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元慎道:“兒臣願爲父王效犬馬之勞,守衛大同江山。”
趙鈺頷首道:“大丈夫行事,定要拿得起放得下。生在帝王家,定當以江山爲重,王后縱使是你的親生母親,項王縱使你一母同胞的親兄弟,若是他們做出有損大同江山的大逆之事,你也應當當機立斷,果斷行事。該交待你的,朕都已經說了,回去便準備吧。”他很快地看了許嘉彤一眼,“你們的事,朕準了,等你從北疆歸來,朕就把你們的婚事辦了。朕這一世沒有得到的,希望你們兩個都夠得到。”
趙鈺的身子大概還能撐兩年,他已經交待過了趙元慎,歷代王朝,即便沒有內部的王位之爭,新君也需培養自己的勢力,以保順利登基。趙元慎縱使有盛王軍,這支軍隊也是更善於沙場征戰,未必善於權謀之爭中的拱衛。還有鳳凰宮內的近衛也需要掌握,這無論是對趙元慎,還是對他的幕僚、臣屬來說,都是一次毫不亞於前者艱難的考驗。
而趙鈺這一生縱使坐擁富庶的大同江山,擁有後宮三千粉黛,他也失去了曾經情深意重的髮妻和與他患難與共的陳暖玉,他把這一切的希望都寄託在了趙元慎身上。
許嘉彤低着頭,這時候緩緩地跪下了:“臣女自知身世以來,便不敢再做他想,今日得王上成全,此生定不負殿下。”
趙鈺看向傻愣愣地站在那兒的趙元慎:“還愣在那兒做什麼?還不謝恩,你若是不願意了,趁早說,朕可就省了那份厚厚的嫁妝和聘禮了。”
對於趙鈺來說,趙元慎是他的兒子,許嘉彤是戴氏一族最後的血脈,他也把她當作自己的女兒,可不就是嫁妝、聘禮一起出了麼?
趙元慎反應過來,走過去和許嘉彤跪在一起:“得父王成全,兒臣已無後顧之憂,此生餘願足矣。”
“好了好了,日子是過下去的,只望你們都能珍惜。”趙鈺老淚縱橫,看着他們眉開眼笑地道,“你們是朕心裡真正的佳兒佳婦。”
趙元慎和許嘉彤也不由得感慨,世事多變,萬事都沒有定數,然後趙鈺二十年前步下的這步棋,縱使中間生出了許多波折,可最終卻還是按照既定的走向走了下去。那個被暗藏了三年又被交換了身份的小趙元慎和那個被換到冷漠的侯府又被遣往私宅的小許嘉彤,都長大了,而在命運的安排下走到了一起。
二人自是說了許多讓趙鈺老懷安慰的話,他們能夠得到趙鈺的認可,既高興又驚喜,捫心自問,許嘉彤不願意趙元慎做一個不孝的兒子,一個滿心滿眼全是兒女而違逆君上的王。而趙元慎也不願讓趙鈺失望,不願讓許嘉彤做個處處小心翼翼又被人非議的王妃。
趙鈺也不由得感慨了一番,他看了看趙元慎道:“你先到外面侯着,你那隨身的太監,也是越來越不濟事兒了,要好生管教。嘉彤留下,朕有些話要對她說。”
趙元慎看向許嘉彤,對着她點了點頭,安心地退了出去。趙鈺既然將他的身世如實相告,想必對許嘉彤也不會有所隱瞞。那些往事許嘉彤或許會有些接受不了,可面對起來,想必也不會太過艱難,戴家是有德行的詩書大族,行事不會有大的偏頗,而趙鈺又一向感恩,對他們照拂頗多,想來那些藏着的事兒也會給他們的後人安慰。
身後的門關上了,許嘉彤在趙鈺下首的位子站着,擡起頭,看見他目光中如有水波泛動,她心裡忐忑不安,面上只是故作平靜,她不知道戴家的底細到底如何,她的生母早已不在人世,那她的親生母親呢,會不會和許孝祖一樣不堪,不然爲何他的父親或是他的族人沒有把他接回去撫養?就算親情淡漠,她身上畢竟有着戴家的血脈,趙鈺又對戴家那般關照,她的父親和族人不會看不出當中的好處,又怎麼會這麼多年都沒有露面?還有戴家的人都死了麼?那如今的戴家人又是誰?
一連串的問題困擾着許嘉彤,她面對趙元慎時沒有說出來,是不想讓他煩心,可是面對趙鈺時卻是不得不問。可是當她看到趙鈺那張老淚縱橫的臉,她想說的話又都堵在了喉嚨裡,怎麼也說不出口。
趙鈺向她講了一個漫長的故事,裡面有他和戴玲瓏的夫妻情深,有在漫長而兇險的征途中的牽掛和對家人的虧欠和無可奈何,直到戴玲瓏在即將建都時死去,將自己的妹妹戴玲香託付給他。
“那時候元慎的生母跋山涉水地找了來,告知了你姨母的死訊,她將你的外祖父、外祖母和你母親託付給朕。朕還在戰場上,那是大同建立前的最後一戰。在那之前,朕從來都沒有怕過,可是那時卻是怕了,朕怕走不出去,怕和她一樣死在那裡,連屍身都無法還鄉,更怕朕死了,她所託付的人也無人保護照拂,甚至會因爲朕的原因被牽連受苦。可是沒有辦法,那樣的情形,走不出去,朕要和大同的將士們共存亡。朕只能派人去找,人到了崑山才得知,你的外祖母仙逝,而你的外祖父在經歷了喪女之痛之後,又被兵患滋擾,臥病在牀,不久於人世,而你的母親則被送到了安全的地方,說是一位可靠的故交修行的地方,寧靜、偏僻,不容易被人找到。”
“派去的人見狀,便分成了兩路,一路去找你的母親,一路留下服侍你的外祖父,爲他送終。他老人家一生高潔,最終榻前竟只有幾個外人送終,熬了不到一個月便也去了。去尋你母親的那一隊,路上遇到了當地鄉紳土霸的阻攔,到了山裡時又不熟地形,迷了路,如此竟然耽誤了三個多月。等到他們到了那約定的道觀時,卻只看到了你母親留下的書信,在半山腰上找到了老道雲望的墳頭。可是那時戰亂,你母親自己都不知道下一步會去哪裡,信裡也只能儘量循着王軍的蹤跡來找朕,別的並沒有多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