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如水,時間流逝。
壽宴過後,因爲紅鸞的及笄,五國都有意提親全被趙興以讓她自己抉擇給糊弄過去,這點紅鸞對他倒還滿意。然而要是趙興真將她許配給了誰,那麼到時候害死了人,反而是對趙國的大災。
紅鸞從小身體不適,所以喜醫的消息早就傳來出去。壽禮中不止是蕭偵提過的醫學孤本,其他四國禮物中也有送醫書的,倒也便宜了她,讓她書架裡多了幾冊位置。
真凰宮中後院有處紅鸞專門佈置的藥田,藥田從來都是她親手打理。晨午明媚陽光傾灑,邊上藤椅上女子左手扣着冊子,右手提着花灑垂在一旁。膚如凝脂,鳳目朱脣,紅紗素裹,眉眼且見絲絲稚嫩,已顯露往後的天姿國色。她神態淡容,慵懶無骨的姿態不俗反愜意自然。旁有藥田嫩葉或豔或淺色藥花,卻被女子摂了光華一般,失了色彩,只餘下女子一人成畫。
天邊傳來“啾啾”鳥吟,白色額間有一縷綠蔭色羽毛的鴿子飛來,落在女子正好擡起的皓白手腕上,歪頭晃腦,好不可愛。
伶端着冰鎮酸梅湯走來,正好看到鳥落女子腕上一幕。女子淺笑嫣然,漆黑的發硃紅的衣被風吹散,如盪漾開妖嬈的火蓮,呼吸便是一窒,步伐放輕怕驚擾了她。
紅鸞是摸着白鴿腦袋,早就發現了走來的伶,若有所思道:“伶,今天是什麼日子?”
伶想了下,恍然大悟道:“呀,六月十八了。公主是要出宮嗎?”從公主十二歲後每到這個日子肯定就會出宮,就不知道是要去哪。
紅鸞點頭,拍拍腕上白鴿的小腦袋,微張着脣嘀咕幾聲,揮手就讓白鴿飛了出去。白鴿展翅,不久就在天空中失了蹤影。紅鸞隨後端起她托盤上的酸梅湯,吩咐道:“這次我會在外停留幾天,要有什麼事情去找皇兄便可。”
“幾天?”伶抿了抿脣,討好道:“公主,你要去哪裡啊?帶上伶也出去看看怎麼樣?”
紅鸞邪氣一笑,輕敲了下她的額頭,看她“哎呦”一聲馬上皺成麪糰一樣委屈的小臉,“那地方可不是你去的。”也不等伶再堅持撒嬌,紅鸞將空碗放回她的托盤裡,笑道:“以後閒時再帶你出宮逛逛。”
伶馬上歡喜,跟上她的步子,“謝公主,就知道公主對奴婢最好了!”
長樂街紅顏雨露相依,碉樓粉裝,風流公子所喜溫柔鄉。紅綾結花,飄紗如錦,紅塵十丈中獨顯繁華。
輕雲閉月,長樂街紅燈朦朧曖靡,霧隱氤氳,正值最熱鬧時辰,來往錦衣公子談笑附庸風雅。
長樂街有一閣三樓的說法,這一閣說的就是梧桐閣,梧桐閣畫樑雕玉,此時內裡早就座無虛席,有女素吟詩作對,笑語伶伶,倒將青樓濁氣一清,淨雅安閒起來。
二樓左甲六廂房,女子一襲蘭色雲蘿錦繡裙,烏黑的頭髻上簪着一支玉花的簪,略施粉黛,眼簾輕垂着,嫣紅嘴角微向上彎,帶着點兒欣然柔美的笑意,端靜優雅。手端着托盤款款走來,一手撫開飄紗,目光落在氤氳熱霧澡池內的纖細凝脂背影上,將放置着衣裳的托盤放在旁邊榻幾,女子端着一旁就爲澡池中人慢慢梳理秀髮,柔聲笑道:“我還以爲今夜你不打算來了呢。”
池中紅鸞手輕笑,“你都讓小綠傳音了,怎麼能不來。”伸手讓身後的女子退開,就毫無遮掩的從浴池裡起身,拿着白綢擦身後配合女子伺候更衣,將托盤上的鵝黃雅麗不俗的衣裳着上,邊笑道:“更何況有你這個紅顏知己在此,溫柔鄉,銷魂谷,怎麼可能不來。”
女子彎眉笑意盎然,再拿起盤子上的半張面具爲她戴上,盯着她面具後璀璨的眉眼,柔和道:“這本就是你的,什麼時候來都可以,我還盼着你每天都來呢。”目光有意瞥向樓下,“看看,爲你清歌一曲,梧桐閣座無虛席,一座值千金,江湖中雲流山莊的少莊主曾言,不管你生得何模樣,身份有如何,只要你有意,少夫人的位置便是你的,還有那高員外,千兩黃金爲求見你真容,那附庸風雅的秀才專門給你寫了首詩詞,可要我給你念念?還有……”
紅鸞無奈盯着她,滿眼委屈怨念。
“撲哧”女子輕笑,不再多說,拉着她來到梳妝檯爆爲她梳理秀髮,眼眸嘴角盡是溫柔包容的笑意。
這女子不是別人,正是這梧桐閣內的閣主秋雨桐。若是被外人看到此時她這副模樣,定會吃驚不已。梧桐閣中秋雨桐,端雅素冷,對每個人都不假以顏色,流轉閣內男子間自如,手段高明,哪怕王孫貴胄對她也難得客氣。
“好了。”秋雨桐輕輕放下她的發,看着鏡內面紗女子剛到及笄的模樣,覺得恍如昨日,她從來沒有變化過。
