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嘉杏雖然正了名,不再是一個被藏着掖着的庶女,可是珍嬤嬤剛當上姨娘就被圈在了佛堂裡。下人們見風使舵,對她反倒比從前都不如了。
曹氏問起,許嘉杏本是應該替林氏開脫幾句的,可是她心裡有氣,巴不得林氏當場下不來臺,她委屈地看着林氏,一字不言,卻勝過千言。
“沒有,六妹妹很懂事。”許嘉彤搖着頭跟曹氏一唱一和地道。
曹氏道:“遇見這種事,哪兒有不鬧一鬧的?我看六姑娘分明是不敢鬧。”她轉頭對林氏道,“爲人正妻,就要有肚量,你沒給孝祖生出嫡子來,我也不怪你,可你也不能這麼排擠別人。還有我那個孫子連呢?連去哪兒了?怎麼沒來,是不是也被你趕到外面去了?”
“祖母,二哥出去收賬了,您過來的日子定的晚,他還沒回來。父親已經派人找他去了,這一兩日就會回來。”許嘉彤笑着看向許孝祖。
許孝祖連忙接話:“是啊,連很快就會回來。連是我唯一的兒子,我對他多些磨練,讓他常在外面走走。”
“是麼?你既然對他寄予厚望,爲何不讓他讀書參加科考,也不爲他延請武師,讓他到軍中建功立業?我年紀雖然大了,可還沒老糊塗,我說孝祖家的,是不是又是你不許?”曹氏又把矛頭指向林氏。
曹氏並不是刻薄的人,對家族女子的養育也很是上心,也不會偏重孫子而忘了孫女。
可是在林氏面前,曹氏偏要如此,林氏爲了許嘉嵐,把許孝祖的其他子女打壓得比那些管事的子女還不如,她實在看不下去。
“我怎麼會做這種事?都是他們自己資質有限,不爭氣,這也要怪到我頭上,那我真是沒法兒活了。”林氏哪裡受過這樣的委屈,這會兒又進了院子,她就不想收斂了。
何況曹氏步步緊逼,萬一一會兒又提出別的什麼要求來,得寸進尺,她也要做好準備,將曹氏的氣焰打壓下去。
“住口,不得忤逆母親。”許孝祖心寒,他知道曹氏說的每一句都是實話。
林氏尋思了一下,決定反將一軍:“嘉彤是您帶大的,別的都好,可這心思麼……嘉嵐和她一塊兒去宮門賭局,她得了頭籌和賞賜回來,嘉嵐卻摔下高臺,折騰了這些時日才把命保住了。她護親姐不利,又少不得挑撥、煽風點火,也不見您說她一句?”
“那日嘉彤若是多爲嘉嵐美言幾句,的確要稍好一些。”許孝祖對許嘉嵐的憐憫和疼愛還是不會輕易消退的。
“好?有什麼好的?我還沒怪她連累我們嘉彤呢。我纔剛進西都城,就聽見滿城的人議論,許嘉嵐偷走親妹繡品參加宮門賭局,犯了欺君之罪,若非嘉彤求情,她早就被治了罪。可她還不知悔改,想把嘉彤推下高臺,還好老天爺開眼,讓她自己掉了下去!這樣謀害親妹沒臉沒皮的姑娘,也不知道你們是怎麼養出來的!”曹氏毫不客氣地道。
許孝祖被說得滿臉通紅,他之前沒想到這樣的話已經甚囂塵上,如今想想,應是被林氏刻意瞞住了。
“祖母,父親,母親,那也是盡力了,可是她自己亂折騰,我也管不住她不是?她偷了我的繡品,還想把我推下高臺,這些事兒都過去了,我不打算計較,可是有一件事恐怕還要請幾位長輩多勸勸三姐姐,不然恐怕會給咱們許家招來禍患。”許嘉彤正好拿這件事給曹氏加點兒火候。
“嘉彤,你說,可是宮裡傳出什麼話來了?”許孝祖擔憂地道。
“王上指了王大姑娘爲項王妃,王家又五朝屹立不倒的人家,門生故舊遍及大同,王上和王后娘娘無論如何都會顧及王家的體面。從前沒有指婚,三姐姐與項王殿下走得近些也還說的過去,畢竟和殿下走得近的又不止三姐姐一個。可是如今這婚事已經定了,聘禮也下了,王大姑娘私底下都稱王后娘娘母后了,那些個不相干的人也都忙着迴避了,三姐姐這兒也要徹底斷了纔好,至少在王大姑娘過門前不能再生出波瀾。”許嘉彤委婉地道。
許孝祖當然明白這當中的厲害,若是許嘉嵐和項王再有勾連,打的就是王家和趙鈺的臉。
他心裡也清楚吳王后當初就不喜歡許嘉嵐,可是林氏一味堅持,他又想着將來讓吳王后念着昔日之事鬆口,說不準這事兒還能成,存了僥倖,才一直拖到了這一天。
