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孫無遜先洛華一步到了冷宮,這處他不敢出現的宅院,要不是有足夠的理由,他也沒有辦法說服自己再次出現在這裡。只遠遠看去,冷宮似乎也不像曾經的那般蕭條,隱隱竟然帶着些人情味。他緩步走進,輕輕釦了扣門。直到確定不會有人來給自己開門,纔是吱呀一聲,推開了那道幾近殘破的門。
一路緩步,他走得急忙,是在思量自己即將要做出的選擇。他走得極慢,想要將一切想清楚,卻一次次被猶豫困頓。他不喜歡這種無力的感覺,可卻也沒有旁的辦法。
只知道,是近了,更近了。
聽得沉重卻緩慢的腳步聲,清淺茫然地擡頭,剛剛受過重刑的她,顫顫巍巍躺在地上,背上鮮豔的紅,斑斑駁駁,在白色長裙的遮蓋下,依舊明顯得觸目驚心。
只身上的疼痛,她全然沒有半點的感覺。一雙眼睛怔愣地睜大,不確定自己是清醒,還是在夢裡。隻眼前的人兒,彷彿從夢中走出來了一般,慢慢地,到了他的近前。帶着一份緊鎖的眉頭。一如夢中,總有煩心事一般。
她這輩子最大的夙願,就是幫他解決所有的煩心事,撫平他那禁皺的眉頭。只她力量微薄,也不知道能否撫平他眉間所有的煩惱。
更近了,本是真實的感受,但在清淺看來,卻是虛幻得像是夢境一般。直到長孫無遜擡手,輕輕捧起她瘦了許多的臉頰。纔是生硬地逼出了清淺所有的眼淚。
指尖的溫度和溫柔,提醒着清淺,這不是夢,眼前的長孫無遜,竟然是真的。
“大人。”她顫抖着脣,眼淚簌簌而下,不知道是因爲委屈,還是因爲相思,這眼淚根本就沒有止住。或許,她是激動,是感激,她從來沒有想到,自己還有機會,可以如此近距離地看到他,還能被他疼惜。
只這一聲大人,觸動了長孫無遜心中最軟的一根弦。他憐惜地看着清淺,知道她的深愛,但這一次,他過來,也只是將她作爲了一枚棋子。她這輩子所有的不幸,都源於長孫無遜強加給她作爲棋子的身份。
但,她心中所有感覺的幸福,都與他息息相關。
“大人,你作何來了?你不應該出現在這裡呀。”清淺慌亂地推開長孫無遜,楚曦鴻或許死心了,但那羣侍衛還沒有死心,他們日日過來對自己嚴刑逼供,詢問腹中孩子的父
親是誰。現在,說不定他們正躲在暗處,看着眼前的一幕。
她已經深處地獄的底層,是斷然不能將長孫無遜牽扯進來。
“放心。”清淺驚慌失措的模樣,就像一隻受傷的小貓一般,惹人憐惜。長孫無遜的手,停在請淺的臉頰上,“你放心,我既然來找你,便做好了萬全的打算。”
他可以對旁人說,他之所以進冷宮,也不過是幫着即將住進來的皇后,收拾一下行裝。畢竟他是傳旨的大人。
清淺茫然地點頭,以爲是長孫無遜擔心自己會說出那個秘密,只蒼涼着一雙手,緊緊握住長孫無遜的手,“大人,請相信我,清淺無論何時,都不會告訴他們,這孩子是誰的。倘若要責難,我一個人也扛得住。”
長孫無遜輕輕笑了笑,眼眸深情地看着清淺,“傻瓜,我從來都是相信你的。”
裹着糖漿的溫柔,讓清淺沉迷。她並不知道,在這層糖漿之下,是一味濃濃的毒藥。他不會平白無故出現在冷宮,他的到來,一定有自己要做的事情。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長孫無遜的危險,卻沒有辦法,從他蜜糖一般的溫柔中,掙扎出分毫。她只能心甘情願地在此沉淪,用一種卑微到極致的方式,去討好他,幫助他。
那一雙深情的眼眸,打在長孫無遜冰冷的心上,竟然生生地撞出一個濃烈厚重的傷口。傷口愈演愈烈,那一顆塵封已久的心,彷彿有微微的甦醒。
他捧起清淺的臉頰,溫柔縱情的一吻。
這一吻的愧疚,清淺明白得深切,只一味地搖頭,長孫無遜於她,永遠不需要心存愧疚。
縱然是可以了結性命的一杯鴆酒,她也可以爲了他,縱情飲盡。
終了,撤下那深情,縱情的一吻,他的眼眸,溫柔地看着她,顧盼流連中,卻在思考自己應該如何開口。他知道,他走的每一步對清淺都是深重的傷害,只想着如何開口,可以再此之上,輕微地緩解一點。
可無論如何溫柔,他始終是那個將清淺推入無涯地獄的劊子手。不會因爲憐惜,就將身上的罪惡,洗淨。
他沉默着,還在構思應該如何開口。只清淺已經先他一步地說道,“大人,讓清淺爲你做點事情吧。”她用着乞求的語氣,彷彿他這般,是在幫自己一樣。
那本就不好說出的話語,現在更是堵在了心裡。終
了,長孫無遜默默地一聲長嘆,然後纔是說道,“幫我,殺個人吧。”
他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不出半點的起伏。所以清淺的心中,也甚是一抹平靜,一路走來,她雖不至於滿手血腥,但是要殺一個人的勇氣,還是有的。
“你不願意?”長孫無遜沒有得到清淺的答覆,心緩緩一沉,她終於是不甘願,只做自己的棋子了嗎?
他心裡知道,只要自己拿出足夠的籌碼,清淺便會心甘情願地幫忙。她一向索求得不多,也不知道最近會不會突然胃口大變?還未開口,清淺就擡手,封住了他幾欲張開的脣。
“我願意。”清淺將手微微撤下,“你不須得問我的意思,只單用告訴我,那人是誰便是了。”
那濃濃的喜歡,以至於說出的每一句話,對長孫無遜而言,都是深深的震撼。他嘶啞着聲音,緩慢地開口,卻沒有辦法說出她的名字。
他知道他們終於走向了決裂,但沒有想到,他會親自安排人,送她一程。
他又張了張嘴,脣瓣微微碰觸了一下,那兩個簡單的音節,還是沒有辦法說出。只一張口,就彷彿心在淌血一般。
“爲什麼?”清淺看懂了長孫無遜的脣形,他剛剛分明是在說洛華。只洛華不是他心中掛念着的那個女人嗎?爲什麼現在卻要了解她的性命呢?
知道清淺已經明瞭,自己要殺的人是誰,長孫無遜也不在糾結如何說出那個名字。他只是深深嘆了口氣,這一切他不情願,但分明都是受洛華的逼迫。
“她,觸犯了我的底線。”
洛華想要了楚曦鴻的性命,這分明是斷了長孫無遜最後的一條活路。倘若楚曦鴻死了,天下亡了?他要用什麼來振興長孫家?這一路隱忍若此的走過,也全然沒有任何意義。
知道長孫無遜痛苦,清淺也不再關心更多的細節。只點了點頭,然後手中便多了一包藥粉。
她知道,那是什麼。
“那我走了。別同任何人說,你見過我。”長孫無遜踉蹌的起身,最後看了清淺一眼。清淺也是擡頭,她知道,這或許是自己最後一次,見到他了。
殺了洛華,自己以棋子的身份,便全然沒有任何旁的作用。她笑着,痛着,最後深深地看了一眼,那永遠無法忘記的顏。
然後,就消失了,仿若他從來沒有來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