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姐姐,我本就是個不能活的人,其實我七歲那年就知道她就是我的親生母親了,我恨她沒本事,就算是想要對我好,也只能偷偷摸摸的,甚至都不敢告訴我她是我的親生母親。後來,在我十三歲那年,我受了夫人的責罵,她把我摟在懷裡哭,她終於告訴我她是我的親生母親了。從小到大,我都理所當然地享受着她對我的好。可是當我來到項王府,雖然我得到了夢寐以求的錦衣玉食,可是就只見過她一面了。那時候,她用自己進佛堂爲交換,給我換來了正經的庶女名分。如今她又用自己的命,換了我的命。”
許嘉杏泣不成聲地道:“都是許嘉嵐,都是這個賤人,殺母之仇,不共戴天!”
是啊,殺母之仇不共戴天,許嘉彤想到了杜氏,若不是吳王后,若不是貪生怕死的許孝祖,她是不是會死的。雖然杜氏沒有養育過她一天,她卻享受了杜氏帶來的許多好處,她終有一日要讓他們悔不當初。
“你打算怎麼做?”許嘉彤會幫她。
在這一刻,許嘉彤忽然發現了許嘉杏骨子裡的血性和她的是那樣的相似,只是她是隱忍的,一步步地達成目的,而許嘉杏,縱使手段粗劣,也要同歸於盡。
“四姐姐,你幫我弄一把小巧、鋒利的匕首進來,之後,就不要管我了。”許嘉杏低聲道,她站起來跪下,重重地向她磕了個頭,“四姐姐定當前程似錦,與我這個罪人自然沒有瓜葛,望自珍重。”
“你記着,不到最後的時候,不要做對自己不利的事。”外面的僕婦不斷地催促着,許嘉彤拭乾了眼角的淚,急匆匆地走了。
許嘉杏走上了窮途末路,許嘉彤又不由得掛念起許嘉晴,索性又去了楊府。這一回情形與上一回不同,門房通報了,一會兒功夫許嘉彤就被冬雪請了進去。冬雪的神情顯然比上一回見時舒暢了許多,說起話來也更加機靈了,想必這段日子歷練不少。
許嘉晴在西暖閣裡坐着,神態悠閒,楊佑安在她懷裡,被乳孃逗得咯咯直笑,許嘉晴穿了一件杏色宮裝,甚是明豔。雖然也是素色,卻不太看得出還在孝中。
許嘉晴抱着楊佑安站了起來,親自來迎,許嘉彤連忙快走了幾步,上前笑道:“好些日子不見了,佑安又長大了,來,讓姨母抱抱。”
“他呀,這些日子會笑了,一笑就停不下來。”許嘉晴小心地將孩子放到許嘉彤懷裡。
“真是可愛,這次出宮匆忙,也沒來得及給他帶什麼。這是御賜的徽墨,你給他留着,將來開蒙習字去。”許嘉彤笑道,從繡袋裡拿出一隻方盒。
冬雪連忙接了,乳孃抱過孩子退了出去。許嘉晴引着她到水榭裡坐下,她們背對着湖面,來時的浮橋上有沒有人過來一目瞭然。
“看來你過的不錯,讓我猜猜,你拿住了楊大人?”許嘉彤問道。
“看來不用我說,甚至也不用眼下,你就能想到一切。你說的沒錯,楊府的後院是我那婆婆的天下不假,可是楊大人才是楊府真正的主人。”許嘉晴笑道。
楊大人這輩子就只有楊仲天這麼一個兒子,十幾歲的時候就看出了狂症。楊家這樣的人家,楊大人又是早晚要封侯的,必須有一人來繼承楊大人的爵位,而這繼任之人,最好是嫡子,其次是生母出身清白的庶子,另外大同法律早有定奪,非征戰而身殘者不取,神志不清者不取。楊仲天雖然是嫡子,卻是不能繼承爵位的。
可是楊夫人在生下楊仲天之後便不能生育了,楊大人便想着將楊夫人的丫鬟收房,生下兒子過繼到楊夫人名下。楊夫人沒有同意,楊大人又提出不如將那丫鬟擡爲姨娘,再讓她嫁妝懷孕,從族親抱一個孩子過來說是親生的也行。可是楊夫人又怕樣子將來成了氣候,奪了楊仲天的利益,又是沒有同意。楊仲天的病也就瞞下了,只能等着生下孫子。
可是一想到虛無縹緲的孫子,楊大人心裡就來氣,這口氣一憋就是十幾年。如今許嘉晴給他生了孫子,他恨不得把許嘉晴捧到天上去,而對險些謀害了許嘉晴還差點兒連累了他親孫子的楊夫人,自然是深惡痛絕。
許嘉彤不知道許嘉晴是怎麼和楊大人說的,不過許嘉晴一定是把事情若有似無地透了出去,楊大人只要知道些許蛛絲馬跡,就難免要查下去……
“他有沒有懷疑別的?”許嘉彤試探地問,畢竟在楊仲天之死這件事上,許嘉晴也是做了手腳的。
“這就要多虧盛王殿下了,她幫你我把該辦的事都辦了。”許嘉晴點頭道,示意她附耳過來,“我已經接管了府裡的內務,我那婆婆如今是聰明翻倍聰明誤。四十歲的人了,還想着老樹抽新芽,弄什麼生子秘方,沒想到居然還讓她懷上了。可是畢竟是強求來的,剛一個月就小產了,連累着她自己也不行了,如今只靠蔘湯吊命了。”
“這……嘉晴,你以後打算怎麼辦?”許嘉彤問着,難道真要在楊府消磨一輩子?
“當然是接掌楊府,做楊府實際意義上的主人了。我這一輩子隨波逐流,連父母兄長都是靠不上的,只能靠自己。”許嘉彤笑了笑,“四姐姐,我說過會幫你的,你放心,我很快就可以了。”
“你可別亂來,有些事,我心裡有數。你不需要爲我做什麼,只需要珍重。”許嘉彤認真地囑咐着。
這時候冬雪匆匆忙忙地順着浮橋跑了過來,驚惶地道:“夫人,不好了,大公子歿了,說是遇上了歹人,死在城西的林子裡了。”
“大堂兄?”許嘉彤剛要站起來,手臂就被拉了一下。
“我說過,我出嫁了,就沒有孃家了。冬雪,許三夫人那兒你安排一下,她對我總算還有母子之情,不要讓她的日子太難過了。”許嘉晴垂下眼眸。
許嘉彤隱隱看見了她眼底的淚光,可是並沒有揭穿,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隱痛。許連平死有餘辜,鄭氏也不無辜,只是她畢竟是許嘉晴的母親,許嘉晴如此安置她,爲她養老送終,卻未必再會與她相認了。
許嘉彤看着眼前落下的樹葉,它們打着轉就那樣落在湖面上漂着,她隨口說道:“看,要立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