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夜市今日格外熱鬧,朱雀大道沿路兩旁被一字排開的紅燈籠裝點得魁麗非常,原本寬敞的大道幾乎被人羣和小販全部佔滿,人潮洶涌,車馬都無法通行其間。
此時,一品居內也是熱鬧非凡,但僅限於一樓茶座。二樓雅座自是沒有下面這般熱鬧,也不知這一品居的老闆是何等心細之人,竟然想到在二樓樓口設上一扇門,即有這扇門隔着,樓下的喧囂便少有傳上樓的,再加上二樓雅座都是獨間,算上走廊,除非開着窗,在雅間裡斷然是聽不到樓下的喧譁。當然,能上二樓來的都不會是些泛泛之輩,若不是一方富賈便一定是當今三品以上的大官,沒些身份地位一般是上不來的,但光有錢和名氣也不一定能上來,這最終還得憑老闆的一句話,說起這一品居的老闆,脾氣古怪且不說,甚至都未曾在人前露過臉面,聽說要是入得了他法眼的即便是那街上乞丐也可以堂而皇之得在一品居內白吃白喝,可若是他看不上眼的,怕是那天皇老子要拆他的店也休想進門一步,如此看來,這位神秘的老闆也算是位性情中人。
留香閣內安靜異常,桌上擺着各色小菜卻無人動過,席上有兩人,各靠窗坐一邊,都是無話,默默地喝着酒。
若不是此刻窗外的喧囂毫無吝嗇地涌進來,留香閣內只怕已“凍”出霜來。
終於,着褐色衣服的那人放下了手中的酒,身體向椅背忽地一靠,長長地舒了口氣,他撫着額,好看的桃花細細地眯起來,襯着他一張略帶柔氣的臉。
“有沒有搞錯,那隻臭燕子怎麼就成了你妹妹?”
對面的白衣人顯然不想理他,連看他一眼的功夫也沒有,只倚着窗看大道上嬉鬧的人羣,手中的酒杯在他指間輕轉,流光中他的眼眸映出萬人影象,目光隨着人流飄渺漸遠,而他的心也似乎跟着人流去了別處。
“那丫頭何得何能,就她那德性,我看她連當公主丫鬟的天賦也沒有,還當公主呢!做她的春秋大夢!”褐衣人呸了兩聲,罵完還不忘看對面的人一眼。
“穆飛。”果然,對面的人收回了放在窗外的心思,回頭淡淡看了他一眼,眉頭微微的皺起來。
“好,好,我知道你不喜歡我說她的不是——”穆飛擺擺手,卻又冷哼了一聲,卻是小聲,“呵,臭燕子一定開心死了,這次皇宮裡的寶貝不被她偷個遍——”
還未說完,他的話便自動在對上蕭翊的冷眸後止住,想發作又不能發作,他只得不滿又憋氣地撇撇嘴,低頭喝了一大口酒。
又是半宿無語,他擡頭看去。又來了,他還真能對着滿大街人發呆啊?
正納悶,卻聽到對面的人突然說,“今天什麼日子,大街上竟然如此熱鬧?”
穆飛聽了,倒進嘴裡的酒半晌沒有嚥下去,“不是吧,七王爺,您還真是貴人多忘事啊,今天可是乞巧!乞巧啊——”
穆飛的話從來都是半句帶出一個勾子,他有此友,倒也早就習以爲常,所以他不怒反笑,“哦,原來是乞巧,怪不得了。”
蕭翊看下面人羣中有不少姑娘家,手裡不約而同地拿着各色鏽品,都往一個方向趕,他心裡有了數,前面應該在開乞巧會。
他笑了笑,剛想回頭喝口酒,轉頭卻對上穆飛貼得近到快要對上他鼻子的大臉。
他的臉上並未露出半分驚訝的表情,只無表情地看着他,也沒有想往後退的意思。
穆飛薄薄的嘴角勾勒起誘惑的弧線,他的桃花眼長得比女子還要漂亮,這樣的眼睛看着人的時候通常可以勾去人的魂魄。
“爺,看您怪無聊的,難得臭燕子不在,要不今夜就由我來服侍您——”說完,他壞壞地一笑,手指不自禁地要撫上蕭翊的俊顏。
留香閣內正是大好的氣氛,氣氛好到穆飛都要忍不住偷笑。可是如此好的氣氛卻被突如其來的敲門聲給攪了,穆飛的手也硬生生地停在了半空。
“誰呀!?”他回頭狠狠一瞪,嚷開來。
“穆公子,我家主人有請——”聽聲音像是掌櫃的。
“臭女人又來了。”穆飛忍不住低咒了一聲。
“一品居的老闆?”蕭翊已回身,端着酒依舊倚着窗。
“嗯。”
“原來一品居的老闆是個女人,這一品居的老闆可不好見,你若不去,難不保我們一會兒不會被掃地出門——”
穆飛冷哼一聲,覺得掃興,一甩手便要出去。
一開門,果然見掌櫃在門前侯着,他大嘆一口氣,剛要踏出去,身後又傳來一句話,聽得他背上突得出了一層冷汗,“穆飛,若是有下一次,我定會出手。”
他半轉過頭,見蕭翊仍是那個倚窗的姿勢,想起剛剛的那句話,身上不禁打了個顫,悻悻地奪門而出。
穆飛去了許久也沒回來,蕭翊便一直獨自飲酒看着窗外人羣。
突然他的目光聚了聚,身子跟着向前探了幾分。
那個身影——
不,不是她。
他看清樓下女子的面容,長長地嘆了口氣。
他無力地笑起來,他這是在幹什麼?明知道她不可能在這裡的,他又是何必——
如今他們已疏如旁人,他還想期待什麼呢?
呵,一切都只是他自欺欺人——
自欺欺人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