飭州。瀕長江撫運河。天下水路樞機之地。過了江。巡心,整個水面上的船隻有一半需要通過揚州。
大運河上的平底船一個比一個大,擠擠挨挨不可計數,漕運之利天下無雙。
因爲朝廷裡邊的文書早就下到了的方,林三洪還沒有到來之前,揚州各衙的官員就已經得到了消息。提前好幾天就碼頭上等了。
任的府臺大人雖不是什麼元老重臣。可名氣也大的很。尤其是官場當中,林三洪湖廣鬧的天翻地覆,以御史的身份把楚王逼的乖乖投降,可見其手段之一斑。
揚州一地,尤其是知府這樣的一把手,歷來就是朝廷是十分重視。現任的府臺秦大人是跟着當今皇帝十幾年的老人,一路從北地殺到江南,戰功赫赫,知府的職位也是皇帝位酬軍功纔給的。即將赴任的這個。林三洪也是硬生生爲朝廷闖出了削藩的局面,同樣是實打實的功勞。
只要能爬上揚州知府這個位子的。能力如何並不重要,關鍵是有硬邦邦的後臺,否則也放不到揚州來。
林三洪的坐船剛一過來,立刻就有梭舟上前接洽,很快就有專用的引水船前邊開路,引導着林三洪的坐船停靠一個專用的小碼頭。
揚州內碼頭上袍服煌煌。七縣三州各司衙門都有人過來。
迎來送往是官場上很重要的一項,府臺大人第一天登上揚州地面,這個時亥很重要,一定要來迎一迎,就算套不到什麼交情,也可以先混個臉熟,對於以後的相處有百利而無一害。
船板網一搭上,各色地方官員紛紛涌上來,林三洪幾步下船,面帶笑容的大聲打着招呼。
林三洪回頭觀望,有心思乖巧的官吏上前:“貴眷隨從一應人等自有人安排,林上憲放心
因爲還是接官拜印,林三洪還不是正式的知揚州府事,城裡的衙門還坐着一個知府大人呢,自然不能用“府臺大人”這樣的稱呼,只好含含糊糊的以“上憲”相稱。
幾個官員亂哄哄的自報姓名。嘈雜紛亂之中,林三洪也難以一一記下,只好不住拱着哈哈兒。
如衆星捧月一般簇擁着林三洪進了驛館,驛館內早已備好了裡外兩席酒菜。幾個官員的憲夫人陪着杜月娘這個知府夫人裡邊用酒,而林三洪則被一衆揚州官吏陪着外間落座。官上任,驛館用第一頓飯,本就是約定俗成的規矩。也可以藉着這個機會朱林一些當地的風俗,重要的是和地方官吏有個接觸,互相認識。
朝廷也承認官員之間的交往,所以這一頓飯是從地方府庫中開支,而不是官員自己掏腰包請客吃飯。
正因爲不是花自己的銀子,這一頓上任飯都很奢侈。猩脣、鹿尾、熊掌、豹胎、鴕峰、猴腦等等只要是能想得起來的,一併要這一頓當中吃出來。反正不花自己的銀子。不吃白不吃。爲了杜絕這種現象。下狠心用重手整頓吏治**的朱元障給天下的官員定下了規矩:這一頓上任的宴席可以吃,但是絕對要按照規矩來。要是吃超了吃冒了,誰吃的誰掏錢。
按照太祖皇帝定下的制度,各地生員的伙食供應標準是一張四兩的餅,三兩面醬一根大蔥。縣級官吏則是一冷一熱兩道菜餚,精米四兩。無酒。史實
隨着官吏級別的提高,驛館招待的水平也相應提高。到了知府這個級別,可以有四個菜,一斤酒,,
