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子傑見他沉吟不語,笑道:“左丘公子,想好了沒有?你是不是盼着有人來救你?告訴你吧,要來救你的人是有,可惜他們現今也怕是自身難保,苦等着你去救他們呢?”
左丘明心下一凜,他確是要固守待援,既然木石真人和張金貴在幾十裡外,自己只消支撐一兩個時辰,外援一到,縱然不勝,逃出重圍總是能做到的。
聽成子傑如此說,心內全涼了,恍然明白這又是一條連環計,先用衡山派引自己入伏,然後又在另一處設伏襲擊木石他們,使兩處隔絕不能相救。
他定下心神,驀地躍起,喝道:“我先留下你再說。”
成子傑早已有備,見他身形甫動已然退後,同時幾十枚弩箭齊地向他射來。
左丘明揮劍彈落,這些弩箭雖然傷他不得,卻也阻遏了他的去勢,待他落地時,成子傑已退出二十丈開外,中間隔着三堵人牆。
左丘明本擬纏住成子傑便可令對方羣龍無首,陣腳自亂,若能將之擒住,更可脅迫對方答城下之盟,叵耐一着不成,先手盡失,已陷於被動挨打之境地。
他在心裡嘆道:“此天欲絕我,非戰之罪也。”
只得拉着慕紫煙,向後退至衡山派衆人身前。
徐小乙嚷道:“公子,趕緊佈陣吧。”
左丘明苦笑道:“人家幾百人橫衝過來,什麼陣法也是無用。”
玄陽子道:“盟主,爲今之計只有你和慕姑娘殺出重圍搬請救兵了,我們幾人在此固守。”
周希夷喘了口氣道:“盟主,是我等害了你。”
左丘明笑道:“沒有你們,他們也會想出別的法子誘我來此,陰謀詭計他們從來就不缺。
“至於說救兵,怕真如他們所說。也如我們一樣成了困兵了,況且即便真有救兵,那也是遠水不解近渴。
“我知道你是想讓我找個藉口逃生,但逃是不必想了。”
成子傑在遠處大聲道:“左丘公子,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是跟我回去還是甘於斃命此處?”
左丘明道:“放馬過來吧,我倒要看看你們都有什麼歹毒的手段?”
成子傑冷冷一笑,從懷中摸出一面令旗,向下一揮,登時近百枚弩箭向左丘明等人射來,箭手們放射完即蹲下,身後又是一輪激射,射畢身後又是一輪。
左丘明、慕紫煙和武當四劍站成一圈,揮舞長劍,將密集如猥的箭枝撥落。
左丘明心中一寒,情知對方射這些箭不過是欲消耗些他們的內力,但到了最後,這些不起眼的箭便枝枝都可奪人之命了。
三輪箭甫過,又是三輪,周而復始,每人射出了八枝箭,左丘明六人也就撥落了兩千多枝,箭矢跌落地上,圍成一個圈子,幾已沒膝。
左丘明和慕紫煙雙手合握內力合一,還不覺怎樣,武當四劍卻已臂酸手軟,幾欲握劍不住。
成子傑在遠處大笑道:“左丘公子,味道如何?這不過是個開場,好戲在後頭呢,我保管你們到了最後,連只鳥都鬥不過。”
左丘明情知如此下去絕無幸理。然除此
之外,又別無一策。
衡山掌門周希夷道:“盟主,你不要再管我們了,都死在一處何益之有,你們快衝出去吧,回頭再爲我們報仇。”
說着拾起地上的一柄劍,向自己胸口插了下去。
左丘明反手一劍輕點,把劍打落,沉聲道:“周掌門,你這樣做就太拙了,他們既然百計誘我入伏,豈能讓我輕易脫身而去。
“你也毋庸氣餒,未必沒有扳轉局面的餘地,且看他們下一步又當如何。”
他話音未落,又是一輪勁弩襲來,卻是一輪火箭。
左丘明和慕紫煙雙劍舞動,接下了大部分的火箭,武當四劍內力衰竭,遮護的範圍便小,漏過了幾枝火箭,還是徐小乙在內圈舞動單刀,將之擊落。
然則這些火箭一落地,便將先前落地的箭桿燃着,發出一股刺鼻的焦油氣,原來這些箭俱是事先用桐油浸泡過的,一遇火燃,便燒得畢剝作響,好不猛烈。
左丘明心中陡地想起一事,叫道:“不好,他們下一步一定是向我們噴油,我們困在火裡,若是身上澆滿了油,非個個成燒豬烤羊不可。”
血魔教中人倒也真聽話,四周登即豎起四部水龍,裡面滿儲桐油,便欲向火中發射。
聞此言,觀此景,衆人俱都呆了,其實周遭均是烈火,蔓延極廣,若欲向外衝出而不被火焰波及絕無可能,可呆在火圈內亦無可倖免,一俟桐油噴出,火勢便會連成一片,油助火勢,不要說燒,便是薰也要把人薰死了。
慕紫煙急問道:“怎麼辦?”
