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朗聲長笑道:“老虔婆,你也配問本公子的名號,快快下來受死。”
何三姑一怒而起,老臉上縱橫交錯的皺紋均不住抖動,似欲脫飛而去。
不過她今日專衝那《指玄寶鑑》而來,是以也不願多生枝節,壞了大事,強忍着道;“小子,少賣狂,老身縱橫江湖時,你小子影還沒有呢,你要尋過節、架樑子咱們另擇時日。”
那人笑罵道:“老虔婆,老雜碎,你縱橫江湖?虧你說得出口,你這天底下最不識羞的貨。
“你當年把兩個如花似玉的女兒送給那些武林敗類糟蹋,來換取一招半式的邪門武功,把兩個女兒葬送後。
“又逼勒良家婦女繼續幹這人所不齒的勾當,似你這等豬狗不如的無恥之尤,早該天打雷劈。
“本公子不遇着則已,遇着便不容你再活於天地之間。”
何三姑被人揭穿了底細,惱得老臉紫漲,雙手箕掌道:“小子,是你找死,莫怪老身無情。”
話音未落,已如一頭怪鳥般撲擊下來。
“嗆啷”一聲長劍出鞘聲,旋即殿上人皆是眼前一亮,一道寒芒疾射,刺得衆人雙目皆痛。
“天山劍”。何三姑怪叫一聲,向後暴退,總算她既識相,應變又快,只是一頭白髮被削落,只餘寸許長。更顯得說不出的醜陋詭譎。
那人笑吟道:“天山劍如雪,皓月我當歌。口唱江湖曲,手劍斬折魔。”
他說出二十個字,手下已攻出二十劍,何三姑連連閃躲,她倒也有些道行,身子仍如少女一般輕盈,輕動飄閃之間絲毫不顯遲滯,只是在一輪快劍急攻下,根本無還手之力。
她連連吼喝道:“柳四,宗五,還不過來幫我。”
背對窗戶坐着的兩人站了起來,轉身時左丘明看清楚是兩個面色青白的年輕人。
那人劍勢一收,冷冷道:“柳兄,宗兄,你們少年風流,無人怪責,你們花了黃金,輸了武功,也不欠這老虔婆什麼。
“可是如果你們二位今日幫這老虔婆出一分力,那便和老虔婆一樣,爲江湖同道所不齒了,做人做鬼,只在一念之間。”
那兩人面面相覷,忖思須臾,滿面都是黃豆大的汗珠,兩人抱拳道:“唐兄關愛,弟等敢不遵命。”
兩人看也不看何三姑一眼,下得殿階,徑自出門而去。
何三姑磔磔怪叫道:“唐邃,我又沒抱你家孩子下苦井,你爲甚如此迫我?告訴你,兔子急了也會咬人。”
唐邃笑道:“老虔婆,廢話少說,想讓本公子饒了你,萬萬不能。”
何三姑轉頭向司馬雲龍道:“雲龍,這可是在你家裡啊,你就看着外人欺負你三姑不管嗎?”
司馬雲龍躬身一禮道:“三姑,看在咱們往日的香火情上,我會給您送終,其他的侄兒斷不敢承命。”
唐邃笑道:“司馬教主,你也不想想這老虔婆當年是怎樣欺凌你的,你還叫她三姑?”
司馬雲龍一聲長嘆,似有無限感慨,轉過身去,不再看何三姑,亦是表明絕不助陣。
何三姑外援既絕,說不得只好拼死一戰了,身處絕境,激發了
她的暴戾個性,怪叫一聲向唐邃撲來。
唐邃豎劍當胸,並不出招。果然何三姑人在半空,凌空一個倒仰,從袖筒、褲筒裡射出數十枚鋼針,發出尖銳的破空聲。
唐邃手中劍一舞,喝道:“這等破銅爛鐵,也敢在本公子面前賣弄。”
錚錚聲響中,數十枚鋼針盡數被他以內力吸附在劍上。
何三姑見大勢已去,轉身向窗外撲去,意欲奪路而逃。
唐邃喝道:“哪裡去。”手一抖,劍上的鋼針如一道瀑布般擊向何三姑,何三姑甫到窗前,後背已被自己發出去的數十枚鋼針洞穿,慘叫一聲,摔跌地上,登即斃命。
唐邃收劍入鞘,抱拳道:“司馬教主,多有打擾,在下告辭了。”
司馬雲龍一怔,道:“怎麼唐公子這就要走嗎?”
唐邃森然道:“司馬教主想留住在下嗎?”
