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兒!你以爲你生了男孩兒就能出了這冷宮麼?在冷宮生的,就是野種。”桐語的笑容裡那股子詭異愈發明顯,說完這句,她的聲音一下子低了下去。
桐語低着頭,在井邊走來走去,嘴裡嘀嘀咕咕的,好像在盤算什麼。
桐語的語氣甚是堅定,顯然這件事在她已經混亂了的記憶裡異常清晰,陳妃生子之事應當是真的。而她一直說那個孩子是野種,又有些不尋常。
能在這宮中行走的男人有三類,王上趙鈺,王公貴族和朝中大臣,再有就是侍衛。可是能在這內宮中行走的男人就只有王上趙鈺了,不過這是明面上的是,也不排除有武功卓絕的侍衛在夜黑風高的時候有穿牆越脊的本事以身犯險,偷香竊玉……
陳妃是一個被廢的妃子,在這長年不見外人的冷宮裡,周圍那些同樣被廢的人也極有可能多如桐語一般神志不清,或是麻木不仁。若說有侍衛潛入與陳妃珠胎暗結,繼而生子,也不是沒有可能。
可是……許嘉彤看得出來,桐語對陳妃的態度未必到了恨的地步,但少不得嘲諷、嫉妒,進而對陳妃的遭遇幸災樂禍。若是陳妃與侍衛生子,桐語正好可以立刻告知每日裡送飯的宮人,之後陳妃和她所生的孩子立刻就會遭遇殺身之禍。何況發生了這種事,死狀一定不堪,還會牽連族人。
桐語說起她記得清楚的細節時,反應很快。就好像她說到“男孩兒”這三個字時異常的肯定,她黯淡無光的眸子都在那一刻亮了起來。
若是陳妃和那孩子死時悽慘,桐語目睹一起,平了心中久久壓抑的嫉妒,豈不快哉?又怎會如眼下這般着忙似的回憶?
若那個孩子不是侍衛的,那就只有一個可能,他的親生父親是大同王趙鈺!
自馬琴歌說起趙元項和趙元慎之後,許嘉彤就藉着趙棋允那把不住門的嘴打聽了許多關於大同王室的事,慢慢地琢磨那些人背後的勢力,卻沒有聽說哪位王子的生母是廢妃或是出家在外,就連生母不詳的都沒有。
許嘉彤仔細聽了聽,四下裡除了她的呼吸聲和桐語的腳步聲,再沒有別的聲音。她大着膽子上前,攔在了桐語面前。
“那個孩子去哪兒了?”許嘉彤問道。
“孩子?我幹嗎要告訴你?”桐語臉一揚,嘻嘻地笑出聲。
許嘉彤追問道:“你快想想,陳妃跟你一樣都是廢妃,她還不知檢點生了不知道是誰的孩子,你是恨她嗎?好好想想孩子在哪兒,你去高發她,心裡什麼恨都平了。”
桐語想起了什麼,做了一個“噓”的手勢,聲音很低地道:“我知道孩子是誰的,偷偷告訴你,是……”她指了天上,無聲地笑得瘋癲。
許嘉彤會意,心底裡有一個聲音在催促她問下去,這是一個大秘密,說不定有哪一天會派上用場。
“我明白,那孩子呢?即便是那個人的,你還可以告訴王后娘娘,你覺得她會放過一個在冷宮產子的廢妃麼?”許嘉彤引誘着她往下說。
“不見了,被人抱走了,當晚就抱走了。陳妃也死了,死了……沒人陪我說話了……”
桐語聽了果然心思大動,她沒有光亮的雙眼四下亂砍,看得出努力在想,可是最後她茫然地搖了搖頭,之後竟然蹲在地上哭了起來。
“呵,看你這姑娘生得柔弱,卻在這兒欺負一個什麼都不會的瘋女人,也算是爺開了眼了。”牆頭上坐着一名男子,目光張狂地看着許嘉彤。
那男子一張方臉,五官與精巧二字半點不沾邊,下巴上還有着胡茬。他穿着上看顯然不是大同人士,此時坐在牆頭上,晃着兩條腿,嘴角揚着放肆的笑。
“我沒欺負她,你都說了,她是個瘋女人,我不欺負她,她也會莫名其妙地哭的。”許嘉彤心裡有愧,可她覺得自己就是有道理。
“女人,你叫什麼?”
“你先說你叫什麼?是什麼人?”許嘉彤知道他能夠悄無聲息地到了這裡,功夫一定了得,她若不把話圓過去,恐怕很難脫身。
沒想到,那人竟毫不猶豫地報上名諱。
“耶律拓馳,阿律武士。”耶律拓馳擡着下巴,目光更加放肆。
吳王后壽宴,有來自各國各方的貴客道賀,想必耶律拓馳也是賀客之一,只是這人繞來這裡也太奇怪了。
“你爲什麼來這裡?”許嘉彤朝着她走了兩步。
這時候桐語也看到了耶律拓馳,她站了起來,嗚嗚咽咽地叫道:“小馳,你來了,你來看桐姑姑了?她是壞人,這個女人是壞人,我手上的傷就是她弄的……”
許嘉彤看了過去,桐語手上有一道疤痕,只是因爲是舊傷,日子久了,已經和膚色相近,不仔細看不是很明顯。
可是還沒等許嘉彤解釋,桐語已經撲了過來,一把按住了她,將她往牆上撞去。這時候許嘉彤腳下剛好有一小灘那些衣裳滴落下來的水,她腳下一滑,眼看着就要撞過去。
許嘉彤正要叫壞事,只覺得眼前一道人影一閃,擋在了她身前。下一刻她撞進了這人的懷裡,很硬,太硬了,比牆軟不了多少。
許嘉彤揉着撞疼了的鼻子,順勢往後退了兩步,卻被耶律拓馳扶住了。耶律拓馳扶她坐在旁邊的石凳上,轉而扶着桐語回了井邊洗衣裳。
也不知道耶律拓馳對桐語說了什麼,桐語真就破涕爲笑,神情全然平和下來,繼續洗那些衣裳去了。
“你認識她?”許嘉彤揉着鼻頭,詫異地問道。
耶律拓馳語中的張狂去了一些:“我小的時候隨我父親入宮朝見,貪玩兒和他走散了,誤打誤撞地和這宮裡某個瘋子和他的幫手打了起來。”鼻間溢出一聲冷哼,顯然很不屑,“桐姑姑正在門前掃落葉,揮着掃帚幫我打跑了他們,從那以後我每年入宮朝見,都會來看她。”
“看不出來,你還挺好心的。”許嘉彤上下打量着面前的“莽夫”,看起來好像也沒那麼壞。
“喂,女人,你還沒回答我,你叫什麼?”只是一瞬,耶律拓馳又變回了之前粗野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