朱元障是窮苦出身,見不得官吏貪腐,對於天下官員的管制也爲嚴格。爲了防止官吏**,能想的法子都想了。能用的手段都用了。就是細緻到吃頓飯這種小事情上,也親自定下了嚴格的規矩:比如說林三洪可以用的四個,菜,分別是兩葷兩素,要是動用了三個葷菜,就算是超過了規定要自己花錢。
太祖洪武皇帝費心機的制定種種反腐倡廉的政策,連官員的衣食住行都考慮到個了,可他一個人的智慧終究有限。
既然能制定出這樣嚴格的政策。下邊的官吏就能想出相應的對策。
招待林三洪的這頓飯,確確實實只有四個菜,而且絕對是兩葷兩素。絕對沒有違反制度。十六寸內徑的特大號四鳳盤子,四個就佔滿了偌大的桌子。拆塗鮑魚頭、清燉獅子頭、扒燒豬頭是揚州著名是三頭宴中的主打菜餚,到了這裡卻被裝一個特大號的盤子裡,算是一道菜。菊花蟹、溜桂魚、紅悶蝦這三個又裝到一個盤子裡”
八個冷菜被裝到一個上下八層的葫蘆形菜搭上,據說這就是全素的葫蘆菜酬
看着眼前的這一切,就連林三洪都不得不佩服這些官吏了。能夠挖空心思到這種地步,也算是一種“本事”了。要是朱元障能見到眼前的場面,估計都能氣的吐血不止順便把場的所有官吏打的同樣吐血
。
“揚件雖有富庶之名,其實只不過是週轉而已。錢糧賦稅數上繳朝廷,內裡剩不下幾個。錢。招待不週之處,還望上憲大人體諒,”
官場中不要臉的事情林三洪見的多了,卻從來沒有見過這麼不耍
。
揚州官員要是還哭窮的話,天底下當官的還不都得把褲子賣了?先,是眼前這四個菜,都夠一個四口的中等民家幾年的衣食用度了,就是朱元璋和朱林父子二人的伙食加起來。也不如這一頓的規格高。
林三洪自認不是什麼清正廉潔的官員,可要是和這些揚州官吏比起來。簡直就是兩袖清風的清官廉吏了。大明朝的官員要都照着這麼個吃法,也不必等到外敵入侵,說不準哪天就會出現幾個,“張元璋李元璋”之列的豪傑”,
這種**一定要剎住,要不然這還了得?林三洪連筷子都沒有拿,不動聲色的說道:“來人!”
“上憲大人有何吩咐?”
林三洪努力做個笑容,指着桌子上的四個菜說道:“我來揚州上任是皇上欽點,不敢有日08姍旬書曬譏齊餘口恩六泣頓飯一一的銀午我出了,算是我請大家吃”
揚州有錢,可也不能這麼糟踐。明擺着是違反制度的事情,林三洪也不想一開始就和揚州本地官員把關係鬧的太僵,所以要自己掏腰包拿出這頓飯錢。這個意思明顯的不行:我上任了,就要聽我號令。就算是做不到清正廉潔,也不能這麼窮奢極欲的瞎胡鬧。
座的官員面面相覷,臉色頗爲尷尬。
這種事情明顯是理虧,可一直以來都這麼做的,這個來的府臺大人還沒有上任,就擺開了廉潔的架勢,以後恐怕不大好相處。
林三洪量讓氣氛顯得不那麼尷尬,放緩口氣說道:“列爲大人都是官場上的老人了,我也不想爲難諸位。官場上的事情我也明白。吃點喝點不算個。什麼,就是伸手撈銀子也不爲過
身爲還沒有上任的知府,能夠說出這些,絕對是掏心窩子的熱乎話了。官場上的這些事情從來就心照而不宣的,很多道理其實大家都心知肚明,就是不會說出來,尤其是這種場合之下。
