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天色灰濛一片，雪花大朵大朵飄落。仿若時間被拉長到了極致，楚曦鴻停在原地，手中握着洛華衣裙的一角，卻看着她跌入了護城河的滔滔江水中。甚至於還來不及濺起一層水花，河水就已經將她吞噬了。
“洛華！”他慘然叫着她的名字，可迴應他的，只有奔涌護城河滾滾江河。洛華，楚曦鴻跌跌撞撞走到護城河的欄杆去，憑欄而望，滿目悽然。
他還記得，記得最後那個印在洛華臉上的笑容。他見過洛華的笑，但卻沒有見過她那麼澄澈的笑容。就好像是一汪平靜的汪洋，突然盪開了一層旖旎。
她最後的一句話，帶着這個美到極致的笑容，“楚曦鴻，我終究還是不用陪在你身邊了。”
淚，從那個看似無情無心的君王眼中流出，他將整個身子都壓在護城河的柵欄上，一雙眼睛通紅得厲害！突然一拳打在柵欄上，“洛華，你真的那麼恨朕嗎？恨到你縱然是想到死，也不願留在朕身邊嗎？”
年久失修的柵欄，經不起楚曦鴻憤然一擊，竟然是垮塌了一片。楚曦鴻望着已經倒下的柵欄，嘴角浮現出一絲幾近絕望的冷笑。卻是突然大步朝着宮外奔去，朝着護城河的下游奔去。
洛華雖然是從橋上跌落進了河裡，但這不意味着，她就活不成了。只要還有一星一點的希望，他就不會放棄。
一路疾馳，有無數的宮人都看到了他們一向冷靜默然的王，瀕臨瘋狂的時候。他們互相交頭接耳，商議到底發生了什麼樣的事情，纔會看到王這樣失魂落魄的模樣。
因爲是皇，所以沒有人敢攔住楚曦鴻的去路，他就像是一隻發了狂的猛獸一般，向着護城河下游的方向奔去。洛華，你一定要等着朕，即便是死，你也不能離開我的身邊。
可腦海中浮現出的卻是另外一番場景。綰凌躺在他的懷中，用手撫摸着他的臉頰，用盡最後的力氣開口，“我不想只做你的母妃，若是可以，我只想做你的妻。”
綰凌，曾經是他此生最大的眷顧，他也曾經以爲，自己這輩子，愛她一個便是夠了。
卻不曾想洛華闖進了他的世界，愛得無法收拾，愛得失去理智，愛得相互傷害。他以爲，無論她是愛還是恨，她終究都會留在自己的身邊，卻不想，她會用死，來逃脫自己的束縛。
“我終究還是不用陪在你的身邊
了。”
輕輕一句，足矣傷心斷腸。楚曦鴻從來沒有想到，她竟然會對他說出如此的話語。他全力狂奔，幾乎要做了那逐日的夸父，追逐着最後一點的希望。
洛華，若朕早知道孩子是你活在這世界上唯一的救命稻草，朕一定不會下手的。
是吧？
他問自己，可卻沒有答案。
…………
長孫無遜正帶領着一衆侍衛在護城河下游尋找清歌的屍體，一夜已過，卻沒有半點的收穫。他就好像是人間蒸發了一般。無論他們是如何細緻地查找，都還是沒有發現他的屍體。
若不是親眼看到清歌跌入護城河，長孫無遜都以爲他們找錯了方向。他中了毒，水性又不好，跌落進如此洶涌澎湃的河水裡，還能憑空消失了嗎？
“皇上萬歲！”卻是聽得前面一衆侍衛的驚呼，然後跪倒一片。長孫無遜在心中腹誹，楚曦鴻多半是爲了清歌而來吧，只要一日不找到清歌的屍體，他就不會善罷甘休。可他們現在卻沒有半點的收穫。與其等到被楚曦鴻降罪，倒不如自己主動交代問題。
“長孫無遜，你給朕過來。”楚曦鴻在人羣中發現了他的身影，一雙猩紅的眼睛，如同豹子發現了獵物一般。長孫無遜連忙慌亂地跪下，“回稟皇上，護城河的範圍實在是太大了，臣等人手不夠，無法找到淮王的屍體，請皇上再給一點時間，臣下一定順利完成任務。”
