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此生最大的懊悔,我寧願我與你一生不再相見。
在這之後我們所經歷的一切,如同巨大漆黑的洞,稍無聲息地慢慢綿延。
它一寸寸啃食我們那原本溫潤的心,直至瀕死的痛覺也一同消隱於漫天的漆黑。
只是這僅僅是整個故事的起始,我無法預計你將踏着怎樣的步伐艱難前行,我甚至忘記你曾經的行事不羈,又將促使你在這極其黑暗的世界裡跳出怎樣一支精彩的舞。
而那註定是令我終生難忘刻骨銘心的一支舞,它舞的是你的心,你的情,卻是化做燃起的美麗鳳凰伴隨着你的所有一起支離破碎直至終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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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啓三年,武元帝在清平宮擺下百晬宴,慶熹貞公主百日誕辰。
百晬宴當日,琉璃宮燈點亮整座清平宮,明亮如同白晝。那日滿朝文武皆到席祝賀,清平宮內坐擁百來人,乘着皇帝還未入席,席下衆人便是談笑風聲,熱鬧非凡。
首席之下,左右各有一方次席,能與皇帝毗臨而坐,所坐之人身份地位定是不凡。
“那位還沒來嗎?”右面的次席上,一個身着華服的男子將手中的酒一飲而盡,男子的身材有些微微發福,一雙冷目正直直地盯着對面還空着的那方次席。
“還未見過靜宣王的影子。”旁邊的侍從低頭應了一句,換來男子一聲冷哼,“他倒是好大的面子。”
“人家的面子是皇帝給的,四哥又能怎樣。”冷麪男子聞言眉頭一皺,朝臨坐側過臉去。
“那又如何?”
臨坐那人輕淡一笑,倚着座子舉起酒杯,舉着看着卻長久不飲,一雙鳳目微微眯起,“呵呵,以四哥的脾氣自是不能把別人放在眼裡,但四哥可別忘了那人是誰,想必四哥還未忘了三年前的那件事吧?”
冷麪男子聽完便是一怔,當下沉了臉一言不發。鳳目男子也斂了笑,默默飲酒下肚。
三年前的那場腥風血雨怕是他們一生都忘不了的。
三年前,先皇駕崩,太子蕭堇繼位,但卻因勢單力薄,引得各皇子對皇位虎視眈眈。各皇子中是以三皇子蕭霖五皇子蕭臻最先行動,四皇子蕭桓,六皇子蕭譽則在暗處靜侯時機。當年五皇子蕭臻手握京中軍權,三皇子蕭霖則暗自抽換三千御林軍直取逼宮。那日太子蕭堇本已無回手之力,此時距先皇駕崩未出十日,卻不想七皇子蕭翊在此時趕回,身後所率的還有十萬鎮南軍。
蕭翊七歲起跟隨玄千機遠赴江南,一年之內也回不了京城幾次,但先帝生前卻最喜愛這個兒子,如若不是蕭氏祖上歷代有長位世襲之禮,蕭翊心志並不在此,只怕現在的皇帝也不會是如今的這位。
大皇子三歲便斃了,二皇子蕭堇幼時被立爲太子,爲人寬厚,待人親近,蕭堇蕭翊必竟是一母所生,雖兩兄弟差了十多歲,但殷王妃早逝,蕭翊兒時是與兄長最爲親近,兩人兄弟情深,卻是廣爲人知。
先皇駕崩時,蕭翊未在左右,衆皇子野心四起,蕭翊卻似早有預料,先皇駕崩當日便令金呈巾調十萬鎮南軍北上,自己則連日兼程趕回京城。那一夜,蕭翊隻身闖入禁宮,一夜間滅了御林軍三千八百四十一人,第二日黎明時分,便是親自將三皇子蕭霖的人頭掛於玄武門。
“人人都見他是個清雅之人,卻不知他還有如此可怕的一面。”冷麪男子便是當年的四皇子如今的德康王蕭桓,他又飲一杯,烈酒下肚,火燒灌腸,苦澀間眉目緊緊擰着,似想起了什麼可怕之事,“當日他可是手刃了三哥,五弟也是在那時得了失心瘋。”
他永遠也不會忘記廣陵殿前,明月下,那紅眸的在世修羅,血水浸沒在那張絕美臉龐之上,他的白衣染血,腳下是屍骨無數。
“你這幾年也不是沒看到,他雖不常露面,但皇帝所託之事他哪一樣不是辦得妥妥當當,那份機敏睿智又怎是我們及得上的,現今滿朝上下誰有對他不服的?就算是親生兄弟,皇帝也要忌憚他幾分,誰又敢不服?那人是個聰明絕頂的人,那份恨絕也並不是我們能及得上的——”長着一雙鳳眼的安業王蕭譽看了對面的空位一眼又道,“所以四哥,六弟還是勸你把你的那些心思好好收起來,免得日後後悔別人也不給你機會。”
“這裡還倫不到你來教訓我!你不就怕別人院子裡的火燃了你家的西牆嘛!”德康王怒瞪他一眼,“你放心,我還沒笨到在自家院子放火的份上!”