放任何一個官員身上,都不可能說出“撈銀子”沒事這種混賬話來,可林三洪就這麼說了:“不管做什麼,都要有個度。一旦沒有了節制,對大家都沒有好處。
話到這裡,我想大家應該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明白,明白,上憲大人清廉
“別,我也不敢說什麼清廉。只不過不敢做的太過而已看氣氛已有所緩和,林三洪笑了笑說道:“諸位都是地方父母,也知道百姓的生計如何。別的先不去管,就眼前的這一頓飯,足夠花光尋常的百姓之家幾年積蓄,”
衆人紛紛點頭稱是,大讚林三洪體恤百姓的月時,趕緊命人扯下酒席。
“既然都已經做好了,也就不必扯了吧?諸位管用,飯資我出了。算是不枉諸位之誼情
一衆官員雖然言語上熱情,其實肚子裡早把林三洪的祖宗十八帶都罵翻了:裝什麼清官?要不是爲了撈銀子,你來揚州做什麼?偏偏拿着我們的好心當歹意,,
“也不是我林三洪裝什麼大尾巴鷹。咱們當官的,要點體面要點享受。本不爲過。列位都是一地父母。兄弟我是個。做京官的出身,老百姓的日子過的如何,想來諸位比我清楚林三洪敲了敲桌子上大的嚇人的四鳳盤子:“等到揚州百姓要是能用這種盤子吃上米飯的時候,別說是這麼點東西,諸位就是想吃龍肝鳳髓。我林三洪就是自己掏腰包也要請各位好好的享受一番
這些人當然不把林三洪的話放心裡去,半真半假的裝模作樣一番也就是了。官場上就是這個樣子。估計這個還沒有上任的府臺大人也是逢場作戲說說也就罷了,官上任三把火嘛,高調是一定要唱一唱的。若是把這種話也當真,這官也就沒有辦法做了。
做官貪一點不算什麼,享樂一些也不要緊,關鍵是要有個度,絕對不能過分。林三洪也知道這些揚州官吏不會把自己的悄當真,只好說道:“心裡頭要裝着百姓啊”。
一片“上憲言之有理”的稱頌聲中,偏偏就有不服氣的傢伙。
就聽一個不冷不熱的聲音說道:“上憲大人說的大有道理,我等自是應該遵從,可要是完全照着上憲大人之言去爲官去做事情,也未必就是真的對百姓好了
聽到這種話,林三洪心裡的怒火騰的一下就燒起來了,立刻就紅嘟嘟的上了臉面,幾乎當場就要發作。要不是顧忌着自己還沒有接任,不管是誰說這樣的話都要把他拉下來狠狠的整治一番。
角落裡一個約莫五十多歲的老頭子,看服色應該是個從七品,也不曉得是哪個。衙門的,因爲官職太低。連同坐的資格都沒有,就站立坐席之外。
林三洪已經把話的說很明白了。自認不是什麼酷吏嚴官,可還是有人唱反調,林三洪已經感覺無容忍了。強壓着心中的火氣站起身來,拱手說道:“不知這個大人高姓大名?哪個衙門任職?”
“下官張國忠,府衙內務檢事。”
內務檢事一職負責府臺已經各個衙門的後勤工作,嚴格的來說,根本就不算是官而應該算是吏,他這樣的職務升到從七品已經是極限了。很難再有什麼提升。
林三洪微微示意,讓身邊正五品的府同知讓開,再次拱手爲禮:“林三洪自認學識淺薄,不知地方事務。還要請教張老大人,如果網,才我說言不是對百姓好,那麼如何纔算對百姓好了?”
