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霽面對夏延楓的猶豫,更加不安了。
對於一個沒有回憶的人來說,整個世界對她來說都是未知的,要知道人類對未知的事物都是充滿恐懼的,夏霽現在就處於這樣的一種狀態。
她幾乎可以很肯定地認爲是她自己說錯話了,看夏延楓的眼神有些不安起來。
“沒什麼。你好好養傷,等你恢復了,我再慢慢地告訴你。”夏延楓說。
“那我到底爲什麼會成這個樣子,這你可以告訴我的吧?”夏霽問。
夏延楓猶豫了一下,“你自己會想起來的。”
夏霽嘟了一下嘴,又低下頭乖乖地喝起湯來。
夏延楓從醫院回來,第一件事當然就是要將夏霽的情況報告給夏婉媛。
但下面的人說,夏婉媛回陽城去了。至於什麼時候回來,並不太清楚。
夏家的大本營在陽城,宏達集團的總部也在陽城,本來婉媛回去也是正常的事,但在夏霽出事這個節骨眼上回去,夏眨楓還是覺得挺意外的。
“你去見過她了?她還好吧?”走過來的是夏晴。
“你是她親姐姐,你不是應該守在醫院裡看着她嗎?”夏延楓反問。
“你是在提示我你不是親的嗎?”夏晴冷冷地問。
夏延楓並沒有興趣和夏晴爭吵,他的這個姐姐從小就和他就很不對付。一個非常的喜歡夏霽,一個卻非常的討厭夏霽,更諷刺的是,喜歡的那個不是親的,討厭的那個反而是親的。
在夏延楓轉身欲走時,夏晴又叫住了他。“姨媽說了,不能對夏霽胡亂說話,不管她問你什麼,我都只能說以後你會想起來的這樣的話。”
“我知道了,她有告訴過我。”夏延楓說。
“現在你是她最信任的人,如果她需要向你確定些什麼,那你也得配合。”夏晴又補充道。
夏延楓並不是很明白夏晴這句話的意思,但她知道這話裡有文章。於是轉身過身看着夏晴。
“現在夏霽失憶了,接下來她接收的所有信息,都是我們灌輸給他的,你要記住這一點就行了。不管她問你什麼,你都要說是的。不能有任何的猶豫,我想這樣對你和她都有好處。”夏晴說。
夏延楓再沒有說什麼,自己就回了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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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體的疼痛感消除之後,護士把夏霽抱到輪椅上,推着她在醫院的院子裡透氣。
私立醫院裡的病人並不像公立醫院那樣多,加上這醫院的收費相對比較高,來的人也就更少,夏霽人長得漂亮,很受病人們喜歡,加上夏霽現在什麼也不記得,就顯得陽光很多,很快就在病人圈裡竟然交了幾個朋友。
夏霽身上的其他部位只是有一些輕傷。幾天以後,她就可以自己轉動着輪椅在醫院裡溜達了。
這一天夏霽正準備到隔壁的病房串門,剛到病房門口,卻聽到有裡面有人正在議論着她。
夏霽將輪椅停在門口,想聽聽她們在說些什麼。
“這姑娘其實挺漂亮的,可惜會遇上那麼一個人面獸心的傢伙,真是造孽,聽說是從三樓上摔下來的呢。要不是運氣好,人都沒了。現在還好,只是腦子出了點問題。”一個病人說道。
“那個男的也來過醫院的,長得很好看,個子又高,像電影明星似的。可沒想到會是那麼壞的一個人。”另一位病友說道。
“人不可貌相嘛,好看的男人多了去了,有幾個是好心眼的,我倒覺得這男人越是長得好看,心腸就越是不好。電視上都是這樣演的。”
夏霽這幾天見過的人並不多,除了醫院裡的工作人員,外來的就只有夏家的人和呂庭筠了,夏延楓雖然個子也不矮,但不屬於高個子那一類,而且那是她弟弟,所以夏霽判斷,這些病友們說的高個子,十有八九就是呂庭筠。
聽這些人的口氣,好像她受傷和呂庭筠有關?於是她打算接着聽下去。
“這男的對姑娘不好也就罷了,最可氣的是。現在姑娘什麼也不記得了。那個不要臉的男人竟然又找到醫院裡來了,還裝着一副很關心她的樣子,看樣子他是準備繼續騙這姑娘呢,這就是傳說中的渣男吧?”有人接着說道。
“爲姑娘長得好啊,那男人肯定是隔了一段時間又想要佔有她了,反正她現在什麼也不記得了,幾句好話就可以騙到手,這多容易啊。”
“這姑娘挺好的,我們真是應該給她提個醒,讓她不要輕信那個姓呂的,勉得他又讓那個男的給騙了,怪可憐的。”
“還是不要了,這姑娘現在什麼也不記得了,我們說這些話她會相信嗎?要是她不相信,那還以爲我們是在有意在挑撥她和那個男人之間的關係呢,這年頭好人最難做了,我看還是不要蹚渾水的好。”
“說的也是,我們現在要是告訴她實情,她肯定不能相信,說不定還會恨我們呢。”
夏霽聽到這裡,再也忍不住了,推開病房門進去,病房裡的人一看她進來,全都不說話了。
“我都聽到,你們是在說我。”夏霽說。
還是沒人說話,病房裡的人好像忽然都變了啞巴似的,氣氛也一下子變得凝重起來。
夏霽雖然不記得了,但智商還在,那種聰明勁也還在。“我只是很好奇,我都不知道的事,你們是怎麼知道的?”