三年前梧桐閣還不叫梧桐閣,她也不是如今受人尊重的梧桐閣閣主秋雨桐,不過是世上無數可憐人中的一個,無意落入風塵泥潭苦以無法翻身。卻好運的偏偏遇到眼前這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當國公主,不在乎她的身份,給了她如今的這一切。知曉這個人根本不求自己回報任何,真真切切將自己當做知己好友相待,她能夠做的也只有付出曾經捨棄鄙夷過的真心,這條性命交之。
梧桐閣是紅鸞買下送給秋雨桐的,梧桐閣卻是秋雨桐取得的名,意思也只有她自己知曉。梧桐樹,鳳凰疲而棲息。只求此處能夠給這個人一個安心,給這個人一分歡樂纔好。
紅鸞起身,淺勾嘴角就走向窗邊的靠榻,眯眼看着下方。
秋雨桐道:“樂手都準備好了,只待時辰。”頓了下,戲逗的低笑,“今日是你清歌表演的日子,來的人都不簡單,我也得下去應付,可得一番忙。”
紅鸞撇嘴,“那還真是我的錯了啊。”三年不過是爲了秋雨桐的梧桐閣開張慶祝一曲,哪裡知道就給弄出“清歌”一名,之後在秋雨桐好言誘求下每隔一段時間就來一回,每年這個時候卻必定會出現。不過她這張容顏卻不能隨便露出,她雖然不常在別人的面前出現,但是趙青鸞卻不一樣,要是被人認出這張臉,就是麻煩。
“呵呵。”秋雨桐作勢輕拍了一下自己的小嘴,“是我的說錯了,有你這位在此,該是我與梧桐閣天大的福分纔是。”
紅鸞滿意的翹翹嘴角,幾分得意顯得嬌憨,“恩,這話說到心坎上了。”
秋雨桐失笑着才慢慢走出了房門。
紅漆梯欄,紅紗妙音。
紅鸞一手擱在窗臺撐着下巴笑看秋雨桐走下階梯,在衆人中如魚得水的應付自如,心想當初無意見到的那個被壯漢追打在街頭,秋水眸中瀰漫不開哀愁倔強的女子已經成長到如今可以獨當一面了。
不用憂心秋雨桐,紅鸞目光流轉別方,眼梢處突然撞入一抹刺目豔色。
紅鸞眯眼看向那豔色,薩那隻覺得眼睛真的被刺傷了,嘴角也不由微微抽搐一瞬。
梧桐閣門口,來人身穿衣裳華麗無雙,錦繡繁華,玉墨苔綠,奼紫嫣紅,金絲暗紋似花似雲,如此繁雜顏色刺繡十分融洽交纏在華貴的雲錦上,盤龍帶,碧玉扣,血紅瑪瑙佩飾,就連腳下靴子也錦繡蓮華,似將天下所有明豔都納入,只需一眼就能迷亂了人的眼。
再看那人容顏,白石一樣的臉分明是塗滿厚厚一層粉,滴血的脣,眉眼形狀似是極好,偏有紅影斜飛。黑髮柔順如墨如絲,冠入金玉發冠內,那發冠是純金的底,碧玉的框,玻璃種的紅,尚有幾根一指長的孔雀羽豔麗豎飛。
他一步步在衆人癡呆中怡然自得的行走而來,嘴角似笑非笑勾着,手中色彩斑斕的孔雀羽毛扇揮着,隨着他的行賺甚至還可以看到從他臉上掉下來的一層層。
“……”紅鸞沉默,心中一陣說不完的忍俊不禁、哭笑不得。
這人這一身裝扮,不管是衣裳腰帶便連靴子、發冠都配飾都是極好,繁雜瑰豔的繁繡不亂不俗只是精貴雍華,只不過這樣的精品實在不該是穿着人的身上,反而更該是放來觀賞的珍貴藏品。
如此多豔華顏色穿搭一人身上,足以讓任何人黯然失色,庸俗不堪。何況這男子竟然面敷,眼梢畫影,更俗不可耐,偏偏他步伐怡然,似笑非笑,不似諷又自帶傲,傲又非狂,不狂又似不羈。容顏如何,在這樣厚重的下與豔色下實在讓人難以觀詳細,的則是一眼看後就不願再看——實在是傷眼!
紅鸞卻饒有興趣的眯眼細細在那人厚面上流轉一番,意外的發現這人其實生得極好,哪怕被這紅纓遮面,也叔姿豔逸,世上難尋。然生得再好,有這等審美風格,粉面紅妝的癖好,着實讓人沒有與之交深的。
從那人走進梧桐閣內,整個梧桐閣都呈現一瞬詭異的寂靜。他走過桌椅紅毯,踏上長梯,微微擡顎,目光對上窗縫裡紅鸞,朱脣一掀,風流爾雅,輕佻似勾引卻無俗媚,眼梢竟有幾縷春日暖陽般的溫柔,隔了層霧氤氳不清,面上隨着嘴角的笑紋又刷刷掉下,如紅毯灑雪。
他的步伐沒停,手中孔雀毛羽扇風騷搖擺,身影慢慢入了二樓,對全場詭異氣氛毫無在意一般,閒逸得似走在自家的長廊。
妖孽,極品。
紅鸞施然收回打量的眼。物反常即爲妖,這個人太詭異,讓人拿不準,看不清,琢磨不透。
“嗤。”不過看着那羣人的失態卻很有意思,雨桐怕有的忙了。紅鸞竊笑,將對那人的好奇拋在腦後。妖孽宅少惹,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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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題外話------
這位出場,到底是驚豔還是驚嚇呢?嘿嘿,傷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