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匈奴人連犯我邊境兩城,這等昌狂!我武朝怎會任之蹂虐!”雲霄宮書房內,安業王蕭譽憤憤而談,細長的鳳眼裡顯出懾人的精光。
一旁的國相王光義睥了他一眼,倒沒他那麼激進,只緩緩道,“匈奴人顧然猖狂,但南邊戰事才最是吃緊。”
“國相不要忘了,匈奴人早已對中原虎視眈眈,如今大好機會他們又怎會錯過!” 蕭譽顯然不認同他。
“北面自有德康王領軍抗擊匈奴——”王光義道。
“匈奴天生兇殘善戰,四哥區區五萬人怎是他們的對手。”蕭譽並不示弱。
“匈奴人只不過看在我武朝內亂未平,想乘機圖些好處罷了,等平定鎮南軍之亂,以我武朝之強盛,小小匈奴人根本不敢做甚。”
“真是儒夫之言!” 蕭譽對他所言之嗤之以鼻。
王光義極爲不滿,“以安業王所言,難道說硬是要逼着皇上御駕親征才肯罷休!?”
“你!”
“夠了——”“啪”一聲,他們面前桌案被人猛得一拍,桌上筆墨被震得灑出許多來。兩人聽罷都把頭低了下去,再不敢發一句聲音。
這兩人方纔在朝堂之上已吵得不可開交,現下到了雲霄內仍是不罷不休,直吵得座前人頭疼欲裂,終是忍不住拍案而起。
蕭堇靜靜看着低着頭的兩人,一個是自己的兄弟,一個是自己的岳父,雖都是至親之人,他卻也不想偏袒任意一方,“向德康王增兵一事朕還需考慮,你們先退下吧。”
王光義雖低着頭,卻轉頭冷眼看向蕭譽,眼中未有得意之色,但這一眼的寓意可想而之,蕭譽眉頭一斂,想是心中憤恨,但他在御前發作不得,只得與王光義一同應聲退下。
直到他們都走了,蕭堇才喘了一口氣,後又止不住輕輕咳嗽起來,直咳得他胸口如貓爪似得癢,不禁讓他皺起了眉頭。他這一病了也有一斷時日,卻因着連日操勞,一直不見好轉,看來這病難養,真不知要到幾時才能轉好。
正想着,那邊紀如惜已端着參茶從內殿出來,“我看呀,往後都不准他們進來,省得又把你累着。”
他笑着從她手上接過參茶,喝上一口,“世間最累的事莫過於做皇帝了……咳……咳……你看這家事國事怎麼都理不清楚。”
她撇撇嘴,倒是瞞不在乎,輕輕撫着他的背,“那就別當皇帝了,我同你去江南,你來養魚,我依舊爲你唱曲。”
他只當她又在說笑,應承道,“那我豈不成了世上最有福氣的漁夫?”
她一怔,微笑起來,眼中卻有些許黯淡,慢慢答,“是呀,你本就是世上最有福氣的人。”
“有妻如此,誰說不是呢?”他伸手慢慢將她拉過去。
她向他笑,止不住眼中光點閃爍,他亦深情忘着她,握住她的手。
“父王——”可是,這般濃情脈脈卻防不得旁人的阻礙。
“太……太子殿下——”
蕭延在前面跑得飛快,安順在後面追也追不上,轉眼便已見他衝了進來。
蕭堇輕嘆一口氣,無奈回頭,“你又怎麼了?”
揮了手讓安順退下。
蕭延也是跑累了,一進來,便是將雙手撐在地上不停地喘氣。但他顯然很急,站起就問,“父皇爲何撤了林太傅之職?”
蕭堇皺眉,並不屑看他,“林落堯終日讒言佞語,有失太傅德行,怎還配當什麼太子太傅!?”
蕭延不贊同他,問,“父皇所指讒言佞語爲何?”
蕭堇冷哼,“他林落堯平日與靜宣王交往甚密,朕已網開一面不與他追究,但他身爲太子太傅不好好教你學術,竟一再與你說那些淺劣誹詆之言,朕看在他還有些學識,只遣他回去家鄉,他還可做回他的教書先生。”
蕭延跪下,不依不饒,“父皇當日也是看中他學識廣博才招爲孩兒的太傅,況且林太傅生性脾氣耿直,從來只對事不對人,那些只不過是些私下埋怨的話,爲什麼父皇要揪之不放呢?”
鎮南軍叛亂之後,靜宣王之名在京城上下已成禁語,朝堂之上更無人再敢談及那人一分,可偏偏只有林落堯不着這個道,不僅依然對靜宣王以友人相稱,且還與從前一樣對靜宣王之能大肆宣揚,毫不忌諱。前幾日他與人唱酒,不想醉酒之下竟說出了些大逆不道的話來,被旁人聽了去,因着他平日得罪了不少人,別人早記狠於心,這些話很快被人當成閒言碎語傳進了宮,也傳到了蕭堇耳朵裡。
“咳……朕知林落堯本性如此,先前與已他說過多次,可他卻不知節制,咳咳……反而逾演逾烈,他當這是什麼地方,可任由他秉性作事,如果果真如此,朕這個皇帝也讓予他做好了!”蕭堇氣極,指着蕭延大罵。
“太子太傅何止林落堯一人,你求什麼求!咳……你這等婦人之仁,將來如何做得了皇帝!”
他一邊咳一邊罵,恨只恨這個兒子不成氣,恨不得上前打醒他。紀如昔在一旁看着,怕他再傷了身體,一直撫着他的背,好讓他喘口氣。
蕭延一直跪着,被他這麼一罵,胸中一股憤恨更衝了上來,他不過一個孩子,脾氣卻不是一般得倔,擡了頭竟然脫口而出,“說到底父皇不就是顧及七皇叔嗎?”
一箭穿心。
房內生生靜了許久,蕭延咬着牙跪着不再出聲,而頭頂之上,蕭堇已是氣憤而抑,胸口起伏不定,突然他一拳重重地砸在桌案上,“逆……逆子,你你……去給我跪到外面去!”
“皇上……”紀如昔想勸,卻被打斷。
“誰勸都沒用!給我到雪地裡去跪着,咳……沒我的旨意誰都不能讓他起來!”
蕭延的脾氣也是夠硬,他不多吭聲,低着頭就衝了出去,到了門外一下就對着雲霄宮殿門“咚”一聲跪在了雪地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