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薇從內衣裡拿出鑰匙,打開手銬。這個電話,讓氣氛變得有點壓抑,兩人全然沒了興致,凌薇去衣帽間換衣服,她站在穿衣鏡前,看着這一身的裝扮,想起“審問”環節許景程說的話,還有顧蕎的電話,她慢慢脫掉上衣,背身過去,從鏡子裡看着背上的紋身,呆愣了很久......
許景程穿好睡衣在牀上躺着,她的媽媽和妹妹都不在了,從來沒聽她說過。也是,她幾乎沒有提到過家裡的事,仔細想起來,也從來沒有見到她和家裡有聯繫。
他心裡一直有個疑問,她是古北人,又住在觀湖壹號,家中多半有礦,卻在古城文旅從基層做起,實實在在幹了七年。現在看來不一定是另有志向,也許是與家裡有矛盾,所以不願子承父業,那麼這個矛盾是她已經去世的媽媽和妹妹嗎?
轉念間,凌薇已經換好衣服卸了妝從衣帽間出來,她回到牀上背對着許景程躺下,許景程關了燈,環上她的腰,安靜地躺着,他能感覺到凌薇心情不好。
臥室裡漆黑一片,凌薇睡覺不喜歡亮光,一絲都不行,臥室的窗簾用的都是酒店的遮光簾,幾乎是個伸手不見五指的環境。許景程剛來的時候很不習慣,太黑了。好在窗簾每天早上7點會自動打開,只留紗簾。
“我媽媽生我妹的時候難產,兩個都沒活。”凌薇幽幽的說。
“睡吧,不說了。”他捏了捏她的手,柔聲回答。
“沒關係,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大概安靜了幾分鐘,凌薇坐起來,脫掉了身上睡衣,然後滑下去趴在牀上。
“許景程,開燈。”
“嗯”,許景程摸到枕頭下的遙控器,打開了牀頭燈。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這個紋身是什麼意思嗎?”凌薇把被子拉下去,背上的紋身暴露在許景程眼前。
“下面的花是薔薇,代表我。薔薇上面是天梯,左邊像燈籠一樣的花是鈴蘭,那是我妹妹,她叫凌蘭。右邊纏繞的是玫瑰,那是我媽媽,她的名字是宋曉玫,玫瑰的玫,她喜歡花,最喜歡的是紅玫瑰。天梯的上面是太陽,中間梵文的意思是永遠在一起,我希望由我來支撐這個天地,讓她們永遠生活在太陽之下,溫暖明媚。”
“我是古北人,你知道的,我們那的人重男輕女非常嚴重,我爸一直想要個男孩,我媽身體不好,在我後面懷孕兩次都沒有保住,我9歲那年,她懷了孩子,發現是女孩後,我爸就讓打掉,我媽不肯,還取了凌蘭這個名字。
生產那天,我找不到我爸,我自己陪我媽去的醫院。我媽難產,流了好多好多血,臨走前妹妹還在搶救,她讓我照顧好妹妹,但是……我妹妹也沒活過來,我去看她的時候,那麼小小的一個,在那裡一動不動,渾身冰冷,我抱了好久,都沒有讓她暖和過來。”
凌薇開始抽泣,身體微微發抖。許景程給她蓋上被子,連人帶被子摟在懷裡。
“後來我才知道,我爸那晚在別的女人那裡,那個女人成了我的後媽,給我爸生了兩個兒子。”
“小學畢業,我被我爸送到古城全封閉式的貴族學校。因爲後媽容不下我。高中畢業後,我去英國留學,我爸有的是錢,所以我在國外過得很好。”
“回國後,我就留在了古城,七年,從來沒有回過家,我拼命工作,我想當集團總經理,也是因爲要拿這個頭銜回去給我爸看,告訴他我一點都不比男孩子差。”
許景程將凌薇摟得更緊,他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只覺好心疼。小小年紀經歷這樣的變故,然後在異鄉獨自生活這麼多年,一個人面對工作,生活中所有的困難,還要拼命地證明自己。
凌薇起身套上睡衣,出了臥室,很快又回來了,遞給許景程一封信。信封看着有些年頭了,裡面有一封手寫的信。
“念給我聽,好嗎?”
“好”,許景程把凌薇摟在懷裡,輕聲說。
“小薔薇,如果你看到了這封信,那媽媽要和你說,對不起,我的小薔薇,媽媽不能陪你長大了。
下個月你的妹妹就要出生了,她叫凌蘭,鈴蘭花,花語是幸福歸來。
今天媽媽去檢查,醫生說了些不太好的話,這些我都知道。
你從小就要強,小小年紀,什麼事都放在心裡不說,媽媽心疼。當媽媽知道這個活下來的孩子是個女孩,媽媽很開心,都說姐妹情深,這樣你是不是就有一個可以吐露心聲的人,不用把什麼都憋在心裡。
我知道,你聽到很多媽媽和爸爸的事情,對爸爸有怨恨。但是,小薔薇,這是大人之間的事,和你沒有關係,更不是你的錯。你是我們的第一個孩子,無論是媽媽還是爸爸,我們都很愛你,所以不要怨恨爸爸,要孝順他。
媽媽生妹妹也不是爲了爸爸,媽媽只是擔心自己陪你走不了多遠,所以媽媽想努力一次。
小薔薇,小鈴蘭是媽媽能給你的最好的禮物了,你要好好照顧她,愛護她,要告訴她媽媽很愛她。你們要相互扶持,你是姐姐,要多讓着她。
媽媽希望這封信你永遠都不要看到,但是世事無常……
記得,有什麼事情就去找愛茹阿姨。
我的小薔薇,媽媽努力了,你也要帶着妹妹一起努力哦!我愛你們!媽媽也捨不得你們,一定要替我好好地活着……”
凌薇的身體在劇烈地顫抖,哭聲再也壓抑不住,好像積攢的情緒一下子被釋放出來,許景程摟緊她,輕輕撫摸她的背。
“小薔薇,哭出來,沒事的。你不用向任何人證明,你已經很優秀了。真的,你是我認識的女人裡最優秀的,聰明、堅毅、冷靜、善良,你比很多男人都要強。你妹妹雖然沒有和你在一起,但是她在天上和你媽媽在一起,她們兩個不會孤單,相信我。”
凌薇哭了很久,慢慢地平靜下來,許景程親吻着她的頭髮,哄睡一般用手輕輕地拍着她。
他看着牀對面的那幅畫,那是一張很奇怪的畫,黑色的背景,畫着三朵花。他從第一天來就看到這幅畫,當時問凌薇爲什麼掛一幅看起來有些詭異的畫,她只說是一個小朋友畫的。原來這是十歲的凌薇畫的,黑色世界裡的玫瑰、鈴蘭和薔薇,黑色的世界……
“許景程。”一直躲在許景程懷裡的凌薇擡起頭,說話間帶着很重的哭腔,她眼裡含着淚,鼻頭紅紅,看上去楚楚可憐,惹人心疼。
“嗯”他溫柔地迴應,輕輕地將她的頭髮揶到耳後。
“我要做!”
“啊?!”許景程一怔。
凌薇往下滑,鑽進被子裡……
這場夢,像幾十萬噸的煙花同時燃放,炫目而熱烈,他,早已粉身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