安業王還想說什麼,可最終只是側頭蔑了他一眼,他與德康王素沒什麼交往,此時也懶得再說什麼,側過身自顧自喝起酒來。
“靜宣王到——”
宮人一語剛出,原本熱鬧的宴席突然莫明安靜下來,德康安業兩王周身也是一緊。衆人齊齊望向宮門口,只見蕭翊着了一身玄衣,正穩步朝這邊走來。
衆人不自覺得屏住呼吸,那等儀容身姿,所謂仙人也就如此吧。
待他走近,才發現在他身後還跟着兩位妙齡少女,一人着黃衣正是靜宣王的隨身丫鬟俞瑤姑娘,這都是衆人見過的。但另一人——這身着紫衣的姑娘又是誰?
靜宣王儀表非凡更盛美人這是舉國皆知的事,就連他身邊的隨身丫鬟俞瑤也是難得一見一等一的美人,從來,靜宣王露面也只帶她一人,如今這是怎麼了,身邊怎麼又多了個紫衣丫頭,而且這紫衣丫頭——
那等容顏——衆人所見都是一愣。
只見那紫衣姑娘並不像身邊的俞瑤一般低頭而行,她反倒是把胸挺得直直地,張着自己一雙明亮如星的大眼睛看着周圍一干人等,她的嘴角微微揚起,笑容如同初春第一縷溫暖陽光。
好一個美佳人——
就是那有當朝第一美人之稱的宜妃也及不上她萬分之一——
衆人看了一會,復又回看一眼蕭翊,不禁感嘆萬分,難得這世上還有如此相配之人,怕是這世間再找不出第二對!
另一邊,比起衆人**裸的窺視,秦燕卻是渾然不覺,她本就對皇宮充滿好奇,一路上也沒少折騰自己,如今即進了清平宮,便是興致大起,一雙眼睛不停地到處轉悠,看的倒不是那百來號人,卻是這宮內的佈局擺設,她暗自驚歎,皇宮到底是皇宮,看看那玲瓏精緻的琉璃宮燈,看看那金鍍龍紋的酒杯,這裡放着的哪一樣不是價值連城的寶貝,如果能偷上幾樣出去買,可不是夠平常人活上一輩子了!?
她再看下去怕是兩眼都要射出光來,一旁的俞瑤輕咳了兩聲,見她沒反應又扯了下她的袖子,這才讓她回了神,她努了努嘴,一臉不高興地跟了過去。
蕭翊已上前和百官寒喧起來,所到之處無人不是恭恭敬敬地施上一禮,說幾句讚美之詞,蕭翊也回禮,嘴邊的淺笑一直都未變過。
秦燕倒是不屑,玉狐狸這裝模作樣的本事練得可不是一般地好。
清平宮又熱鬧起來。
“王爺——”這聲音聽着有些熟悉,一回頭卻見金呈巾和林落堯坐在一塊兒,正起身給蕭翊施禮。
蕭翊向他們微一點頭,並不多說什麼便徑直朝前繼續走。
秦燕想起前些天在一品居的事,忍不住要笑出聲,沒想那兩人也正直直地看着她,眼裡有迷惘有不解,倒是金呈巾一下子恍然大悟,拍着腦袋驚呼,“燕——”
秦燕立馬做了個止聲的動作,金呈巾息了口,林落堯似也明白了過來,兩人隨即一臉驚歎地看着她發怔。
她抿嘴一笑,也不多管,便是跟着蕭翊走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