林三洪身爲知府,對一個小小的檢事客氣成這個樣子,就是傻子也能看出這是說反話。座的每一個人都明白林三洪是憋着怒火,只要一上任就要狠狠整治這個張國忠一番。
五品的府同知趕緊起身,以一種同情的眼光看着這個從七品的傢伙:官大一級壓死人的道理你還不明白?這麼鳴鑼鳴鼓的和任的府臺大人唱反調,不是白癡還能是什麼?等着看好戲吧!張國忠似乎根本就沒有看到林三洪笑臉下壓抑着的怒火。反而是老實不客氣的坐林三洪身邊,笑呵呵的說道:“下官知道上憲心裡憋着火氣要整治我呢大可不必如此。下安雖然官職卑微,卻是現任府臺大人的親衛出身。從現任府臺大人年輕時候開始,我就是他的侍衛官了。現任的府臺大人眼看着就要走,我也會跟着府臺大人去軍中的。這一次來迎上憲,乃是現任張府臺的意思
張國忠和現任的府臺大人同姓,又都是軍中出身,而且曾是現任府臺的親衛,想來關係不淺,很有可能是同族同宗。而且有要跟着現任府臺一起調離揚州,根本就不怕林三洪以後給他穿鞋。“還未請教張老大人,如何纔算是對百姓好呢?”
“林上憲的事情我也聽過一些,殺死桌臺逼死藩臺,湖廣轟轟烈烈的大幹了一場,確刪下實吾要實事的架年紀也大了,看的車情也多,本多嘴這裡絮叨,可又恐林上憲上任的三把火燒錯了地方,所以就斗膽直言了。”
越是這種人,林三洪就反感。也不能說是反感,而是極其厭惡。天底下的貪官多如恆河沙數,只要沒有魚肉鄉里沒有壓榨百姓,自己享樂一點也不是不能接受。想大貪官包慕正那樣的就是貪官中的精明者。偷偷摸摸一點一點挖朝廷的牆角。妨礙並不是很大,要不是包慕正的運氣不好趕上政治整頓,永遠也不會查出來。
你要是花公家的錢,偷偷摸摸的花一點也就算了,還敢大張旗鼓的說出來。難道你當貪官還有理了不成?天底下的貪官要有一十是這個德性,老百姓乾脆造反算了。
林三洪把後槽牙都咬緊了,臉上卻是不動聲色,第三次拱手行禮:“還請張老大人指教!”
“指教不敢,見的多了想的也就多了,隨便說說,有什麼對於不對的。上憲大人是人中龍鳳,難得的大才。自然有個分曉。”張國忠嘿嘿一笑,隨手拿過林三洪面前的筷子撥拉着桌上特大號四鳳盤子的香辣豬頭,不緊不慢的說道:“聽說林上憲也是貧寒出身,老百姓養一口豬能賺多少想必大人也知道吧?。
關於這個問題,林三洪早就問過春桃。
春桃家裡可是專業殺豬的,很久以前囂,和林三洪說過:老百姓養豬。根本就賺不了錢。因爲豬肉的銷量並不大,賣的貴了買的人就會少。賣的賤了屠戶就賺不到錢,所以只能拼命壓低生豬行格,要不然屠戶就得喝西北風。
“養一口活豬,需要年對年,一年辛苦也賺不了幾個
“然,看來林上憲果然深知民間疾苦。
。張國忠放下筷子,起身對林三洪行了個禮:“下官是管內務的,府衙上下的採辦都要經手,無論柴米油鹽無論桌椅板凳,每一樣都裝心裡,一口豬三百二十個。錢沒有虧了老百姓吧?”
“沒有,百姓不虧
春桃曾經不止一次的說過,一口生豬的價錢絕對不能超過三百個錢。否則就屠戶就沒有賺頭。
府衙內外以及各個衙門,都是統一採購統一分配,要不然大明朝給官員的那點俸祿,根本就不管吃的。
這種形式有點像現代的政府採購。因爲中間少了很多環節,所以可以做到統一。
掌管內務的官員不可能像屠戶那樣走街串巷的收購生豬,只能給出比較給的價格來統一收購。要是和屠戶一樣的價格,老百姓自然會就近把活豬賣掉,誰會辛辛苦苦的走幾十里路賣到衙門裡?