病房裡的幾位病友面面相覷,並沒有人說話。
“既然你們是好心爲我好,那你們現在不說話,我就不會知道真相,我不知道真相,那我以後還會上當受騙,你們就把實情告訴我,這些事你們都是從哪裡聽來的?”
這些人也都是病人,她們也天天在醫院裡,所以夏霽認爲她們都是從別人那裡聽來的。
從哪裡聽來的這個很重要,因爲消息源本身就可以衡量消息準確性的依據之一。
“我們聽你家裡的人說的,那天你的那個姐姐和你家的另外一個人在和醫生說話,我們不小心聽到的,如果你家裡人不願意告訴你,那八成是不想你再次受到傷害,你就不要問她們了。”一個好心的病友說。
“你們聽到她們是怎麼說的?我現在這樣,是那個叫呂庭筠的人害的嗎?”夏霽問。
“聽說你以前和他是一對兒,好像他要結婚了,你還從他的婚禮上把他給帶走了,後來他坐了牢,然後就變壞了,後來你不想跟她了,跟了一個姓關的,他心裡就不爽,於是就把你推下樓了,然後你就現在這個樣子了。”
夏霽腦子轟的一聲,然後就劇烈地疼了起來。她捂住自己的頭,疼得大叫。病房裡的病人們趕緊叫醫生。
醫生迅速趕來,讓她務必要放鬆一點,在醫生的幫助下,她的頭這才慢慢緩解了。
“你現在的狀況不宜想太多的事,這樣不利於你的恢復。”醫生嚴肅地說。
“我沒有想太多,只是她們提到幾個人的名字時,我頭就疼得厲害,醫生,我什麼時候才能完全想起所有的事?”夏霽問道。
醫生並沒有直接回答她的這個問題,“你的狀況並沒有惡化,應該會慢慢恢復的,你不要着急,欲速則不達嘛。”
在護士給她打了一針過後,夏霽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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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在那病房裡聽到那些病人的對話之後,夏霽內心就再也無法平靜下來。以估宏亡。
她雖然只是見過呂庭筠一次,但印象卻是極好,不僅是因爲呂庭筠人長得好看,更重要的是夏霽感覺呂庭筠那種關心是真誠的,她雖然不知道她和他過去是怎樣的,但她出於本能接受到的信息是,呂庭筠是關心她的,甚至是愛護她的。這種感覺沒有任何的依據,全憑本能。
而她現在沒有了記憶,她的世界本身也就不是有依據的。所以大多數時候,她也只能依靠本能。
她一直希望呂庭筠再次出現,但沒想到呂庭筠出現一次後就再也沒有來過,她這兩天還在想呂庭筠爲什麼不來了,沒想到她現在得到的信息是她之所以會受傷住院,就是因爲呂庭筠害的。
這實在是讓她難於接受,而且一提到那些往事,她就覺得好像真有其事,但又好像沒有,於是就頭疼欲裂。
她決定要把這件事搞清楚,心想如果她真的和呂庭筠有過那些事,那夏家的人肯定是知道的。
第二天夏晴送飯來的時候,夏霽吱唔着問:“我和呂庭筠過去是什麼關係?”
夏晴扭過頭,嘴角有一絲笑意,夏霽終於主動問這個問題了。
“過去的事,你真的一點也想不起來了?”夏晴的聲音很溫柔,讓夏霽覺得很溫暖。
“真的不記得了,我要是記得,我還用問你嗎?”夏霽說。
“你以前和他談過戀愛,後來分手了,至於分手原因嘛,我們也不清楚,畢竟你談戀愛也是不告訴家裡人的。”夏晴說。
“就這些嗎?”夏霽問。
“是啊,就這樣些,你們到底爲什麼分手,我是真的不知道的,或許你其他的朋友知道,你可以問問他們。”夏晴說。
夏霽現在屬於腦子進水的類型,她當然不知道自己有些什麼朋友。
“那我還有哪些朋友?”夏霽問道。
“這個我也不太清楚,你是一個很獨立的人,大多數的事情,你是不會告訴家裡人的,你會自己作主,所以我們也不是很清楚你到底有哪些朋友。”夏晴答道。
“我的好朋友一個你們都不認識的嗎?既然我們是親姐妹,那我的好朋友你一個都不認識那也說不過去啊。”夏霽說。
“一個兩個那肯定還是認識的,我記得有一個和你最要好的,好像叫什麼來着,叫張潔吧?”
