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延城需要坐三個小時的高鐵，凌薇上車就睡，她帶着冰敷眼罩，蓋着長款及膝黑色羽絨服，杏色高領拉鍊毛衣，黑色牛仔褲和同色的機車長靴，一隻手在外面。
或許知道要分開半個月，許景程絲毫不知道節制，一晚上折騰得她都沒法睡，早晨起牀眼睛實在腫得太厲害，她只好帶了大大的黑超，在車上也沒有摘下來，進站安檢時她摘下眼鏡，站在前面的趙巖，才發現凌薇的眼睛腫得厲害，很明顯是哭過。
趙巖看着旁邊的凌薇，她睡得很熟，他輕輕拿起那隻伸在外面的手，想塞進羽絨服裡，然後他看見了手腕上一圈清晰青印，是手抓握過的痕跡。
最近幾次見面，她的狀態都不太好，好像很累。完全不像在學校期間的意氣風發。上次發燒進醫院，醫生說腳上的傷口是踩到玻璃碴導致的。她到底都經歷了什麼？他其實很想問，但是成年人的剋制又讓他問不出口。
兩個月，她說要兩個月，這兩個月她要做什麼。
延城的行程一切順利，凌薇除了第一天狀態不佳外，剩餘兩天很快恢復狀態，但是趙巖總感覺不太對勁，凌薇說她留在古城是想離家人近一些，但是他卻完全看不出她對即將回古北家鄉的興奮感和期待感，太平靜了。
週一早上，一個小時的高鐵車程。9點鐘考察團到了古北。零下20攝氏度的溫度讓趙巖不太習慣，凌薇帶着圍巾，把自己圍得嚴嚴實實。
古北，位於全省的最北，以礦產資源著稱，探明儲量佔全國探明儲量的12%。全市GDP僅次於省會古城，但是環境卻是全省最差的，過度開採和市區境內的戈壁沙漠導致的城市環境的惡化，每年春秋季的持續沙塵暴更是全國聞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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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上世紀50年代開始，國家就開始沙漠治理工程，效果顯著，沙化土地治理率已達93.24%，土質已得到根本的改變，成爲適宜耕種的沃土。而礦產資源作爲古北唯一的經濟支柱產業，也面臨着結構調整和產業轉型。基於城市長遠發展，按照古北市十三五規劃，全省排名墊底文化旅遊業被定義爲全市新的經濟增長點和新興支柱產業。
全市沒有像古城文旅和山城文旅這樣的文旅企業，所有的項目對接都是文旅局，而在文旅局的整體規劃中，將利用此次幫扶項目成立古北文旅，專事古北文旅產業。
到達古北後的中午，凌薇給吳禹蕎去了電話，因爲其中一個孩子發燒，她們還未從古城出發，預計後天出發，剛好錯過，凌薇讓他們好好照顧孩子，便沒有多說什麼。
也許是天氣實在太冷，或者馬上就要過年了大家都想早點回去，白天的實地考察結束後，考察團的人並沒有像前幾次一樣晚上出去逛一逛，都窩在酒店，爲第二天的溝通會做準備。凌薇出去了一趟，定了53朵玫瑰花，約定明早六點半取。
剛回酒店，許景程給她發來視頻請求，通話中刻意壓低說話聲音。
“怎麼還沒睡覺。”
“我去定玫瑰花，然後在酒店附近轉了轉。”
“明天去看你媽和妹妹？”
“嗯，一早就去，9點半還有會。”
“趕的回來嗎？”
“酒店就在開發區，我六點半出發，過去半個小時。”
“這麼早，你……是不想遇見別人嗎？”
“嗯……”
“我想你，在這睡不好，想家裡的牀、枕頭還有牀上的你。”
“這纔是你家好不好”
“對，這是我家，可我想的是我們的家。”
“那是我家，房產證上是我的名字。”
“你是我的。”
“還沒睡覺就開始說夢話。”
“你……這是忘了那天晚上我怎麼收拾你了，是吧”
“滾，懶得和你廢話，我要洗漱去了，掛了。”
還沒等許景程回話，凌薇掛斷了電話。
另一頭的許景程掛了電話，依舊睡不着，回家已經四天，每天陪着媽媽看望長輩和親戚，或者接待絡繹不絕來他家的人。明天下午就要飛去京城過年，關於畢業就去京城的事情，他該怎麼辦？
第二天一早，天還沒亮，凌薇去了公墓。
今天是媽媽和妹妹的忌日，她每年的今天都會來，趕第一班飛機，天不亮來，天亮就走，她不想遇到其他祭拜的人，也不停留不見任何人，其實除了吳禹蕎和棠梨，她幾乎不認識什麼人，12歲就離開這裡，即便在路上遇見，恐怕也認不出來。
