種緯接過信,卻發現這封信入手有點沉重。接過來打開一看,信封內卻沒有信紙,只有幾張照片。他把照片拿出來一看,卻是幾張看上去略微有些不夠清晰的照片。但照片上的人物和場景他卻一眼就可以看出來,居然是當日特一連的戰友們抗洪搶險時的場面。
照片上每一張都可以看到周紹文的身影,在很多張照片中還可以看到種緯的身影。在照片上,周紹文和戰士們一樣曬得黎黑,正在和大家一起打樁或往鐵籠裡扔石頭。看他那副緊張搶險的樣子,誰還能看得出他一年前只是一位京城的公子哥兒?
“班長,看照片背面……”看種緯的注意力全被照片吸引,周紹文微笑着提醒道。
種緯把照片翻過來一看,其中一張照片上寫着一句話:“恭喜,有點男人樣兒了。”
看到這句話,種緯也禁不住笑了起來。他指着這張照片後面的字問周紹文道:“這是你老爸寫的吧?”
周紹文點了點頭道:“是啊!這老頭子還真是夠小心眼兒的!也不知道我怎麼有這麼個爹!”
“怎麼說?”種緯聽到周紹文這麼說他老子,禁不住問道。
“我給他寄了張照片,就是在大堤上穿着背心短褲照的那張,結果他就回了這麼一張。嘿,心眼有點小……”周紹文輕哼了一聲道,不過看他的表情卻似乎並沒真覺得他老子的心眼小,反倒是有種好笑的感覺。
“你給你爹寫信,寫的什麼內容?不會是光有幾張照片吧?”種緯聽了周紹文的話,有些疑惑的問道。
“哦?”周紹文沒想到種緯會這麼問,眼神和種緯一對,立刻就透着一股慌亂的神情出來。
“說,寫什麼了?”種緯一見就知道這小子心虛,馬上逼問道,根本不給他扯謊的餘地。
周紹文這下有點窘了,他猶豫了一下才說道:“我就給他寫了一句話……就是,就是——這個樣子像爺們了麼?就這麼一句。”說着話,周紹文看向種緯的神情中也透着那麼點孩子似的頑皮。
“啊?!哈哈哈……”種緯被周紹文說的話氣樂了,心中不禁暗想:這是對什麼父子!
旁邊三班的兵聽到種緯這兒突然笑了起來,也禁不住湊過來打聽他爲什麼發笑。當下種緯也不隱瞞,把周紹文和他爹這點事兒當衆都說了一遍。
周紹文雖然有點不好意思,但卻也沒阻止,反倒在一邊和大家一起笑着聽種緯的敘述,彷彿這個故事是來自於別人的,和自己毫無關係似的。
自打這次抗洪任務回來後,周紹文通過自己的表現確立了他在三班的地位。雖然他現在在軍事素養方面還是比另一個新兵張守軍要差一些,還是三班軍事訓練墊底的人,但他在沱江大堤上亡命下水摸排,被種緯拉上來時幾乎半死的狀態已經完全確立了他在三班裡的地位。
再加上週紹文在這幾個月來的演習和抗洪過程中和大家摸爬滾打在一起,彼此間從不熟悉到熟悉,從平時交流不多到無話不談。衆人都對這個慢慢沒了公子哥習氣,說話辦事漸漸穩重,且不搞什麼特殊的新兵有了好感,也算真正認同他是大家的戰友加兄弟了。現在大家彼此開個玩笑,甚至動動手腳都沒不當回事的,已經真正是親如一家人的感覺了。
聽完種緯的介紹,三班的戰友們都被周紹文父子之間這奇怪的溝通方式給逗笑了,少不了對周紹文和他老子之間的事情就是一通調侃。好在周紹文現在和大家的關係都比較好,也對這件事情有了免疫力,已經不太把父子之間的矛盾當成什麼天大的事了。這小子在一邊聽着大家說着他們父子之間的事,就跟大家在說旁人的事情似的,還能傻呵呵的笑得出來。
“怎麼好象有點不對勁兒啊!”牛柳拿着這幾張照片看着,似乎發現了一些問題。
“怎麼不對勁兒?”周紹文不解其意,開口問道。
“這照片是怎麼照的呢?不像是電視上照的啊!”牛柳當然知道這些照片不是周紹文的父親照的,可他覺得似乎也不是從電視上照的。
“怎麼不是電視上照的?他都沒去現場,肯定是他從電視上照的唄!”周紹文隨口答道,對牛柳的觀點不以爲然。
聽到牛柳的話,種緯也想起來自己覺得那些照片哪有什麼不對了。他從牛柳手裡接過那些照片,又挨張仔細看了看,這纔對周紹文道:“確實不是從電視上翻拍的,好像是從視頻上剪下來的。”
“啊?!”這麼一說周紹文才有些明白過來,他拿過照片仔細看着,每一張都看得非常的認真。
種緯也湊了過來,指着照片對周紹文說道:“你看這些照片雖然有點模糊,但感覺卻要比電視上翻拍的內容清楚得多,最起碼沒有顯示器上的那些顯示的點。再者我記得上學時說過,電視上播放的內容都是一幀一幀的,翻拍時恐怕根本拍不出來這樣的吧?還有,如果是電視上拍的話,這上面的人物和景物應該都有些失真纔對,角上也應該有電視臺的臺標。可你看這,都沒有!”
