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時候知道的呢?”她又笑,眼睛幽幽地看着他,那目光似是想把人逼瘋了一般,“從你把顏竹派到他身邊?從你說起那個胎記?或是徐姑姑死後?”
她一句一句的說,他的面色就一點一點變白。外面雖是白天,但因爲雷雨加聚,天色黑的嚇人,突然一個閃電打下來,“啪啦啦”忽明一閃,像猛地抽在了人的心口上。
“你們即然早就知道,爲什麼你還願意進宮,而我明明看着你們……你們也是……”
她失聲笑起來,“因爲他那時選的是你,他爲了兄弟之情竟然連我也不要了……可是,就算他這樣做,你還是不放心,還是要試他……”
她的話就像是一種魔咒,帶着厲刺,句句都刺中他的心,“你不信他,不信他會真正幫你,不信他會爲了你連我也不要了,你只想着他是在騙着你,哄着你,你想着他總有一天會奪了你的命,站到你現在站的那個位子上!”
“可你這麼逼着他,他還是什麼都不說,任由你欺他!騙他!害他!……”
她盯着他,眼睛一瞬不瞬,目光狠絕而明烈,“可是,就算到了現在,他還是希望你能信他一回,信他是真心要幫你,信他真的把你們的兄弟之情看得比什麼都重要——”
“而你呢?到如今你卻還想騙他!害他!”
蕭堇怔怔地站在原地,雙眼盯着腳下,耳邊聽着她大聲的訓斥,突然擡頭大笑起來,“哈哈哈——”
他突而指着她道,“我不信他?”
他蹲下身,伸手撫在她臉上,她沒動,任由他的手指慢慢滑過她的眉,她的眼,一直到她的脣邊,只是她的眼睛緊緊地盯着他,目光是那般銳利。
他的手移到她脖頸處,突然猛一收緊,她聽到他對着自己大喊“你讓我怎麼去信他!是!我是不信他!我從沒信過他!”
他勒住她冷冷笑道,“七弟是怎麼的人?你我都知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
他的手指一分分收得更緊,已勒得她說不出話來,她的臉不得不向上揚去,雖然以她的功力一下便可掙脫,但她卻不掙,只盯着他,認認真真地聽着他說。
“他自小聰慧,七歲就已名滿天下,那時,多少人想拜在玄千機門下,這麼多兄弟裡,他明明最年少,但是隻有他!玄千機只願收他爲徒!從小父皇就最喜歡他,說他聰明,說他懂事,即便他不在身邊,父皇仍是最想他,最寵他,事事都爲他着想,就算是死也要留下那十萬鎮南軍給他做靠山!若不是我朝自有長兄世襲之禮,你以爲當年的太子還會是我嗎!?”
“當年,三弟五弟逼宮,他帶着那十萬鎮南軍北上救駕,人人都稱讚他如何高潔,如何重兄弟情宜,可你們知不知道,那日,當他手刃了三弟,持劍拿着三弟的頭顱站在我面前的時候,看着他那雙血紅的眼睛,我甚至以爲他會一劍刺進我的胸口中——”
“這一年來他是幫了我許多,可是外面人只道他一個人的好,所有人都說靜宣王如何聰慧,如何了得,甚至說他治國有方……呵,治國有方?你說!有沒有人還記得我這個真正的皇帝!”
自他懂事起,便已知道自己身份是如何尊貴,即使是比起其他皇子,他也是最特別,最讓人羨慕的,因爲他是未來的皇帝,那時,有多少人想巴結他,看着他的眼色做事。
他那時想自己將來定要做一位仁君,他要成爲一位萬人敬仰的好皇帝。
可是,他萬萬沒有想到,八歲那年母后會因難產而死,而這個用母后生命換來的弟弟在那之後,卻成了他生命中的一個噩夢。
蕭翊自小就太聰明,一歲能語,三歲便能詠詩,七歲之前已熟讀兵法,每一樣,都超出常人太多。自他出生已來,就吸引了太多人的目光,人人都視他爲寶,託着他,捧着他。突然有那麼一天,他意識到蕭翊的存在是多麼讓他覺得害怕,他怕有一天,他手上所擁有的一切都會被他奪了去,於是他越發努力起來,日夜用功,可他那樣努力卻還是比不過他,他們整整差了七歲,他卻比不過他。沒有人知道他那時到底有多害怕,他甚至夜不能寐,整日想象着這個同胞兄弟長大之後會成爲怎麼一個駭人的“怪物”。
好在後來,蕭翊隨了玄千機去了江南,他也總算鬆了口氣。
但是後來,他又回來了,他救了他,又回來幫他。一切都像是真心的,可他還是放心不下,他終是他的一塊心病。
他是在試他,他要看看他是不是真心回來幫他,他用她最愛的女人來試他,看他會不會爲了自己心愛的女人而背叛自己。雖然蕭翊終是沒有背叛自己,但他還是不放心,他不相信他,於是他再試,他要他娶別的女人。沒錯,他就是在逼他,逼他屈服於他,因爲他纔是皇帝!而他,註定了這輩子都要跪在他的腳邊,聽從於他,屈服於他!
他的雙目似要噬人一般可怕,但秦燕卻“卟”地一聲笑起來,她已被他勒得呼吸困難,但眼睛卻仍一眨不眨地看着他,那目光忽然就轉爲悲憐,她說話很困難,但她每說一個字都讓他聽得十分清楚,“呵……呵……外……麪人都說,當今天子……是……是仁義之君……呵呵……可是……他們都……錯了……你……你……只不過……是個……怕被自己親……弟弟……比下去的……可憐蟲罷了——”
他的手猛然收緊,力氣大得像要扼死他一般,她索性閉了眼睛,可他卻一把把她扔在地上。她扒在地上,劇烈地咳嗽起來。
“來人!”他起身大喊道。
安順也不知道是什麼事,匆匆地趕進來,看到裡面的情景,着實嚇了一跳。
“你!去告訴老四,讓他把七弟給我看住了!下旨!靜宣王三日後成婚!”
安順渾身猛地一哆嗦,但還是領旨跑了下去。
秦燕卻扒在地上又笑起來。也不知在笑什麼,聽着十分愉悅,但仔細聽卻又像是在苦笑。
蕭堇回身指着她,大聲道,“你們想雙速雙飛?我就偏不隨你們的願!我要把你一直鎖在這深宮裡,我要讓你們能夠相見卻不能相守,我要看到他悲傷至死,而你永遠都別想離不開這裡,就算是死,你!也只能老死在這宮中!”
而她卻笑得更加淒冷,她擡頭拂開自己凌亂的發,看着對面的人笑,直看到他心裡,笑得他忍不住必裡顫抖起來。
玉狐狸,看看你幫的是怎麼一個人,到了如今,你也該是醒醒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