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下又是譁然一片,而那一邊宜妃已撲倒在皇帝懷裡。美人梨花帶雨,那酸楚的樣子,任誰都會心下不忍。
皇帝也未料到有這一遭,弄了個措手不及,一時之間,主席之上亂作一團,倒也沒人去管那造事的人。
秦燕心下冷嗤,回頭見席中的蕭翊原本淡定自若的俊顏顯得有些蒼白,而他的一雙眼睛正盯着她,眼裡分明隱忍了十二份的怒氣,她心中暗叫不好,糟糕,玉狐狸生氣了——
只不過轉瞬間,她便已跳回席下,乖乖低首道,“民女無意間冒犯了娘娘,請皇上恕民女無禮之罪。”
“無意冒犯?!我看你明明是膽大包天!”宜妃雖嚇得不輕,但仗着有皇帝在旁,聞聲回頭指着秦燕大斥,風範盡失,倒像個潑婦。
“燕兒玩劣,是我管教不周,請皇上與娘娘責罰。”蕭翊說着曲膝半跪於地,四周立刻寂靜無聲,宜妃也是一愣。
靜宣王如今雖仗傾一世,但也一向處事低調,爲人清高,卻不想今日竟會拉下臉面爲一個女子求情!?
秦燕也是一驚,心下一沉,便要跟着跪下去。
“不用跪了,都起來說話。”皇帝卻在此時開口。
蕭翊站起,宜妃還要說些什麼,皇帝卻扶住了她,“聽聞秦姑娘行事向來灑脫,隨性不羈,看來傳聞並不假。”
秦燕本不想買皇帝的帳,但想到身旁那人冷下來的臉,卻又不得不扯了個微笑給皇帝。
“四年前朕就說你‘不妄是玄千機的徒弟’,你那三記爆慄朕可是一直記着——”說到這裡皇帝眼裡卻有一絲笑意,衆人迷糊,難道這紫靈貓還和皇帝有什麼過往不成?
秦燕聽了皇帝的話想了一會兒,突然驚覺,“啊!你是當年玉狐狸帶回來的——”
皇帝輕淺而笑,她卻再說不下去,如果皇帝是四年前的那個人,當年她那樣對他,難不成今日他要新帳老帳一起算?
雖然她天不怕地不怕,更不怕什麼皇帝,但天下之大莫非皇土,和皇帝做仇家可不是什麼好玩的事,她逃得是快,但被皇帝追着滿世界跑乞不是要累死她?
她打了個機靈,伸手拉了拉一旁蕭翊的袖子,輕聲說,“玉狐狸,我能不能先走?你幫我斷後?”
“你現在才知道怕?你平時的威風都到哪裡去了?”蕭翊並不爲所動,話中帶着譏諷,臉上卻依舊無波無浪。
“你要是告訴我四年前你帶來的是皇帝,我今天是死也不會進皇宮的!”她瞪他一眼。
“乖乖呆着,皇上不會拿你怎樣。”蕭翊一個反手把她的手握在掌中,防她逃走。
她抽了幾下都沒把手抽出來,氣得直瞪他白眼。
“請皇上赦了燕兒不敬之罪。”蕭翊身體微微一欠,對皇帝道。
皇帝雖寵愛宜妃,但誰不知道皇帝與蕭翊兄弟情深,如今蕭翊親自爲秦燕求情,皇帝又怎會不給面子。
“今日是熹貞百日,朕本已大赦天下,如今這點小事自然不會去計較,宜妃也定不會計較。”說罷,頗有深意地看了秦燕一眼,忽又看了宜妃一眼。
“謝皇上恩典。”蕭翊忙拉着秦燕回禮。秦燕嘟了嘟嘴,也算鬆了口氣,看來皇帝並不是小氣的人。
“皇上,可那女盜……”宜妃卻有不甘,嗔嗲道。
“如昔,朕已大赦天下,難道你想讓朕做個言而無信的皇帝嗎?”皇帝撫了撫她的亂髮輕聲說,“如昔可是累了,累了便讓人服侍你先回宮休息。”
話語如此輕柔,宜妃卻是一怔。
伴君如伴虎,她再如何得寵,也只是一昔之間,眼前之人終是君王,她終是他的臣,他們之間存在着一條深不見底的鴻溝,她跨不過去。
“皇上說得是,這大喜的日子是不該爲這些瑣事耽擱,臣妾這就回自己的位子坐。”她起身理了理頭髮,抿着嘴向皇帝一扶,卻終究不敢再看皇帝一眼。
世間都道當今皇上是位仁君,可作爲她的夫,那麼多年了她始終還是猜不透他在想些什麼。
“好了,秦姑娘也隨七弟歸席吧——”皇帝正要擺手,卻又聽一個聲音橫了出來。
“父皇,兒臣有一請求——”卻是小太子蕭延。
只見小太子正跪在皇帝面前,席下衆人正要鬆口氣,誰料這口氣還沒放下,又被提了起來。這宴席怎麼那麼多事?