“誰讓你們找清歌的屍體了？他不見就不見了。你們現在所有人，都給朕沿着護城河找洛華，她剛剛纔跌落到護城河裡，不會有事情的。”
楚曦鴻的聲音，外強中乾，還帶着顫抖。
長孫無遜狐疑地看着楚曦鴻，洛華現在不應該在皇宮裡修養身體嗎？爲什麼會跌落進護城河裡呢？倘若是爲了追隨清歌的話，爲什麼沒有在昨晚的時候就跳下呢？
唯一的解釋，她怕是又受了什麼刺激，以至於徹底找不到活着的希望了。
他想質問楚曦鴻，爲什麼總是一再傷害洛華，可到底君臣有別，他將自己心中的不滿完全壓了下去，對身後的衆人說道，“你們都沒有聽到嗎？快去找華妃，若是耽誤了，就提腦袋來見吧。”
侍衛們點頭，繼續沿着護城河，一寸一寸的尋找。
帝國建立至今，已逾數百年，京都自一開始，就是帝國的政治中心，也是兵家的必爭之地，幸得有湍急的護
城河相庇，才保得一方百姓安居樂業，烽煙戰火不至於打擾皇城的平靜。這條護城河一共延綿三十餘里，寬五丈，水流從來湍急得厲害，也不乏有牲畜跌入護城河裡，可無一生還。
當看到這湍急河水的時候，他們就知道，找到洛華的可能性聊勝於無，可又不敢觸怒天子，只能繼續尋找，只希望上天可以眷顧，讓他們不用給洛華陪葬。
已經一天一夜了。楚曦鴻再大的耐心，也被磨滅得消失殆盡。一雙眼睛死死盯着每一個向他走來，彙報情況的侍衛。希望可以得到洛華的消息，可每一次希望都落空。他憤怒地咆哮着衆人，說找不到洛華，就陪葬吧。
長孫無遜躲在楚曦鴻的身旁，微眯着眼睛，靜靜看着盛怒中的天子，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無的冷笑，如此捨不得，爲什麼要逼死洛華呢？
“你們每一炷香派一個人來彙報情況，如果沒有找到洛華的話，就扔十個人到護城河裡，朕就不信，找不到了。”楚曦鴻已經徹底瘋狂了，不但失去了往日的冷靜，連基本的判斷能力都沒有了。
侍衛們膽戰心驚地相視一望，他們顯然是不想死的，只能更加賣力的尋找。可，每一炷香過，都是什麼都沒有找到壞消息。
楚曦鴻不是食言而肥的君王，所以每隔一炷香，就有侍衛被扔進了無情的護城河裡，護城河洶涌澎湃的江水，將侍衛們的身子無情地吞噬。
順帶，也吞噬盡了楚曦鴻心中的希望。
終於奔到河岸邊，躬身就要同那些侍衛們一道，一起尋找洛華的影蹤。長孫無遜見狀，連忙是上前阻止，“皇上，您是萬金之軀，這太冒險了，還是讓臣下來。”
“你們如此不中用，朕能指望上嗎？”近似咆哮的質問，天子之怒，流血漂櫓，伏屍百萬。
“皇上，這不完全是臣等的過錯，實在是這護城河的水過於湍急了，也不知道華妃被衝到什麼地方去了，臣等還需要時間呀。”
“朕可以給你們時間，”楚曦鴻握住長孫無遜的衣領，“可洛華等得了嗎？你剛纔不是說，護城河水流湍急嗎？朕現在就命令你，將護城河的水抽乾！”
“抽乾？”長孫無遜瞪大眼睛，完全沒有聽懂楚曦鴻的意思。護城河是京都唯一的屏障，他日戰爭一開，定然會派上很大的用場。他竟然要爲了一個洛華，毀了這道天然的屏障？
而且護城河綿延三十里，如何抽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