所以掌管內務的衙門必須把價格提高,否則就收不上來。
“上憲大人。可知揚州各個衙門一天日要消耗多少生豬?”不等林三洪回答,張國忠就伸出兩個手指晃了晃:“兩百頭,至少也要兩百頭。若是到了年節。還要多的多
尋常的百姓家中,多是以務農爲主,雖然也有許多打短工的,可主要的收入還是來自於田地。家裡養一口豬,基本就是女人和娃娃的事情。每日割青草喂穀糠,本錢不算大,至少牛苦的很。可這種辛苦的是值得的,娃娃嘴裡的糖果、女人期盼已久的幾尺花布,都指望着一口大肥豬呢。
多賣出來的那幾十個銅錢,對於官宦之家來說。都不夠老爺喝一盞茶的,可對於老百姓而言,卻是一次難得的機會,可以稍微改善一下的機會。
就是爲了這幾十個銅錢,百姓們不辭辛勞大老遠把活豬送過來而不願意賣給屠戶,
“上憲大人,揚州一府素來富庶,消耗也大,所以收購的生豬越來越多,帶動生豬價格一路走高。現如今市井之間三百錢都收不到了,下官也準備把採辦生豬的價格再提一提,要是和民間的價格太過接近的話。恐怕就收不到了。”
如果官府採辦的價格和私人交易的價格差不多,老百姓就不會大老遠的送過來賣給官府,這是自然不過的事情。
“老百姓也吃肉張國忠很無奈的笑了笑,繼續說道:“只不過是很少吃到罷了,大部分的肉食還是到官宦或者的豪富者口中,價格高一些也不是承受不起
一頭豬的價格高几十個錢,每斤豬肉都上漲不了一個銅板,能吃的起肉的不是富裕人家就是象做到這些人一樣的官宦,根本就不乎這點。甚至無法察覺,但是帶給老百姓的實惠卻是實實。
“還有上憲面前的這些蝦蟹雞鴨,也是同理。”張國忠說道:“大人提倡清廉,這絕對是不會有錯的。或許坐的諸位大人不意上限的話語
這些當官的當然不會因爲林三洪一句話就清廉起來,該吃的還是照樣吃,該喝的也一點不會減少。只不過官府的採購數量肯定要降下來。官府採辦的減少必然帶動價格的降低,當官的和有錢的不乎這點微不足道的小錢,可老百姓卻受損了!這不光是生豬的問題,推而廣之。牽扯麪大的無法想象!
安員是貪還是廉,根本就不這個方面上!
看似不起眼的舉動,很可能會引起莫大的關聯,
孃的,高人呀。這可不光是吃飯的問題。而是民生大計。
這個老傢伙說的道理雖然粗淺,可眼光看的遠,先想到的還是民生。要是放幾百年後,肯定是一個草根經濟學專家的料子。
老傢伙說的是豬肉,林三洪卻想的揚州知府,知道應該怎麼做了!
林三洪伸手把張國忠按座椅上。微微後退半步,躬身行禮道:“張大人當頭棒喝,若不是老大人指點。險些成了大錯。聽君一席勝十年,林三洪受益匪淺,受我一禮。”
張國忠急忙起身閃一旁,還禮道:“下官也沒有過幾天書,能知道什麼大道理?只是深知愛民不是光憑嘴皮子上說就可以做到的。要事事都把老百姓裝
林三洪哈哈一笑,把袖子高高挽起。舉筷說道:“林三洪不知揚州地情,一上來就信口開河講大道理。實是孟浪了,列位大人不必意。該吃的咱們還得吃,該用的也還得用,大夥都別拿捏着,好好的吃喝一場”
原來拿着公家的錢享受果然是有道理的,這些個官員頓時以十分欽佩的目光投向張國忠:老傢伙行啊,幾句話就把上憲給忽悠住了,能耐!以後大家的日子可就過的舒坦了,哈哈“
這一席酒宴,真可以算是賓主共樂。大明朝的官員上下和氣,杯籌往來,十分開心。
用完了酒宴,又是細細的茶水點心。
正林三洪和揚州地方官員閒聊的時候,張國強靠上前來:“林上憲。張府臺那裡急着趕往軍前,還是衙門裡等着和上憲交割呢?”