“延兒——”之前王皇后一直在一旁冷眼旁觀,如今見兒子突然跪在皇帝面前,又不知他要生出什麼事來,心下十分着急。
“你又怎麼了!?剛纔的事還未和你算,你自己又跳出來做什麼?!”皇帝眉間一斂,看着這個淘皮的兒子心裡的不悅又泛了起來。之前的事都是應他而起,剛剛是真的把他給忘了,忘了也就算了,怎麼這會兒自己又跳了出來?
秦燕也回頭,饒有興致地看着。
這小太子真是個惹事精吶——
“兒臣有一請求。”蕭延倒是挺認真,臉上竟沒有一絲玩劣的表情。
“說!”皇帝卻沒了耐心。
“兒臣想拜秦燕爲師。”
此話一出,所有人頓時都傻了眼,皇帝也是一怔。
蕭翊面無異色但目光卻隨了蕭延而去。秦燕也不吃驚,相反的卻興致更濃,一雙眼睛雪亮清明,摸着下巴一臉玩味地看着蕭延。
“你再說一遍。”皇帝正了正色。
“兒臣想拜秦燕爲師。”
皇帝只死死盯着他,眼中即沒有不悅也沒有驚愕,似只想從他身上看出些什麼來。蕭延只一味跪着,也不多吭聲。
此時場面甚爲尷尬,底下所有人都犯了嘀咕,哪有堂堂太子爺正二八經拜一個女盜爲師的,這不是丟皇家臉面嗎?
“延兒……”王皇后命人扶他起來,他卻不從。
“怎麼?你那麼多太傅都不夠教你嗎?”終於,皇帝移目,輕掃了衆臣一眼。
席下的人都不自覺打了個哆嗦。
“太傅們教的是書上的東西,兒臣想學一些不一樣的?”蕭延擡起頭,一雙眼睛清澈明亮,再不復平日玩劣的樣子。
“哦?那爲什麼是她?”皇帝看了秦燕一眼,問下去。
“神算千機爲世人景仰,不論是武功還是才智都是無人能及,父皇一直都知道兒臣景慕神算千機,如今神算千機已過世,秦燕即爲他的徒弟定有其過人之處,絕不會是泛泛之靠,所以兒臣纔想拜她爲師。”
秦燕輕笑,這小太子年齡雖小,但說起話來倒是有板有眼。
沒錯,除去秦燕女盜的身份,她確實是個十分了得的人物,無論是武功還是才智,哪一樣不是一等一,若不是她這一身胡鬧的勁,還真讓人忘了她也是玄千機的徒弟。
皇帝沉默了一會兒,終是舒了口氣,似是無奈,“這是你自己的事,自己去辦吧。”
衆人一驚,這言下之意便是同意了。
蕭延大喜,“謝父皇!”
“皇上,這——”王皇后卻覺得不妥,堂堂太子怎可一個行事不光采的女盜爲師!
“罷了,難得見他如此用心。”皇帝擺擺手,阻了她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