凌薇把玫瑰花放在墓碑前，用手摸着上面的名字，愛妻宋曉玫，愛女凌蘭。
“媽，凌蘭，你們在那邊過得好嗎？我讓人在外面燒了錢，衣服、吃的還有給凌蘭的車，你們收到了嗎？我這兩天在古北出差，昨晚我出來轉了轉，變化好大，比我小時候乾淨多了，就是還是這麼冷。”
“我挺好的，升了公司總經理，現在還參與一個很大的項目，對我的發展很有幫助，你們不用擔心我。”
“媽，我知道你操心我結婚的事情，肯定又要說”我30的時候你都7歲了”，我現在還沒有合適的人，工作忙也沒時間，不過我會認真找的，到時候帶來給你看。”
“媽，凌蘭，我想你們，很想很想，一個人活着好累，有時候真想去找你們。”
“媽，你別生氣，我就是說說，十幾年都這樣過來了，我會好好地活着。”
凌薇的淚滑出眼眶，順着臉頰流下來，消失在她米色的圍巾裡。
天邊已經泛白，凌薇靜靜地站在墓碑前，陸陸續續有掃墓的人進入墓園。
有個人走到她身邊，凌薇回過神。
許景程！！！
凌薇吃驚，“你怎麼來了？！！！”
“我想看看她們，昨晚就想來，沒有航班了，趕今早第一班飛機，開發區附近的墓園就這一個，很好找。”
他垂在身側的手握住凌薇，十指相扣。她的手冰冷，他改爲包住她的手。
“阿姨，凌蘭妹妹，你們好，我叫許景程，是凌薇的男朋友，過幾天就24了。”
阿姨，凌薇很優秀，她按照您的話一直努力地活着。和她比，我差了很多很多。但是我保證，這只是時間問題，我會一直努力，直到能和她一樣優秀。
阿姨，不瞞您說，我當初追凌薇，就是單純地想和她在一起。直到真正在一起後，我才意識到我們面臨很多問題，我一度覺得自己根本無法解決，但又不可能放手，爲此我很焦慮和惱怒，還弄傷了她。
凌薇說行動才能解決問題，您說爲了愛的人要努力，所以今天我站在這裡，握着凌薇的手，和您說這些話，我會努力解決這些問題，不管有多少，不管有多難。
阿姨，從我認識凌薇，就沒想過放開她的手，而且永遠都不會放開。她想要個家，我會給她。我會替您和凌蘭陪在她身邊，照顧她餘生。”
然後，許景程跪着磕了三個頭。
凌薇站在那裡默默地流淚，許景程摟着她，親吻她哭紅的雙眼。
“你突然跑來，說這些莫名其妙的話，你知道在我媽面前說......”
許景程用手指按住凌薇的嘴脣，阻止她繼續說下去。
“我知道，所以我來了。這也不是什麼莫名其妙的話，是我的心裡話。我一直把和你在一起當成一場美夢，因爲我覺得自己配不上你，所以拒絕從這場夢裡醒來。但是卻忘了，與其整天患得患失不如付諸行動和努力讓這場夢變成現實，哪怕用一生的時間。
此時此刻，我很清楚自己要做什麼。我想當你的男人，不是你的小狗。我知道你一直嫌棄我，不想要我，但是現在你跑不了了，你媽可沒說不同意，你是我的了。”
凌薇破涕爲笑，“我媽也沒說同意！”
“那是默認，默認。”許景程幫她擦眼淚。
“還我的男人，玩什麼霸道總裁，就是小狗變大狗，以後是老狗。”
“這麼年輕帥氣又忠心耿耿的狗，不要白不要。”
“要來天天咬我嗎？”，凌薇拉下高領毛衣的拉鍊，露出滿是淡淡青紫的脖子。
“哎呀，大不了下次讓你多打幾鞭……還是你想再拴個鏈子……”
凌薇伸手打許景程的頭，“什麼地方，你正經點……”
“哦，”許景程轉過頭，“阿姨，對不起，實在是凌薇教得太好……啊……”
凌薇直接一腳踹在許景程腿上，他一個踉蹌，差點摔倒。
她白了他一眼，眼神轉向墓碑，“媽，凌蘭，我走了，下次再來看你們。”
“阿姨，凌蘭妹妹，再見，下次我們一起來看你們。”
許景程握着凌薇的手放進自己口袋，兩人慢慢地走出墓園。
“我先送你到酒店，然後直接去機場。”
“這麼趕。”
“我有很多話想和你說，但是來不及了，今天下午我和我媽要去京城，回來再說。”
許景程伸手攔了出租車，兩人上車。
“過年我不在家，你就住在公司，人多也安全。初八我回來，到時候給你打電話。”
“嗯”
“還有，記得想我。”
凌薇依偎在許景程懷裡，兩人都沒有說話，靜靜地享受着分別前的溫存。
凌薇回到房間，開會的地方就在酒店會議室，她整理了一下，出門前收到了許景程的短信。
即許一人以偏愛
願盡餘生之慷慨
凌薇
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