現任的府臺張大人是要去軍中效力的,還有很正式的拜耳儀式和很多繁雜的交割卓宜沒有處理……
這種事情,是現任府臺和任府臺兩個人之間的事情。除非是兩個人交割過程中出現了什麼爭執,否則也不需要別的官吏。林三洪笑呵呵的起身,拱拱手說道:“如此就於諸位大人做別了,林三洪十分感激諸位大人的款待之誼。這就要去和府臺大人交割,以後咱們來日方纔,到時候還要拜託諸位多多關照,”
一上來就把大家教的象個孫子一樣,這樣的府臺自然不爲衆人所喜。好林三洪終於開了竅,所有人也樂得有個這樣的上司,紛紛行禮祝賀,連官號都提前喊出來了:“林府臺客氣了,協助府臺大人乃是我等分內之事,還要林府臺多多關照纔是!”
“這個,,內人
早有眼光乖巧的官吏站出來:“林府臺交割事大,貴眷安頓之事交給我等辦理,若是府臺大人感覺不夠安穩,可遣一長隨,”
“什麼話?”林三洪佯做生氣狀:“我的家眷交給諸位大人代爲安置。我還能有什麼不放心的?等我先去交割完了,回頭再和諸位大人絮誼”
如此這般,揚州官場和和氣氣其樂融融!且說林三洪隨着張國忠到了府臺衙門,現任的張府臺早就衙門裡頭等了。
張府臺是行伍出身,大字不識幾個。當初也是因爲軍功才臨時安置揚州,早就想着回到軍前了。眼看着朝廷已經有了用兵的架勢,軍前效力絕對比窩地方上有多立功的機會。何況這一次是還是升遷!
現任的張府臺人高馬大。足足比林三洪高出半個頭去。臉色黝黑言語粗俗,臉上還帶着一道從額至鬢的刀疤。雖然被頭髮遮掩住了一些。還是可以見到紫紅色的疤痕。
官印、文書、各色積壓下來的官文都擺放的整整齊齊,這些東西旁邊還擺放着一套黑黝黝的鐵甲。過不了多少時間。現任的府臺大人就要脫下官服穿上盔甲,從文轉武了。
很正式的按照規矩拜了官印。交割了文書和一應事宜,林三洪就已經集是正式的揚州知府了。
心急的張府臺就當着林三洪的面脫下官服,定盔貫甲穿戴整齊。故意把腰刀弄的當當作響,哈哈大笑着說道:“我說林老弟,本府,我早就盼着有人來換班了。你說我一個軍前廝殺慣了粗漢,做的哪門子知府?府臺衙門裡的事情多的數不清,我又不識字,忙的焦頭爛額也落不下好,憋都能憋個半死了。
如今好了,你來換班,我去廝殺,和軍中的孩兒們打交道可比整天見這個大人那個大人要爽快的多。管他這個那個,只管依照軍法形勢,誰要不聽話,老子一頓軍棍打出去,哈哈
這個張府臺”現應該說是張將軍了。張將軍看起來確實是形容醜陋樣貌兇頑,可人家是帶兵打仗的將軍,也不需要什麼好賣相。這個人看起來是不怎麼順眼,揚州的任務上也沒有做過什麼事情,有這個人基本等於沒有。
雖然如此,可張將軍爲人豪爽。說話直接,林三洪還是很喜歡的。
“林,府臺,咱們都交割完了,以後揚州再有什麼事情可就和我沒有干係了。做的好,是你林府臺的功勞,做的不好。朝廷處罰下來。也是你林府臺揹着,反正是於我無關,哈哈,”
林三洪笑道:“這是自然。”
“老弟,好歹我也揚州呆了兩年,有兩句話憋心裡不痛快,一定要給你說一說。”
“張將軍請講。”
“揚州這個地方吧,肥的流油,是個好地方。老子,兄弟我走南闖北,從來就沒有見過這麼富的地方。”張將軍毫不諱言的說道:“前幾年打仗,燕王”皇上那邊也賞賜了不少,再加上下邊的弟兄偷偷摸摸送上來的孝敬,也算是小有積蓄。可到了揚州才知道,老子,,兄弟我就是個,窮人!”