“張潔?”夏霽對這個人好像一點印象都沒有,甚至從來沒聽說過的感覺,其他的人她雖然想不起來,但提起的時候她還有一點似曾相識的感覺,但這個人她卻是一點印象都沒有。
“我怎麼好像一點印象都沒?”夏霽說出了自己的疑惑。
“你現在應該是對誰也沒有印象吧?難道你對其他的朋友就有印象了?”夏晴這話又讓夏霽低下了頭,事實確實是這樣,她無話可說。
“那她爲什麼不來看看我啊?”夏霽問。
“她在外面出差,明天就回來,到時她應該會來看你吧。”夏霽說。
張潔這個人其實只是宏達集團在亞丁市的一個普通職員,一向以口才好而著稱,所以夏晴選中了她。
她以前是聽說過夏霽的名字的,但見到夏霽的時候,夏霽外形有的好看還是超出了她的相像,心裡驚歎這真是一個美人。
按照之前的約定,她既然和夏霽好朋友,那一進病房就是要擁抱的。但和夏霽擁抱的時候,夏霽卻感覺不到她的那種發自內心的熱情。雖然張潔裝得很熱情,但夏霽卻沒有感覺。
“親愛的,你好些了嗎?聽你說失憶了,你不會連我也忘了吧?”張潔按照之前設計好的臺詞問。
“我確實想不起來,不過你也不能怪我,我現在是誰也想不起來,別說是你了,就算是我親媽來了,我也未必能認得出來的。”夏霽苦着臉說。
張潔爽朗地笑了,“我可不敢和你親媽比,會折殺我的,不過我相信你很快會想起我來的。”
張潔這一笑倒讓夏霽生了許多的好感,她一向就喜歡那種愛笑的人。一般來說,愛笑的人總是給人親近感。
“我們是同學嗎?我們以前是不是一起玩兒?你給我說些我過去的事唄,這兩天我一直努力地想,但總也想不起來。”夏霽說。
張潔這兩天其實也在努力,不過不是在想她和夏霽的過去,因爲她和夏霽過去壓根就沒有交集,她在努力的是在背資料,那就是關於夏霽的資料,她要給夏霽的腦海裡硬塞進一個無話不談的閨蜜,那就是張潔自己。
首先只有取得夏霽的信任,她說的話夏霽纔會相信,也只有夏霽相信了她說的話,那她任務才能完成,才能拿到夏晴給她的獎金。
“我和你不是同班,但是校友,你是我的學姐,我們都是亞丁科大的學生。我們也是偶然認識對方的,後來感覺很投緣,就成了好朋友了。”張潔說。
這也是夏晴選中她的原因之一,她的確是亞丁科大畢業的,但夏霽畢業她才進入學校的,所以她之前是真的不認識夏霽。
夏霽雖然失憶了,但人沒有變傻。她沒有過多的盤問,因爲她不想讓老朋友認爲她不信任她。
接下來夏霽就開始和張潔聊一些去的事,張潔的功課做得很足,夏霽提出的問題大多數她都能答得上來,而且邏輯清楚。當然了,這引起問題大多數都是一些大家都知道的事,具體的核心問題,夏霽沒有問,張潔也沒有說。
但隨着話題的深入,總是會聊到一些核心的問題的,夏霽試探性地問道:“呂庭筠你認識嗎?”
張潔等的就是她問這個問題,“你的那位,你說我能不認識嗎?”
夏霽輕輕哦了一聲,“你果然認識,我和他有很多的糾結嗎?”