左丘明道:“你助我一臂之力。”
慕紫煙依言雙手貼在他後背上,傳輸內力過去,左丘明左手輕揚,右手猛推,前面火牆猝遭大力所襲,便如一道駭浪般推移過去。
正面那部水龍剛放出桐油,火勢已然襲至,油與火空中相遇,轟的一聲暴燃起來,火勢循油的方向疾進,徑燃至油囊中,霎時間天崩地坼般一聲巨響。
水龍附近的人盡被氣浪掀至空中,油星四濺,這一面幾十名弓箭手均遭池魚之殃,一個個身上火起,機敏些的倒地疾滾,膽子小的,反應慢的只嚇得哭爹喊娘,亂成一片。
另三部水龍見此一變,均駭得魂飛魄散,忙不迭將水龍收起,不敢再施放桐油。
徐小乙跳着腳,拍着手道:“好。讓他們澆油放火,也讓他們嚐嚐烈火焚身的滋味。”
武當四劍和衡山派中人也看得驚心動魄,撟舌不下,不意一掌之威能至如是境地,直感匪夷所思。
左丘明一招奏功,再不遲疑,呼呼連發幾掌,將四周的火牆盡數推移過去。
四周伏於草叢的血魔教衆齊發一聲喊,向後狼狽逃竄,前擁後擠,相互踐踏,然則人行不及火速快,有不少人還是被火勢燒着,旋即,三部水龍遇火燃着,猝然炸裂開來,又有幾十人葬身火海中。
奔走聲、喝止聲、哭天喊地慘叫哀嚎聲連成一片。
左丘明等人目睹這百多人在火中哭喊奔跑求生,心下均是不忍。同時想到:倘若不是佔得先機,先發制人,自己等人怕是比這
些人還要慘吧,思之悸然。
左丘明低聲喝道:“大家快一些,咱們退到山上去。”
一語驚醒夢中人,武當四劍每人挾上兩名傷者,徐小乙和冰歆如也各揹負一人,左丘明親自背上週希夷,慕紫煙卻是趁亂將散走各處的八匹馬牽至一處,八轡並握,搶先向山上退去,她倒並非愛馬如命,而是心中另有計較:
一旦有可能打開一個缺口,這八匹馬便可負載冰歆如、徐小乙和衡山派中人遠去,至於自己和左丘明、武當四劍,絕非這些人所能困得住的。
剛到山腰,一輪弩箭射將下來,左丘明和慕紫煙揮劍盪開,再向上行守住山隘的人卻已被左丘明凜凜神威駭破了膽,惟恐他再如法炮製,給自己來個火燒七軍,不約而同向兩邊散去,但畏於嚴法,不敢遠遁,只在幾十丈外觀望。
左丘明原以爲又是一場慘烈大戰,不意竟爾兵不血刃佔住了山口,心中大喜,將揹負的傷者放置樹木下,環顧四周,尋找險要可守之地。
慕紫煙低聲道:“這裡可都是樹木,他們若再放火,可不好應付。”
左丘明笑道:“放心吧,他們下輩子也不敢再對我玩火了。”
慕紫煙笑道:“都說血魔掌如何厲害,咱們也見識過了,也不過如此,比你適才這幾下火魔掌可差得遠了。柳三鳴人稱血魔,以後人們也該稱你火魔了。”
左丘明斥道:“胡說八道,我若是火魔,其中的一半是你。”
徐小乙笑道:“公子,你以後再和血魔動手時,先燃上一堆火,且看是他的血魔掌厲害還是你的火魔掌厲害。”
冰歆如也笑道:“這法子倒是使得。”
武當四劍看着左丘明,均露出無限景仰之色,他們以前一直不解師尊緣何推崇清風絕學,因爲武當纔是道學之祖庭,便如禪學中的少林寺一樣,而今也不由得和師傅一樣,恨不能改投清風山爲徒了。
周希夷笑道:“盟主具如此神威,卻一直韜光養晦,不令外人得知。若非一戰,我等萬萬想象不到,世間會有這等神奇的武功。”
左丘明心中暗道:“我剛出道時,充其量也不過是二流稍強,一流最末,有甚光可韜,又有何晦可養。武功得至今日這般境界,端賴與紫煙雙修所得,況且憑我一人之力,怎能有如此神通。”
他一邊想着,一邊選好一處易守難攻的山坡,將衡山派中人又搬移過去,這才放下心來。
冰歆如忽然想起一事,道:“周掌門,你們渴不渴?餓不餓?”
周希夷嚥了兩口乾唾,難爲情道:“姑娘這一說,倒是有點,不過我等還忍得住。”
冰歆如笑道:“何必要忍,小乙,快把乾糧和水拿出來。”
小乙搔了搔頭道:“乾糧是有,水卻沒有。”
冰歆如訝然道:“我不是叫你備好清水的嗎?”
徐小乙又搔了搔頭,囁嚅道:“可我都裝了酒了,我是想清水哪都能找到,酒卻是不好買。”
衆人都笑了,左丘明道:“小乙,我看你這鬼手神偷的大號快要改成醉仙不倒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