“咱就不說城裡城外那些個大鹽商大糧商,哪怕是幾個弄着幾條破船的船東,都比老子有錢。那穿的那戴的,,嘖嘖,了不得呀。”張將軍笑着說道:“揚州錢多,官兒肥,就連婆姨都水靈的好像妖怪一樣”
一提起揚州美女,張大將軍毫不掩飾自己的口水,哈哈大笑着說道:“這地方,就是個銷金真,看着都眼饞,心裡都癢癢,時不時的就想伸手撈錢
“老子”兄弟我是見過世面的。當初和蒙古人殺的屍山血海都沒有皺過眉頭,可到了這地方,好幾次都差一點就把持不住了。”
很多征戰出來的大人物,不能算是沒有見過世面,浴血廝殺的時候都沒有倒下,卻難以拒絕紙醉金迷的誘惑。終於到金錢和美女的腳下。這不稀罕!
“幸虧呀,幸虧我還有點小心眼,家裡的婆娘也管的嚴,好歹算是沒有犯大錯。”張將軍一點也不認爲他這樣的男子漢懼內是什麼醜事,直接就說了出來:“這兩年來,我揚州任上,吃過喝過享受過,下邊的孝敬也拿了不少;要說貪果撈錢的事情老子敢提着腦袋打包票,絕對毀一下我雖沒有念過書,也知道什麼錢可以拿什麼錢絕對動不得。老弟臺你要是不信,這幾年的賬本就你手裡頭。管查,什麼時候查出來我什麼認。若是扯皮推譚不認賬,老子就是大丫頭養的,”
作爲一個知府,無論年節還是常日。肯定少不了這樣那樣的孝敬,這已經是官場的生活方式,嚴格的來說。這麼幹不算是什麼清官。可大明朝這樣的大環境下,只收點下邊的孝敬和同僚之間的“禮尚往來。”還真不算什麼事兒。
完完全全的兩袖清風一身正氣。這個世界的官員當中不敢說絕對沒有,可也絕對沒有幾個。真要是讓林三洪碰到了傳說中海瑞那樣的清官。給他提鞋都心甘情願。可這樣的清官真有嗎?就算是有,一輩子也難得遇到一個吧?
做官能做到張將軍這個程度。也算是很不容易了。
林三洪很認真的給張將軍行了一禮:“張大人,將軍出身軍中,歷來知軍法之嚴,以軍法約束自身。林三洪佩服的很。”
“先別說這些抹了蜜糖的好聽話兒,我可要囑咐老弟臺幾句掏心窩子的話兒張將軍遙望外邊:“這揚州繁華,易消磨壯志雄心稍不留神就會成爲身敗名裂的大貪官。林府臺湖廣的事情我也聽說過。敢作敢爲有膽氣有魄力,算是一條響噹噹的漢子。要上能遣你來揚州,可見對你信賴之深吶”。
現的大明朝,尤其是地方上。知府這個級別的官員大多已經把持燕王系人馬手中。全天下一百五十多個知府裡頭,出了那些比較特殊的地域,不是燕王舊系人馬而爲知府的,絕對超不過二十個。林三洪一上來就是揚州知府,而且替換的還是燕王系的舊部,確實很不容易了。
“兩軍陣前那都是明刀明槍。看得見摸得到,就算死了也是自己記憶不如人。”張將軍深有感觸的說道:“可揚州,尤其是知府這個位子上,其兇險比陣前廝殺也絲毫不遜。老弟你也是個人才,又勝眷正隆,可別被揚州的金子銀子晃了眼珠子,也別給揚州的好看女人扯到水裡頭。啥時候心眼兒活動了。就多想想老哥哥的話兒。你還年輕,我怕你栽揚州,一輩子就完了”。
