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家營攏共不過幾十戶人家,人口二百上下,一千兩銀子分下來,每個人都有好幾兩,人口多一點的人家,直接就可以分到一個元寶了!
山民的日子過的清苦,上面又有貪官污吏的層層盤剝,家裡能有幾個應急的銅錢就算不錯了,很多人連元寶都沒有見過。忽然之間就憑空分了這麼許多銀子,山民們的第一反應不是欣喜若狂,而是惶恐不安。
當官的搜刮老百姓彷彿已經成了天經地義的時候,何曾聽說過官員給老百姓分錢的?這不成了乾坤顛倒了麼?
尤其是那些上了年紀的山民,捧着銀子就好像就是不敢往家裡拿,彷彿手裡不是人見人愛的銀子,而是一快燙手的山芋!
“欽差大人這是什麼意思?”
“當官的只管拿咱們的東西,怎麼這位欽差老爺還要給咱們分銀子?是不是有什麼事情啊?”
山民心中雖有百般不解,可也不敢去問林三洪,只好委託了武二去問問緣由。
和所有人一樣,武二也弄不明白欽差爲什麼要給大家分錢。他家父女二人,分到了十兩零幾錢,這可是一筆很大的錢財,足夠辦一場相當不錯的喜事之後還有點剩餘。(很多書中出現過隨便吃頓飯就用幾百兩銀子的情節,其實一兩銀子是筆不小的錢財……啥也不說了,幾百兩銀子別說吃飯,買下一座相當規模的酒樓都夠了。)
“這有什麼好問的?”林三洪笑道:“董樸實從你們身上搜刮的錢財,本就是你們的,現如今只不過是從我手裡轉了一下,又物歸原主了……”
“可是……天底下哪有官老爺給老百姓錢的?”
“當官的爲什麼就不能給老百姓錢?”林三洪很直白的說道:“這些是董樸實給我的賄賂,在我手裡就是髒錢,就是黑心錢。也不瞞武大叔,我這個欽差也不是什麼兩袖清風的青白人物,看我還知道什麼樣的錢能拿什麼樣的錢不能拿,董樸實從你們身上搜刮出來的錢財,我要是拿了,連我自己都瞧我不起……”
林三洪自認說的這幾句話不算個什麼,對於武二父女卻有如泰山之重!
身爲欽差,在小小的山民眼中,本就是比天還高的人物,能夠如此直言如此坦誠的說自己不是清官,其效果就好像當初朱高煦當着林三洪的面說出朱棣的帝王心術一樣,震撼力和感染力真是無以復加。
武家父女心中的惶恐可想而知!
武二是實誠人,說不出那些好聽的話兒,也沒有感激涕零的跪地磕頭大呼青天,而是象做賊一樣環視四周,湊到林三洪面前小聲說道:“我武二雖是個小小獵戶,也能看出大人是個好官。有個事情窩在心裡已久,本想爛在肚子裡帶到棺材中,今天得見欽差這樣的好官,想是老天的意思,這個事情也到了見天日的時候,請大人秉退左右……”
林三洪身邊哪有什麼左右?只不過是有大貪官包慕正這一個跟班罷了。
包慕正也不用林三洪的吩咐,很自覺的退出屋外。
“呵呵,此地已無旁人,武大叔有什麼秘密儘管說吧。”林三洪笑着補充了一句:“只要武大叔手裡有那些官員貪贓枉法的證據,不管的州縣道府,也不管是多大的官職,我都能彈劾得下來……”
貪官犯法的證據永遠在老百姓手中,不管那些個官員如何掩飾,永遠也不可能毀去百姓心中的證據。
武二看了看外面的包慕正,猶豫着沒有說話。
林三洪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大聲道:“包兄,請後退三十步,任何人不得靠近此處。”
包慕正依言後退。
武二忽然跪在林三洪面前,低頭說道:“小民知道大人是欽差,可以輕易拿下地方官員的烏紗。斗膽請問欽差大人,三品的臬臺您敢動麼?”
三品的官員不少,但是在地方上絕對沒有幾個,至於臬臺則是湖廣一省的最高司法官員,掌管刑獄訴訟,絕對算是地方大員了。
“臬臺?”林三洪很明顯的猶豫了一下,直言道:“三品臬臺我還真的拿不下來,不過武大叔要是受了什麼冤屈,手裡又有直接證據的話,我可以參劾他,我拿不下來總有人能拿得下來……”
“大人真的能拿下臬臺?”
看武二很不放心的追問,林三洪也在思索。三品的臬臺,已經是湖廣的實力人物了,真要是有實打實的證據把一個臬臺拿下來的話,絕對可以大幅削弱楚王的勢力。
林三洪正色說道:“就算是我拿不下來,我上邊還有皇上,皇上總不會拿不下來吧?這一次我來湖廣,皇上也曾千萬囑咐,不管是多大的官員,不管品級有多高,只要有實打實的證據,我辦不下來的事情上面還會派人來辦。武大叔到底受了多大的冤屈,儘管直言!”
武二微微搖頭,並沒有回答林三洪的話,而是追問道:“藩臺呢?欽差大人能不能拿得下?”
二品官職無論放在哪裡都是絕對的封疆大吏,京城裡雖有不少二品官員,可多是職銜是二品,真正的實權卻不能匹配。地方上的二品藩臺只有一個:執掌湖廣最高行政權利的布政使,放在後世也是省級最高長官了。
要真是有什麼事情能夠牽扯到藩臺的話,整個湖廣的官場就得天翻地覆,要是能把藩臺來下馬,等於是把楚王的勢力攔腰斬段。
林三洪再不猶豫,比剛纔要果斷的多,把胸脯子拍的邦邦作響:“不怕武大叔你笑話,別看我是個帽子大實權小的欽差,我這人就有個怪脾氣,越大的官我就越喜歡碰一碰。旁的牛皮我也不敢吹,武大叔你若是能那出真憑實據,什麼狗屁的臬臺藩臺,老子我照樣敢踹他下馬!”
“我信,欽差大人這樣的好官值得信賴。”武二示意身邊的英子:“閨女,挽起袖子,給大人看看你胳膊上的傷口……”
英子依言挽高了袖筒,露出胳膊上一條碩大的傷疤。
林三洪本是見過英子手上的傷疤,只不過當時有衣袖掩蓋,僅看到了三寸多長的一部分。等英子把袖子挽起之後,才現這道傷疤從手背一直到手肘,足足有一尺多長。
可是這道傷疤又能說明什麼?就算是被某個高官打傷才留下的疤痕,也不能算是什麼證據,更不可能把臬臺藩臺這樣的地方大員拉下馬來。
“這道傷疤……”武二還在猶豫着,旁邊的英子卻搶過了話頭:“還是我說吧。我胳膊上的傷疤並非是被山裡的野獸所傷,而是被銅炮打的!”
“銅炮?什麼銅炮?”
“欽差大人,有人要造反了!”
林三洪“噌”的一下子就站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