“可是宮中有傳聞?”許孝祖問道。
“何止是傳聞,杜相的千金杜姑娘那日明着在王大姑娘面前說,三姐姐勾引項王,是項王的入幕之賓,讓王大姑娘小心許家,也小心我,說的好像我會幫着三姐姐勾引項王似的。這話要是傳到王上和娘娘耳朵裡,可就了不得了,再萬一被拿個實證,恐怕三姐姐的性命和父親的官聲都要沒有了。”許嘉彤正色道。
“這是你編的吧?嘉嵐自回府之後,一直都在養病,到哪兒傳這些閒話出來。”林氏不平地道。
“這些日子若是沒有,那就說明他們從前的來往太過親密,以至於被人記到了現在。您若是覺得這話是我編的,那您可以去問問馬姑娘,若是還不信,還可以問問王后娘娘的族親沈姑娘,當時她們都在場,都能作證。”許嘉彤道。
許嘉杏終於等到添油加醋的機會,擔憂地道:“三姐姐這些日子雖然在府裡,可是難保她身邊的人沒有做什麼,要不杜相的千金也不會去找四姐姐的麻煩。父親可要嚴查下去,千萬不要拖累我們這些不相干的人。”
“孝祖,不是我說你,這個時候了,你就不要再偏幫你的寶貝女兒了。王上既然有心要和王家結親,那項王身邊那些個花花草草都是要被打發了的。前朝皇子大婚前有染的那些女人,要麼發賣爲婢,要麼乾脆賜死,嘉嵐能有現在的下場已經是格外開恩了。若這事兒放在我身上,用不着嘉彤,也用不着任何的存在,非讓取了她的性命或是將她嫁到邊遠地方,永世不得和自己的兒子相見不可。”曹氏老謀深算地道。
“母親,您這是危言聳聽,王家勢大,我林家也不差,嘉嵐分明就是被小人害了,要不……”林氏就是不肯認。
“孝祖,你是非要弄得家破人亡才肯罷手麼?”曹氏乾脆不理她。
“你先回去,好生看住嘉嵐,這段日子不許她出府,也不許她身邊的人傳信出去。”許孝祖嚴肅地道。
“這一回入宮,項王殿下也和我說了一些奇怪的話,二孃,您最好求神拜佛不要讓這些話傳到娘娘的耳朵裡去,不然……”許嘉彤笑笑。
“嘉嵐的事不勞你們掛心,我自然有安排。”林氏面上應了,可對曹氏的怨恨又多了幾分,但一想到自己上族譜還要靠曹氏,就都忍住了,“母親,時候也不早了,這一家人都站在這兒成什麼樣子,我準備了一桌子您愛吃的菜給您接風,就擺在凝惠堂了。”
“婢妾還要誦經,吃的也是齋飯,舔着臉先回去了。”珍嬤嬤告退道。
曹氏點了下頭:“這倒是個有分寸的,孝祖家的,你回頭也跟着珍姨娘念念佛,養養性子。”
林氏差點兒氣得七竅生煙,她是正室夫人,倒要看着一個妾唸經禮佛了,分明就是說她連珍姨娘都不如。
曹氏來之前就寫信說要和許嘉彤一起住在畫園,林氏命人將許嘉彤的東西挪到了廂房裡,收拾了主屋給林氏住。可是這接風宴還是擺在了凝惠堂,畢竟那兒爲了林氏和許孝祖安排的小廚房,是這府裡最得用的。
“我也有些年沒吃過這麼好的飯菜了,你們有孝心。”曹氏看着一桌子的菜感慨道。
許孝祖汗顏:“母親說的是哪兒的話,從前是兒子疏忽了,以後你就住在這兒,讓兒子孝順您。”
“您就把這兒當成祖宅,兒媳和您的孫子孫女都會孝順您。”見曹氏的態度緩和了些,林氏趕忙道。
席上不比方纔劍拔弩張,許嘉彤又幫着許孝祖說些好話,許孝祖高興起來,對曹氏更爲體貼,對許嘉彤的態度也好了不少。
林氏面上配合着,心裡卻急了起來。曹氏一看就是個不好對付的角色,她恨不得給自己和許嘉嵐正名之後就立刻把她送回私宅去。
正名、入族譜這件事當然是越快越好,可是曹氏明明是爲此而來,卻是半句不提此事,許孝祖眼下心裡眼裡都只有曹氏一個,竟然也不提這事兒。
林氏心裡一陣不舒服,這男人不幫着自己,許多事兒果然都不一樣了。
許孝祖畢竟是一家之主,從前林氏和許嘉嵐在府裡折騰,作威作福,也是仗着許孝祖的寵愛和默許,如今許孝祖心思變了,那些下人的心思也變了,她行事也就不方便起來。
林氏看向一旁給曹氏和許孝祖佈菜的許嘉彤,這個許嘉彤可真是她們母女的剋星,她一來事情就都開始不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