林三洪再次行禮:“多謝張大哥的金玉之言,林三洪萬不敢胡作非爲。哪天張老兄要是聽說我因爲當了貪官而被朝廷治罪,我希望張老哥你能回來吐我一臉吐沫,再親手砍下我的腦袋”
“好,就這麼說定了。”張將軍拍了拍案上的賬本和文書:“我的任上,一個銅錢的虧空我也沒有拉。現賬面上的這點虧空那是前任落下的,和我沒有相干,你若是想補就補上,不想補就留給你的下一任揚州知府,咱們做男人的,只要做到心中無愧就行。司獄訴訕那邊也有幾個案子還沒有結,就都留給你了。還有這個,”
張將軍接下佩刀,“啪。的一聲拍一層又一層的書文之上:“這把刀跟了我二十多年,和我一起的時間比我家裡的婆姨都多,今天也送給老弟你。就是希望你時時刻玄都記着,揚州就是戰場,看不見的刀子時時刻刻都你腦袋瓜子上懸着,切不要耽誤了自己。什麼時候動了歪念頭,就看看這把刀子。哪天你要是真的做了貪官。我還要拿這把刀砍你的腦袋呢!”
林三洪哈哈大笑:“好的很。我就收下張老兄這個警醒之刃,免得有一天真的死這把刀下!”
“衙門裡的兩個師爺心眼兒不少。亂七八糟的心思也有,被我狠狠的嚇唬了兩次,膽子小了很多。這倆傢伙對於官場上的事情熟門熟路。你若是願意留下就留下,若是不想用就一腳踢開,讓這倆老滑頭滾的遠遠”張將軍歪着腦袋想了想:“糧稅衙門裡的幾個傢伙都的猴精猴精的老東西,老弟你要照看着點。免得那幾個傢伙添亂。要緊的鹽道衙門裡頭,我估摸着整個衙門都不見得有一個。乾淨人兒,眼珠子都是綠的,睡覺都想着撈銀子
“我明白了,多謝張將聳提醒。”
“嗯,就這麼些了吧,老弟臺好好做你的官,我這就去了”。
“張將軍且慢,我帶着人去碼頭上送行!”
一般來說,舊官卸任的時候,人官吏都會帶着下屬去送行。一來是表示一下心意,再者就是因爲大家都是官場是混飯吃的,難免有用到的時候,這個時候是一定要表示表示的。
“老弟臺是怕我穿上裝了不該裝的東西?哈哈?”張將軍大笑着說道:“你也別送了,我煩見到那些大大小小這個那個的什麼狗屁大人。急着去軍中呢,說不定西北還能見到幾個老兄弟。走了,走了。你千萬別送”。
性情中人,自然不需要俗禮對待。林三洪也就沒有強要去送行。
出了衙門,跟着張將軍的車馬走了一段,算是送別。估井揚州大大小小的地方官吏都碼頭上等着送行呢,要不然早就一窩蜂的跑到府臺衙門來道喜了。
和這些人打交道確實很煩,滿口都是空話套話加假話,誰都不會真心以對。開始的時候開能應付過去。說不了幾句連自己都煩了。
林三洪帶着幾個府臺衙門的舊吏剛一回來,這些個小吏、書辦就亂糟糟的涌上前來:
“恭喜府臺大人,賀喜府臺大人,以後揚州大人治理之下必然百業興盛!”
“揚州官民等盼大人如旱禾之盼雲霓”。
他孃的,真是怕什麼就來什麼。看着一張張諛意的笑臉,林三洪實打不起精神來,又不好說的太過,只要說道:“我的家眷怎麼樣了?你們趕緊幫着把後宅收拾收拾,我這個,夫人脾氣可不好,都小心伺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