“好像是他主動追你的吧,但是他很快就變心了,要娶另外的女人,當時我們都勸你算了,但你不甘心,你就衝到他的婚禮上去了,我也不知道什麼原因,他竟然就真的在婚禮上跟着你走了,當時我們一羣朋友還挺爲你高興的,可沒想到沒過多久,他就又變心了。”張潔說。
“他是渣男嗎,怎麼這麼容易變心?”夏霽皺眉。
“後來他在外面有了一個女人,爲了滿足那個女人的物質追求,他好像還犯法了,蹲了幾年牢出來後,就什麼也沒有了,再後來在你的幫助下,他好像事業又了一點起色,但過不了多久,他就又變心了。總之反反覆覆,你們的故事,比都市劇還狗血。”張潔說。
“他總是那麼容易變心,那我還三番五次地幫他,原諒他,那我不是個大傻瓜嗎?難道我這腦袋沒受傷之前就進水了?”夏霽皺眉。
不知道爲什麼,她總覺得這話不太可信,到底爲什麼覺得不可信,她也說不上來。因爲她什麼也不記得了。
“你這個人什麼都好,就是太重感情,你要知道,每一個重感情的女人都是大傻瓜來着,所以你也不要說自己傻,而你太重情義了,這種優點被人利用,那就變成了弱點了。”張潔說。
“那這一次,我受傷和他有關係嗎?”夏霽問。
“我當時雖然也在現場,但事發的時候我沒在,我聽說你又和他分手了,他想要進入宴會現場找你,可是他沒在邀請名單之內,他就進不來,於是他找了人翻牆進來,將你推下了樓,到底是他進來推的你,還是他找人推的你,我也不太清楚,但確實是和他有關。我本來也不想和你說這些的,就是擔心會刺激到你,是你一直堅持要問,我纔不得不說的,你也不要太放在心上,這種男人不要了就是了,沒必要爲他傷心。”張潔假裝安慰。
夏霽心裡一陣難過,心想這說法和那些病友是一樣的,原來都是真的。
她開始努力地回想那天的情景,但腦中剛有一點點信息,頭馬上就劇烈地疼了起來。她抱着頭大叫。
張潔也慌了神,她並不知道夏霽一想東西頭就會疼,趕緊去叫醫生。
她奉命要傳遞的信息已經傳遞完了,前期有任務已經其本完成,她也可以撤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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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呂庭筠再次到醫院的時候,院方通知他,夏霽已經被轉院走了,走了哪裡不知道。
呂庭筠知道夏霽肯定是被夏家的人轉走了,要知道夏霽的去處,那只有去找夏家的人才可能知道。當即開車去了夏家。
夏婉媛這一次沒有讓呂庭筠吃閉門羹,直接讓他進了夏府,而且還親自接待了他。
呂庭筠也很禮貌,既然夏婉媛是夏霽的親姨媽,那就是時寒的姨外婆,也是他呂庭筠的姨岳母,他當然得保證基本的禮數。
只是這位前輩對夏霽一向不太友好,要是以夏霽的丈夫的身份叫她姨母,那未免有取巧討好的嫌疑,還有點認親的味道,但如果真接稱呼夏女士,又顯得太過生硬,權衡了一下,還叫‘夏董’比較合適一些。
夏嫁媛看着呂庭筠向客廳走來,白色的意大利手工襯衫,定製的黑色西服,面容俊逸,氣質卓絕,心裡也暗喝了一聲彩,心想這男的長得如此完美,難怪夏霽會飛蛾撲火般與他糾纏不清。自己要是年輕時遇上這麼一位,說不定也不顧一切不愛江山愛帥哥了。
“夏董您好,打擾了。”呂庭筠以一個晚輩的身份躬身行禮。
“不用客氣,快請坐吧。”夏婉媛也點頭示意。
“爲了不耽擱夏董的寶貴時間,我就直接說吧,我今天來,是想知道夏霽轉院到哪裡去了?我想知道她現在的情況怎樣了。”呂庭筠說。
“她的記憶還沒有完全恢復,所以我將她暫時先送到其他的地方去治療了,你也知道,一個失去記憶的人很容易受到傷害,她是我的親侄女,我有責任要保護好她。”夏婉媛說。
“她現在還是一點也沒有恢復嗎?我和她那麼熟悉,如果我見到她,或許能讓她想起更多的東西,有利於她的恢復。”呂庭筠說。
“具體的醫學問題我也不是太清楚,不過她的主治醫生說她現在的狀況不能受太多的刺激,醫生還特別強調不能讓她見到讓她反應有可能很劇烈的人。她需要一個循序漸進的治療過程。”
夏婉媛雖然沒有明說,但她的意思已經很明白了,那就是呂庭筠現在不能見夏霽,不僅是他不能見,其他太熟悉的人也不能見。
呂庭筠其實已經有點想發脾氣了,但他還是忍住了。在問題沒解決之前,發火也沒用,他還是得忍。
“想我不會給她造成傷害,她問我什麼我就答什麼,只要她感到不適,我馬上停止探視,還希望夏董成全。”
“呂先生,你是明事理的人,你也知道對於病人家屬來說,是必須得尊重醫生的囑付的,不然造成的後果我們承擔不起,也希望你能理解,不止是不讓你去見,我也沒見着她。”夏婉媛再次婉拒了呂庭筠。