其他戰友也跟着湊過來看,一邊看一邊贊同道:|“是啊,這肯定不是從電視上翻拍的,雖然有的地方有點模糊,但感覺就是人動的時候攝影機拍不下來的的感覺。”
“那,這說明什麼?”周紹文託着這些照片,楞楞的望着種緯道。
“證明什麼?證明你老子通過關係要到了電視臺的視頻,然後託人從裡面截下來的畫面,再直接洗出來照片的。”種緯有點恨鐵不成鋼的道。
“那說明什麼?”周紹文有點不敢置信的對種緯說道,心裡面卻又知道種緯說的句句是實。
“說明什麼?說明你老子把你當回事兒!絕對不是不關心你!”正在這個時候,國排長從旁邊冒了再來,伸出大手照着周紹文的腦袋一陣子好揉。把個周紹文按得搖頭晃腦,連站都站不穩。
事情被國排長一語點破,周紹文當場就不說話了。在他原來的認識裡,他老子總是以嚴厲的形象面對他的,他有時候都覺得他老爹究竟是不是不是他的親爹,似乎每次見面都會把他往死裡逼似的,要不然也不會把他塞進特警團訓練最狠最苦的連隊裡來啊?
可是現在,在看到這些照片之後他才感覺到,原來他老爸居然是在暗暗的關注着他的。還想着辦法把自己參加抗洪搶險裡的新聞報道截了圖,還弄成了照片。顯然他老爹比他認爲的要關心他的多,只不會刻意做出一副嚴厲和冷酷無情的樣子罷了。
“明白了嗎?”國勇超衝周紹文聳了聳鼻子道:“這其實跟我老子打小教我游泳一樣,一腳踹下去,等我撲騰得快支持不住了再提上來,等我緩過勁兒來再一腳踢下去,有兩天的功夫就學會了。只不過我老子那兩下子也不怎麼樣,弄得我這兩下子也就比狗刨高明不了多少。”
聽到國排長繪聲繪色的講述,附近的兵們都笑了起來。
“那他,關心我,怎麼不說出來?非得每次都裝得那麼狠,跟不是親爹似的?”周紹文有點結結巴巴的說道。其實他心裡有了答案,只是他需要戰友們幫他證實一下才更讓他確信。
“說出來?你看看哪個當爹跟個娘們似的摟着兒子說好聽的話?”聽到周紹文的話,國排長瞪起牛一樣的大眼對周紹文道:“爹是什麼樣的?等你當爹了也就明白了!兒子做的不對,當爹的上去就是一巴掌;兒子做對了,老爹不說話就算是表揚了。”
國排長正說着話的功夫,張彪突然從旁邊插了一句道:“你小子用不了當爹就能明白,等你有資格帶新兵的時候,也就知道什麼叫男人的方式了。你看你們班長,平時誇過你幾句?可你小子下水上不來的時候,他跟瘋了似的跳下去救你!誰都攔不住!他不累?他不知道下去危險?”
聽到這話,周紹文緊緊的閉上了嘴巴不說話了。他從水下上來之後,緩了好久才緩過勁兒來,過後還是通過其他戰友的講解才知道種緯是怎麼拼着命的上水救他的。而在他跟種緯道謝的時候,種緯卻連提都不想提這件事,臉上連點笑模樣都沒有。
當時他還覺得這是班長冷酷的一面。但現在想想,那卻是一種只有男人之間才能體會到的關心與信任感覺,倘若說謝反倒就是遠了。這就像自己和自己那個冷酷的老爹的關係一樣,雖然沒有什麼客氣話,甚至連句完整的承認的話都不肯說,但卻透過行動顯露出了對自己的深切的關心。
原來老爹不是不關心我,原來老爹和班長他們關心我的方式都是這麼簡單粗暴!可這種簡單粗暴到甚至不願意公開承認的關心,怎麼反倒讓自己有點要流淚的感覺?周紹文漸漸想明白了這些事情,卻覺得自己的眼淚都要流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