也從未聞名,還是互相道了“久仰”,均在客位上坐下。
鄭敬之一坐下便吩咐下人:“把茶撤下,上酒來,叫廚下做幾道菜。”
不多時便是一席精緻的酒饌擺了上來,左丘明倒不奇怪酒饌的名貴稀有,詫異的是其速度之快,倒似鄭府上隨時都會有人想吃飯,而鄭府的廚子也時刻準備着成席似的。
鄭敬之親手爲左丘明斟上一杯酒,笑道:“左丘公子,你到了我這兒,既是主人,又是嬌客,你我又是首次見面,這杯酒意義可大了,我先乾一杯。”
說着,真的喝了一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