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幾個日升日落,殷圓與藥獸,飢餐渴飲,小行夜宿,乏了累了殷圓或趴或坐在藥獸的牛背上,時不時與父親還有紫鈴保持着聯繫,從父親那得知張心墨已經在找她的路上。這一日晚間,風雨巨狂,一人一獸又乏又累,行到市井中一處破敗的城隍廟處,殷圓在破廟裡將能燒的東西都聚集到了一處,燃了起來。
殷圓緊挨藥獸,再加上火光的溫暖,一人一獸很快昏昏睡去。殷圓睡得正香甜,夢中,看到雖是男裝,但難掩其貌美的女子,正靠着金世緣的肩膀,坐在水邊巨石上,一起有說有笑,望着天空中的繁星。殷圓正氣憤的想要上前拽開兩人,只覺有人拽着她的胳膊,不讓她過去,殷圓氣憤難當,出手就是一拳,她的耳邊聒噪喊着:“快醒醒,快醒醒。”殷圓睜開睡眼,看到眼前一位發眉須皆白長,兩隻眼睛黑青,滿臉褶皺的老者一支手捂着正在流血的鼻子,一支手正在搖晃着她。
“看你夢中眉頭緊蹙可是做了什麼惡夢?”
“沒有,只是看到心上人與別的女子過於親密,心裡有些不平。”
“怪不得出手如此之重。”
“爺爺,對不起,我這就幫您止血。”
“不必了,我自己會止血。”
“爺爺,您的一雙眼睛,也是我打的?”殷圓看着老人那一對黑青的烏眼,弱弱的問了一句。
“小姑娘,你一口一個爺爺、爺爺的叫着,我真的有那麼老嗎?我今年才過三旬,也只比你大個一輪多點吧?”
“哦,叔叔,您的眼睛沒事兒吧?用不用我找些草藥給您敷敷,去去淤青。”
“你這小姑娘怎麼這麼不會說話,先是叫爺爺,又是叫叔叔,我有那麼老嗎?”男子動氣的說。
“哦,不好意思這位大哥請問這是哪裡?”
“這裡是不眠國杞人鎮。”
“不眠國杞人鎮?”殷圓重複了一遍。
藥獸擡起頭低聲說:“你問問他,這裡可是宜蘇山不眠國的杞人鎮?”
殷圓問完,男子回道:“正是。”
殷圓不明所以問道:“您把我搖醒是怕外面風雨太大,我着涼嗎?”
“不是。”
藥獸說道:“丫頭,杞人者,杞人憂天也。整座山上的不眠國人,全部不眠不休,不是怕睡死過去,就是怕天塌地陷,水火之患,總之種種不可能之事,到他們這兒都能引起憂思,哪怕一片落葉都會讓他們焦慮萬分,所以他們三十幾歲就耗盡氣血,變成了這副樣子。”
“那他們一輩子也沒睡過覺?”
“姑娘千萬不可睡眠,小心性命休矣。”
“人乏累了,有了好的睡眠人體才能得到休息,精氣神纔會健體不是嗎?”
“姑娘,謬矣謬矣。”男子着急的說。
藥獸又解釋道:“相傳古時,有人太過疲累,一闔上眼,睡了過去,再也沒睜開過眼睛。也有的人一睡睡了十天半月,長得睡了一月有餘,如何叫都叫不醒,只是一息尚存,家人誤以爲神魂遊走,他們有個不成文的規矩,與其如此拖累家人,所以也是一樣的結果,也是早早下葬。之後再也沒有人敢闔眼睡眠,最後的結果都是將精血耗盡而死。”
“這麼可憐啊,那他們這麼熬着不困嗎?”
“也困也倦,但不能睡,萬一睡死了呢?萬一有什麼妖魔鬼怪趁我們熟睡之時,吸去了氣血可怎麼好?”
“睏倦時,他們自刺其股,通過疼痛解除睏倦。所以他們自小就刺,腿上都是爛眼兒,有的刺破神經,也就一生殘疾,受着雙重摺磨。”藥獸繼續解釋到。
“這是什麼破地方啊?從小就開始刺大腿,也太殘忍了點吧?”
“哪裡殘忍?”男子一副焦慮模樣。
“殘疾了,也要活埋?”
“只要他們不閉上眼睛,就不會。”藥獸繼續說。
“請問大哥可是來躲雨的?”殷圓把話岔了過去。
“我去別鎮親友家吃新殺的喜豬,天色向晚,就往回趕,不想還沒到家中,就已大雨滂沱,在這兒躲會兒雨。”
破廟中的火堆燃盡,二人一獸陷入無盡的黑暗之中,殷圓趴在藥獸的身邊找了一個舒適的姿勢閉上了眼睛,沉沉的睡了過去。
男子瞪着眼睛在黑暗中看了又看,大概半個時辰的工夫,腦袋中翻江倒海的都是些消極的畫面。突然想到不能讓他們睡啊,於是他摸索着向前,摸到了牛蹄子,使勁兒拽了拽,將藥獸晃醒,藥獸一個機靈站起,殷圓也跟着醒來,喊到:“怎麼了?”
“二位莫怕,莫怕,我聽二位呼吸勻稱,應該睡了過去,不能睡啊,千萬不能睡啊。”
“這大半夜的不睡覺要幹嘛?”殷圓有點沒好氣的說。
“姑娘,你年輕貌美,怎可如此輕視自己的生命,你看這周圍烏漆墨黑伸手不見五指,不知何處藏着什麼覬覦你我生命的妖獸,要時刻保持警惕纔是,千萬不能睡啊!”
“這位老兄,幾日來我翻山越嶺,終於找到了一處可以棲身歇息之處,容我休息一會,天亮我再跟你聊天。”殷圓邊說邊閉着眼睛,說話的聲音漸漸變小,又迷糊了過去。
將要睡熟,藥獸又是一個激靈,哞哞哞,吼了幾聲,表示它的憤怒,殷圓又被驚起,生氣的說:“你還讓不讓人活了,我活了這十幾年,從來都是餓了吃,渴了喝,困了睡,你不睡覺也別影響我們行不行?我們不怕死!”
“哼!好心當成驢肝肺,睡死你們纔好。”
於是一人一獸繼續睡眠,不一時,藥獸又被搖醒,藥獸氣得差點要咬死他,殷圓也被折騰的恨不得給他幾個耳光,或是揪着他的頭髮向牆上撞去,但一絲理智還是控制住了她的憤怒,又把藥獸的憤怒安撫下來,騎在藥獸的背上,對它耳語了幾句,一人一獸向雨中走去。
男子聽其聲音,喊道:“下這麼大的雨,你們兩個要到哪裡去,在這兒總有個避雨的地方啊。快點回來,快點回來,別被淋的得了風寒,又要針,又要藥的皮肉又要受苦了。”男子的聲音隨風而逝,一字半句也沒傳入一人一獸的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