司馬雲龍忙擺手道:“唐公子別誤會,我只是問問唐公子還有沒有別的事情。”
唐邃笑道;“在下是專爲這老虔婆而來,我從天山找到祁連山老巢,才知她來到了中原,我一路追趕,總算在這裡讓我撞到了。
“親手誅殺這老虔婆,真是人生快事,我要出去喝它一夜酒。”
朗笑聲中,人已不見蹤影。
司馬雲龍目視何三姑的屍首,面露厭惡之色,吩咐道:“叫人把這屍首擡出去,找張破席子捲了,埋在野地裡,別叫狗吃了就成。”
排教副教主魯雲深笑道:“教主放心,就是扔到野地裡狗都不吃,嫌她肉臭。”
司馬雲龍沉臉道:“叫你辦就辦去,哪來的這麼多廢話。”
魯雲深躬身道:“遵命。”便出去叫人去了。
待下人將廳堂收拾乾淨後,司馬雲龍揮揮手道:“你們去吧,我要歇息一會兒。”
兩位副教主退出後,司馬雲龍繞室彷徨,如同沒頭蒼蠅般。
他轉了幾圈,忽然停住,喝道:“窗外的朋友該現身了吧。”
左丘明在外看了一出好戲,只感心神俱醉,唯一感到遺憾的是這等事沒讓自己到手,反倒讓唐邃佔先了。
對於天山劍派的少掌門唐邃,他早有耳聞,只是一直未睹其面,今日一見,頗爲心僅,果然是名門高第,少年俊彥。
他正忖思不定是進是退之時,卻被司馬雲龍一口道破,當下也不再隱匿,長身而起,推開窗子,邁步而入,抱拳道:“司馬教主,請怒不恭之罪。”
司馬雲龍頗爲詫異,道:“左丘公子,怎麼會是你?”
左丘明笑道:“沒想到吧?”
司馬雲龍沉吟道:“左丘公子是來興問罪之師呢?還是也對那物事感興趣?”
左丘明道:“兩者都不是,在下乃是投案自首來了。”
司馬雲龍大驚道:“此話怎講?”
左丘明道:“不是你令虎威堂攔截在下嗎?”
司馬雲龍沉默有頃,苦笑道:“左丘公子,如果我說我沒下過這道令,你一定不會相信。但我確實沒下過這樣的諭令。”
左丘明笑道:“若在以前,我不會信,可是現在我信。”
司馬雲龍不解道:“這是爲何?”
左丘明道:“因爲你這教主當得實在是窩囊。”
司馬雲龍先是一怔,隨即哈哈大笑起來,道:“真是知我者左丘公子也,我何止教主當得窩囊,這人做得更是生趣全無。”笑聲中飽含蒼涼和無奈。
笑聲驚動了外面的人,兩位副教主帶着人衝了進來。
司馬雲龍沉聲道:“你們上來作甚?誰叫你們上來的?”
魯雲深等看着左丘明,又看了看司馬雲龍。
司馬雲龍擺手道:“你們出去吧,沒我傳喚不許進來。左丘公子是友非敵,況且左丘公子如欲取我性命,爾等在此又有何用?”
魯雲深等遵令退出。
司馬雲龍笑道:“讓公子見笑了。咱們相見不易,痛痛快快喝上幾杯如何?”
轉身取過兩隻杯子,斟滿了酒。
左丘明笑道:“多謝教主美意,只是在下這幾日戒酒了。”
司馬雲龍不信道:“有這等事?你是怕酒裡有毒吧。既然這樣,我就不好勉強了。公子請坐,我可是要喝上幾杯了。”
他果然一口氣喝下三四杯去。
左丘明笑着坐下,他寧可讓人挑禮,也絕不讓人知道自己有傷在身,不能飲酒的緣由。
司馬雲龍面現疲態,也癱坐在椅子上,說道:“左丘公子是無事不登三寶殿,有什麼事儘管吩咐吧。”
左丘明問道:“司馬教主,唐邃所說何三姑的事都是真的嗎?”
司馬雲龍奇道:“你也是爲她而來?”
左丘明搖頭道:“非也,只是在下難以相信武林中竟會有這樣的人。”
司馬雲龍苦笑道:“原來如此,唐公子所言句句是實。而且也不過是些皮毛,至於你不相信武林會有這樣的人,那只是你出道時間尚短,其實武林是什麼?
“武林就是個大染缸,什麼顏色的人染不出來。”
左丘明問道:“我看那何三姑武功並無出奇之處,緣何你會怕她怕到那種程度。”
司馬雲龍苦笑道:“這麼說你是早就來了,也都看到了。何三姑其實是有幾手歹毒招術的,只是唐公子劍太快,她根本沒機會展開。
“另外她最令人畏懼的卻是她的勢力。”
左丘明奇道:“她這種人還會有什麼勢力?”
司馬雲龍道:“她從事的雖是最下賤的行當,可卻能搬動許多武林中的大人物,其中原因不言自明。
“你一旦惹着了她,那真叫麻煩無窮,說不定什麼時候便栽個大跟斗,或者喪命也未可知。”
左丘明笑道:“如此而言唐公子真是爲江湖除惡了。”
司馬雲龍苦笑道:“是倒是,然則江湖中這種人太多了,唐公子劍再快,只怕也要誅殺不盡哪。”
左丘明道:“剷除一分便少得一分,在下若不是戒酒了,真要和唐公子一道去喝他一夜酒,真是痛快。”
司馬雲龍又喝了一杯酒,其實他是太過勞累了,若不靠酒刺激着,怕早已倒下了。
而對於左丘明這種少年俠少,輕舞飛揚的心態,已有隔世之感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